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臺

艾　雯

是起點也是終點，是開始也是結束；

是歡聚也是離散，是出發(fā)也是歸宿。

從來沒有一個地方，能匯集如許人的流動量，從來沒有一個地方，能擁有如許悲歡離合。

從清晨到白晝，從黃昏到晚上，從黑夜到黎明，數(shù)不清的腳印，帶著來自各地的泥土。重重疊疊，密密麻麻踩上去；有紅色的土來自山間，有褐色的土來自田野，有黑色的土來自城市，有白色的土來自海濱。聚攏又散失，堆積又瀉落。沒有一粒種子能在土里長根，如同沒有一雙腳步會在這里駐留；緣因——

這只是流動的浮土，

這僅是過往的月臺。

月臺展延在任何一個城與城交接的地點，守望在任何一個城鎮(zhèn)的邊緣，它只是默默地佇候，騷擾不停的是人們，為生活、為名利、為野心、為夢想……來來去去，忙忙碌碌，這是個制造離散的時代。列車頻頻靠站又開走，卸下一批乘客在月臺，又從月臺上載走了另一批。來的腳步掩蓋了去的腳印，去的腳步也覆蓋了來的腳印。輕快的腳步播散著歡聚的愉悅，沉重的腳步載負著如許離悉，從容的腳步踱向預定的目標，匆促的腳步顯示心情的迫切，遲緩的腳步纏繞于厭倦，悠閑的腳步只為一次探訪，也有猶疑不穩(wěn)的腳步，屬于那迷失了自己的旅客。

多少次，我也曾被卸在月臺，多少次，我也曾從月臺離去，我不知道自己的腳步又顯示出什么?近來年，別離總多于團聚，失望總多于獲得。寂寞、惆悵，和一份深沉的蒼涼，常是我密切的旅伴。離去不是離去，心仍縈留于親情，歸來不是歸來，浮土又焉能扎根?

人生旅程中有無數(shù)的月臺，生命旅途中有無數(shù)的驛站。所有的臺和站，只是供中途小憩，只是供轉車再出發(fā)。別長期滯留，沉滯不是寧靜，將使靈魂腐蝕；別長期停頓，停頓不是安定，將使生命委靡。

是起點，但愿不是終點，

是開始，但愿不是結束，

是出發(fā)，歸宿尚待尋求，

是離散，歡聚當可期待。

攜著輕便的行李——裝滿信心和小小的愿望，我隨時準備踏上人生的月臺，只等待時間的列車來到，出發(fā)再出發(fā)!

(呂艷摘自《中學生閱讀》1993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