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只戀巢的鳥

葉　夢

我走了。

我扣上門鎖，對我的小屋輕輕地道別。

原諒我，我又要挎起我的行囊，遠(yuǎn)遠(yuǎn)地走，象流浪漢那樣。

原諒我，我不愿老老實實地呆在里面，與你為伴。

我走了，你將守著我的書櫥、書桌和小床，度過那不流動的時光。

我走了，我的小屋就象沒了靈魂的軀殼、沒了生命的泥土、萬年不化的冰塊……

我不是一只戀巢的鳥，我不想蜷縮在里面，做一個重復(fù)而呆板的永遠(yuǎn)的夢。

螞蟻有一個洞，鳥有一個巢，人有一個小屋。

剛搬進小屋那會，我惶惶地面對潔白的四壁。我問那門、那窗、那壁櫥、從此，我便與你們?yōu)榘槊?

我關(guān)上門，便與世界隔絕，小屋的空間為我所有。我可以潛心地坐到書桌前，進入到小屋以外的另一個世界，我還可以放肆地哭、放肆地笑、放肆地發(fā)癡……

小屋寬容地由著我哭，由著我笑。

棲息我靈魂和軀殼的小屋、你是溫暖的么?

為了那些小屋，多少旅人在漫漫旅途上做著各種戀鄉(xiāng)的夢。

唯有我的小屋，不曾入我羈旅之夢，我不以它為我永恒的巢穴。

我的小屋，不過是我倦旅中的一間客棧，我在那里歇憩，明天又要趕路。

人生好比行腳，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從這里到那里。有目標(biāo)和沒有目標(biāo)的旅人哪!哪個屋子不是一間旅舍呢?

今天，我鎖上我的小屋，又要出遠(yuǎn)門。我走向那匆匆的人流，走向那塞滿旅人的車站，鉆進那擁擠的車廂，時光變成火車的軋軋聲在我心上碾過……

我眼前永遠(yuǎn)是陌生的人臉，陌生的世界。

我安祥而堅定地坐在候車的長椅上，那個小小的座位便象我的小屋。人生旅途上處處有我的小屋。

我不厭倦旅行，不留戀鬧市中心的小屋。人如果有了一個小屋，好比多了一個累贅，就象牛和馬被圈在牛欄和馬廄里，在那欄里出出進進，直到老死，終不離開那里。那日子有如水碾房沉重的石碾盤，在冰冷的槽里碾過去。一周復(fù)一周，周而復(fù)始。

我掙脫了沉重的石碾盤，邁動我如鉛的雙腿，走出了我的小屋。

我不是一只戀巢的鳥，我不愿意蜷縮在里面，重復(fù)一個呆板的夢。

我走出我的小屋!

(湘蘭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