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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吻吻阿爸

      1989-01-01 09:15:58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89年11期
      關(guān)鍵詞:酒壺魚簍砍柴

      艾 菲

      從意識到自己長大,也意識到自己是個女孩子,是從不能再吻吻阿爸開始的。

      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那天放學(xué),阿爸蹲在屋前道地上給我做一把帶紅纓的小木槍(那個時代的男孩女孩都玩這個)。我一高興,便摟住阿爸的脖子使勁地親起他來。這時,奶奶從屋里走出,滿臉不高興地說,那么大的姑娘了,不怕羞。我呆呆地看著奶奶,小手無可奈何地松了下來。自那以后,我一直沒有再親過阿爸。

      那一年我才11歲。

      自小是阿爸帶的。阿爸愛喝烈性酒,阿爸說砍柴背樹時喝上一口,人就爽氣多了。于是阿爸上山砍柴背樹,我總拎著一個用木頭自制的酒壺兒跟在阿爸后頭。阿爸一伸手,我便知道他想喝一口,便將酒壺的木塞拔出遞給阿爸,有時太高興,還讓阿爸蹲下來,我踮著腳尖往阿爸嘴里灌酒。阿爸愛捕魚,他一扛魚篩和鐵棍兒,我馬上拎起魚簍跟上阿爸。阿爸把魚逮住放進簍里,我便把小一點的魚偷偷放回溪里,阿爸見了笑笑,也不生氣。當(dāng)黑、白、紅、綠大石斑魚裝滿魚簍時,阿爸馱著我在幽黑的龍?zhí)独镉紊蠋兹Α0执笱┨灬鳙C,我懷里總是揣著一盒用塑料紙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火柴盒和香煙,坐在背風(fēng)的山凹里等阿爸。阿媽至今還常說,阿爸當(dāng)民兵連長那陣子,抱著我喊口令。前幾年家門上還能看到一個褪了色的小女孩像,阿媽說,我去外婆家住了幾天,阿爸想我了,便隨手畫了一個。阿媽還說,我小時候就是這副樣子。

      阿爸喜歡我,我也喜歡阿爸,山嶺上、小溪里,到處都有阿爸和我手牽手的情景,高興處,阿爸抱我,背我、親我、顛我、馱我,我親他又粗又硬的胡子,逗他。兒時多少歡快的時光在阿爸懷里、背上度過,多少溫馨的睡眠留在阿爸懷里,阿爸背上。

      一晃20多年過去了,阿爸已是白發(fā)滿頭,我也從一個山妞兒變成了研究生。遠(yuǎn)遠(yuǎn)地離開了阿爸的那個小山村,到了京都。

      看到城里女孩子同父親手挽手的情形,我心里便會激起一種渴望,能象兒時一樣牽著阿爸的手在家門前的小溪邊再走一趟多好!可回到鄉(xiāng)里,見到奶奶,我便覺這念頭怪荒唐的。阿爸也拿我當(dāng)能商量大事的人看待了。難得跟阿爸見上一次,阿爸每次總沏上兩碗茶,端一碗給我,然后認(rèn)認(rèn)真真地與我商量著蓋房子的事、弟妹的事。阿爸眼里的我也不是小時可以隨意親熱的女兒了。這次見到阿爸,見他額頭上又多了一條皺紋,白發(fā)也愈加多了。阿爸老了,我心里想著。

      我依然和阿爸認(rèn)認(rèn)真真地聊天。雖然阿爸幽幽地說:“小時候你真喜歡我”。說得輕極了。然后阿爸馬上轉(zhuǎn)了話題:“那么遠(yuǎn),每天上下班時間里,我那顆心便懸著了。你騎車騎得比男孩還野呢!”

      我怔怔地看著阿爸,一股說不出的親情從心底里涌起,我真想像兒時一樣摟著阿爸的脖子,吻吻阿爸那滿是皺紋的額頭,理理阿爸那滿頭的白發(fā),然后對阿爸說:我更加喜歡您,更加熱愛您??蛇@一切只能留在心里,留在夢里了。一切因為我已長大,因為我們生活在一個古老古老的小山村里。

      (小路摘自《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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