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圍墻
烏鴉
鴉雀有聲,百鳥共鳴,春天才完整。
烏雛長大,不忘銜食反哺其母。烏鳥親情,人也時有不及。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月落烏啼霜滿天。充滿古典詩意的烏鴉和月亮,曾將人類的思緒牽向何等遼闊悠遠的時空。而今月亮雖然還可有可無慘白地掛在天上,鴉影何在?
愛人者,兼其屋上之烏。人與自然,曾經(jīng)相依難分。過去一般的房屋現(xiàn)在已成高樓大廈,再也見不到烏鴉了。愛屋及烏已經(jīng)不可能。一千年前曹操感嘆:“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如今,地球幾近禿頂,烏鴉想繞樹都沒樹可繞,哪還有枝可依?我們?yōu)闉貘f感嘆:“繞地三圈,何樹可依?”
蚊子
蚊子是什么?
蚊子與恐龍,極小與極大,大者早亡,小者生存。小就是大,多而不絕,蚊子將小的哲學、“種簇主義”發(fā)揮到了極致。據(jù)說蚊子比人類還早來到地球。蚊子籍小而眾,對功大而笨的人類,可謂得心應“嘴”。
萬物之靈的人類在用蚊帳防蚊的同時,也犧牲了自己的自由;萬物之靈的人類在用蚊香熏蚊、殺蟲劑滅蚊的同時,也糟蹋了自身的健康。蚊子卻照樣我行我“葷”。
清代的張潮在《幽夢影》里說:“蠅集人面,蚊嘬人膚,不知以人為何物?!痹谖孟壯劾铮祟愔徊贿^是它們的一塊腥腐之肉。蚊蠅并沒意識到人類之高貴。蚊子飲血,不過滿腹。比起那些仁義其聲、禽獸其實,明知對方是人,還要集之嘬之的唯利是圖貪得無厭之徒,蚊子算得了什么?
不知道蚊子是不是從潘多拉的盒子里飛出來的。但無論如何,我們還是應該感激蚊子的。至少蚊子在不斷地提醒我們:我們還活著——有痛有癢地活著。
大熊貓
大熊貓幾乎放棄了肉食,與高雅的纖纖細竹共生死,不知境危,不畏冬寒,綠野仙蹤,游哉游哉。
大熊貓我行我素,黑白分明,甚至連保護色也可以不要。從進化論的角度來看,它們似乎是不大適合在這個星球上生存的。這個世界能容蚊蠅蟲蛇,卻難容大熊貓。
假如大熊貓也下水下海,像阿拉斯加棕熊一樣棄素食葷,那么大熊貓的日子肯定也會蒸蒸日上起來。但倘若如此,它們在人類的心目中,還會這么珍貴嗎?!
生存還是死亡,何去何從?
企鵝
企鵝為何寧愿選擇冰冷的潔白,寧愿遠離喧鬧流浪極地?
企鵝在冰清玉潔的大地上書寫什么?企鵝不怕天寒地凍不怕百年孤獨?
每一只企鵝,為什么都高昂成一尊永遠的企盼?難道它們用企盼代替飛翔?
企鵝的背影在冰巖上跳躍,企鵝的夢在冰巖上飛翔。企鵝放牧著鵝毛大雪。企鵝知不知道腳下的地球正在變暖?
虎
武松如若生于此世,便不會與虎沾上邊了。他最了不起,也就是去動物園與虎合影一張,將來也算是見過虎面之人。
現(xiàn)在還有多少人,能有幸目睹虎的野性之美、王者風范?地球之大,虎卻只能在動物園找到安身立命的方寸之地。
漢字的“虎”,虎虎生風,圖騰般躍然于紙上,縱橫幾千年文化。未來的子孫們在學成語“龍騰虎躍”時,會不會遇到這樣的注釋:龍和虎,傳說中的動物?
我們聞虎已不可能色變了。虎,已經(jīng)異化了。這個世界上比虎更可怕的東西,早已淹蓋了虎。我們不再用虎來嚇唬孩子了。
(陳山、王當代摘自1998年8月5日《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