啟示

嚴文井

在新的一年里，我一直在思考著，如何向你表達一下我的祝愿，對你，也對我自己。你當然懂得，為達到這樣一個目的選擇恰當?shù)恼Z言，并不很容易。

我想了很多，總是離不開你的一些事。

你喜歡水仙花，可是今年你卻沒有弄到它，這怪我沒能幫助你。我想你會更加渴望水仙的清香和潔白。我知道你還會有一些別的渴望?？释由睿瑠W秘就會為你打開大門。

你的收入很少，可是你從不愁眉苦臉(我常?？吹侥闾煺娴奈⑿?，我知道你曾經(jīng)從自己的胸前摘下一枚美麗的紀念章(一條金色的龍在白云間舞動)，送給一個可能遠游的老人。你高興地問:“好看么?”我覺得你是富裕的，因為你不但不乞求，而且在給予。

你說你不怕歉收，在歉收之后繼續(xù)播種。你去田野，總是趕上了早晨的霧。但是，你不悲觀。因為在霧散之后，就會剩下純粹的早晨。

你聽見過號角的聲音，懂得各種號聲的含義。在熄燈號吹響的時候，你常常閃過另一個念頭:起床!你的神經(jīng)很正常，這一個跳躍，使你一個好的思想升得更高。

你把風看成新鮮空氣。

你把雨看成甘美的水。

雖然你也一度想過躲避，但你總是再度提起精神，在新的搏斗中迎接新的艱辛。

你把時間握在手中，你這雙搬運過無數(shù)蜂窩煤的手已經(jīng)翻開過幾千種各種各樣的書我說不上你還切割過多少銅片和鋁片。我得到過你贈給的一個用銅片切割成的少女剪影。我一直把這個剪影壓在我的臺歷上，我每翻過舊的一頁后，這個少女必然出現(xiàn)在新的一頁上，作為一個奇跡的證明。

你占有的空間不大，當你收留一個朋友擠在你冰冷的小床上過夜的時候，我就想起一種松樹，它們專門在巖石縫里生長。于是你也掌握了空間，改變了空間。

這都是你，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無須我再冥思苦想額外的東西。

我所能說的只有這么一點點:

母親在你背后，道路在你面前。

母親為你舉燈照明，只要你永遠記得那道光，道路就永遠不會從你腳下消失。

我該說的已經(jīng)說完，與其說是我祝福你，還不如說我是從你那里得到了啟示。

(張玉棟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