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樂華
留學日本8年,從未在公共場所與別人紅過一次臉?;貒蟆N視r常想起一些小事來……
“對不起,我的衣服掛住了你的傘”
下雨天,我拿著濕漉漉滴著水的傘上了車,傘口自然是敞開的。
上下班時間,車有些擠。突然,有人在移動時衣服掛住了我的傘,傘骨被拉得彎成了弓。我正想扯開嗓子喊,喂,你的衣服掛住了我的傘。我那句話卻被那人先說去了——對不起,我的衣服掛住了你的傘。說著便伸手摘掛。
我無話可說,如果他說你的傘掛住了我的衣服,我肯定要和他理論一番,可是,人家先道歉,又承認是自己衣服的不是,還有什么話可說呢?
正想著,傘又掛住了人家的衣服。“今天真是活見鬼,”我小聲埋怨著傘,火氣慢慢有點上來,“又不是釣魚,這么積極地釣人家的衣服干什么……”好在第二位也是個君子,他不但說了“對不起,我的衣服掛住了你的傘”,還朝我略微做了個鞠躬的動作。我有點不好意思,也趕緊說了句對不起。
一直站在我旁邊的一個小學生,看著我的狼狽相對我說:“叔叔,你應該把傘扣起來。”
扣起來?我不屑一顧地白了他一眼,上車扣傘,下車解傘,再乘車呢,再扣?
“叔叔,別人都是把傘扣起來的,老師說:‘這樣做可以不給別人添麻煩。”那孩子全然不理會我的臉色,說著還把手中的傘舉起來給我看。
我沒有扣傘,和一個孩子計較,有失臉面。不過,那孩子的話,不管我是怎么不屑一顧,卻還是記在了心里。我開始悄悄地留意,發(fā)現孩子的話一點不錯,日本人的確是人人都上車扣傘的。
最要緊的是互相信賴
居家附近有家理發(fā)店,收費比較便宜,所以常常去光顧。
年前的理發(fā)店是最忙的,進去時。座位上已經等著三四個人,而我剛坐下,后面緊接著又進來一個人。
好不容易挨到我,正想就座,后面那位卻搶先走了上去。
我很不高興地對他說:“哎,你怎么不守秩序?”
“哦,對不起,我這位先生,”理發(fā)師笑著向我打招呼,“實在對不起,我忘了向您說明,他比您先到的,后來去上廁所,所以,您看……”
“上廁所?我才不信呢!怕是熟人吧!”
“這位先生,您怎么不相信我的話?”理發(fā)師好像有點傷心,“我從來都是說一就說一說二就說二的,大家都是客,我何必騙您?!?/p>
我正想提高嗓門,已經就座的那位又下來了,“對不起,我拉肚子,又憋不住了。”說完捂著肚子急匆匆地走了。
理發(fā)師邊理發(fā)邊對我嘮叨:人與人之間,最要緊的是互相信賴。你騙我,我騙你的,還怎么共同生活下去……
又到了年關,推門進去,一屋子的人。我猶猶豫豫地坐下:理完發(fā)還要去上課,不知來得及不?而今天不理的話,以后更沒時間了。我顯得有點坐立不安,不時抬腕看表。理發(fā)師注意到我的焦躁,理完手中的一個,便問我:“先生,您是否有急事?”
“是的,我還要去上課,”我隨口回答,并不抱什么奢望。誰知我這一說,理發(fā)師就向前面幾位打招呼了,而前面幾位都紛紛表態(tài)說沒關系的,讓他先理好了。于是,理發(fā)師就笑容可掬地向我做了個請的姿勢。我大出意外,向幾位道謝后,就坐上了理發(fā)椅。
理發(fā)師還是邊理發(fā)邊嘮叨:只要有急事,說一聲就是了,大家都相信……沒有急事,誰也不會開這個口,您說呢?
MADE IN CHINA
有一次,我陪一個來日本出差的朋友買衣服,兜了好大的圈子,她才挑中一件。女同胞買衣服仔細,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半天,最后還問我:怎么出廠標記上盡是英文?我早已不耐煩了,說一定是外國進口或日本出口的貨。誰知買回去仔細一看,標記上明明白白寫著:MADE IN CHINA!
她急得要哭,說吃了幾天方便面才省下的錢;說好不容易來一趟日本,卻在日本買了件中國貨……
我雖然在心里贊嘆中國服裝進步神速,卻不免也有點窩囊,再加上她的哭喪臉,便下定決心說:“咱們去退!”
“能退嗎?”她疑惑地睜大了雙眼,“找什么理由呢,總不能說因為是中國貨……”
“這……”我一時有點語塞,“我們就說回去一穿,覺得太小?!?/p>
“可是,我試穿過呀,而且,人家說只能換不能退怎么辦?換一件,還是中國貨怎么辦?”
我被她問得直撓頭,兩人商量來商量去,就是沒有良策。最后,我只能破釜沉舟了,說:“不讓退,我們就鬧,鬧得它天翻地覆!”
我們帶著衣服,如臨大敵一般來到商店。
真是出師不利,剛才那位小姐已經不在。我暗暗捏了一把汗:今天要白來一趟了。
也許是因為“做賊心虛”,也許是因為要胡謅理由,我的日語糟糕得結結巴巴,緊張得連旁邊的她都發(fā)起抖來。說了半天,那位小姐才聽明白,她笑吟吟地說:“沒關系的,您不用說那么多理由,只要顧客不滿意,我們包退包換。”說著驗收了一下,就把錢退給了我們。臨走,小姐還送我們到門邊,深深地鞠著躬說:“給你們添麻煩了,歡迎下次光臨?!?/p>
虛驚一場,我真是高興得手舞足蹈,女同胞卻有點過意不去,站住腳說:“難為人家小姐如此禮待,要么我們再去看看,有沒有其它合適的?”
拗不過她的歉意,我們又一次來到那家商店。小姐又是深深地一鞠躬,然后笑吟吟地目送我們去瀏覽,直到我們在一件衣服前站住了腳,她才飛快地趕過來。終于,女同胞了卻了心愿,買到了一件地地道道的日本貨。
(張禺摘自《世界之窗》1998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