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利榮
莽莽大漠,比死亡還要靜寂——日升日沉,月起月落,這只是永不知疲倦的悄然重復(fù)——似乎連天國也闃然無聲。依稀可辨的只有零零星星的沙打旺,無聲地蕩漾著黃色無邊的沙海。這是擰干了水的雄性的海,只有沙海之舟,駱駝,才能夠擺渡。掘一丘沙土仔細(xì)看一看吧:幾多折戟,幾多白骨,我孤獨地跋涉在這莽莽大漠,聽不到任何關(guān)切的詢問,而無形無影的詛罵又敲不響我的耳膜,因此,我有力的心跳也就成了這莽莽大漠里唯一的鐘!
母親把我送到這個世界,歲月把我送到這茫茫沙海。今天,置身在這茫茫沙海中,我已看不見也再不能找到來時的岸,而彼岸就更遙遠(yuǎn):母親已不再能聽到我的聲音,歲月已收藏了我往昔的足跡,胞兄胞弟們也不能援我以一滴甘泉……
鞋子破了,就赤腳;衣服碎了,就光臂。熱血的蒸汽留給遠(yuǎn)古的駝隊,汗滴的鹽水贈予長眠的英靈,請?zhí)柨疾煳业膱皂g,請月亮驗收我的忠誠!
如果有一天我同樣成了沙海里的一捧白骨,我仍然無怨無悔,因為這是我自找自愿的;如果有一天我同樣擁抱了沙海的彼岸,我不會大歡大喜——因為我沒有一絲一毫的僥幸!
哦,母親就在前方,歲月就在前方——母親和歲月在前方向我張開了兩只軟軟的臂膀:劃呀劃,用力地劃呀劃——踏星空的波浪,掛月亮的風(fēng)帆,搖太陽的櫓槳!
人生的沙海,沒有陰晴晝夜,也沒有春夏秋冬——有的:只是呈現(xiàn)遼闊的宇宙和閃爍誘惑的時間……
跋涉在人生的沙海,我充滿了孤獨——又一點也不孤獨:有太陽,有月亮,有星星,有沙打旺,有彼岸,有母親,有歲月,有心跳,有夢……
我信賴我——太陽般的頭顱,桅檣般的骨骼,輪胎般的腳!
我充滿了孤獨,又不孤獨……
(曾硯摘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