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斌
南宋孝宗淳熙年間,浙江臺州府(今浙江臨??h)有一名妓叫嚴蕊,天生一副閉月羞花之貌,不僅吹拉彈唱妙絕一時,而且琴棋書畫也樣樣精通。更為可貴的是,她還能填詞作曲,因而被臺州太守唐仲友收留在府內。嚴蕊賣藝不賣身,談吐高雅,并且待人接物又柔媚細膩,所以名聞四方。有一些輕浮浪子,甚至不遠千里專程前來拜會她。
一日,太守唐仲友在州府設宴,嚴蕊坐陪。酒酣之際,太守命她即興作詞,以紅白桃花為題。稍加思索,嚴蕊就念出一首《如夢令》: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與紅紅,別是東風情味。曾記,曾記,人在武陵微醉?!?/p>
這首詞思致綿長、別有風味,如同裊裊弦歌,一唱三嘆,扣人心弦,眾人贊嘆不已。席中有位豪士謝元卿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忙又上前請她用己姓“謝”字作韻腳,賦詞一首。眾人剛要舉杯行酒,嚴蕊就已填好《鵲橋仙》一首,撥弦囀喉,緩緩流出:
“碧梧初出,桂花才吐,池上水花微謝。穿針人在合歡樓,正月露玉盤高瀉。蛛忙鵲懶,耕慵織倦,空做古今佳話。人間剛道隔年期,指天上方才隔夜?!?/p>
這首《鵲橋仙》融情于景,既合謝元卿之請,又賦予牛郎織女的故事以全新的闡釋,令人耳目一新,余味無窮。滿座賓客齊聲叫絕,更是一醉方休。同時,眾人又深深為這樣的女子淪落風塵而暗暗可惜。
淳熙十年,著名的理學家朱熹被委派為倉司(宋朝一種官置,相當于巡撫),巡察兩浙東路轄區(qū)內各州縣官吏的功過得失。蒞臨臺州,就要訂立唐仲友的罪名,便派人拿下嚴蕊,逼她承認同太守大人有越軌不端的行為,有傷風化。嚴蕊面對這誣蔑不實之詞,臨危不屈。
于是,朱熹就嚴刑折磨她,關押一個多月,幾乎天天過堂,然而嚴蕊仍無片言只語涉及到唐仲友。朱熹不由大怒,強行宣布鐵案如山,命人依律杖打嚴蕊一頓,將其列入官妓花名冊上,準備流放。朱熹心有不甘,便改換手法,派人好言誘供說:“你何不早招認呢!招認了,也不過定個杖罪就結案了。何況先前已經(jīng)當眾判決過,不會再遭杖責。這樣,就可免去多少皮肉之苦呀!怎么這樣不開竅?”嚴蕊面對這通花言巧語,義正辭嚴地回擊道:“我身為賤妓,縱使真和唐太守有傷風化,按大宋律條也不至于定成死罪,這我一清二楚。然而是非真假,怎能顛倒混淆?本來就是無中生有,我豈能胡言亂語來玷污一個士大夫呢!即使我被打死,也決不會誣陷好人的!你們別癡心妄想了。”朱熹聽后,更是氣得七竅生煙,命人再加嚴刑拷打,然后收入監(jiān)牢。
一押又是一個多月,嚴蕊一而再,再而三,接連遭受各種刑罰??蓱z一個花容月貌的柔弱女子,幾乎被摧殘得奄奄一息??v使這樣,嚴蕊依然如故,不松口。
朱熹這種獨斷專行的做法,激起了民眾的公憤,紹興一帶怨聲載道。不久,宋孝宗聞知,忙派抗金名將岳飛的后代岳霖為欽差大臣,調查這件案子。
岳霖提審嚴蕊,看到她萎頓不堪,頓生憐惜。素知她的才名,便命她作詞一首自述衷腸。嚴蕊想起淪落煙花的不幸,橫遭迫害的慘狀,淚水漣漣中一揮而就,詞作《卜算子》: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這首詞情真意切,凄婉地表達出她對自由生活的渴望與向往,催人淚下。
岳霖仔細調查內幕后,便判嚴蕊從良。從此,嚴蕊才像脫籠之鳥,呼吸到了自由生活的新鮮空氣。嚴蕊同朱熹的抗爭,在浙東一帶被傳為美談,難怪后人贊許嚴蕊說:“此亦妓中之俠者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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