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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前的桃樹和人

      2000-03-31 03:18
      清明 2000年6期
      關(guān)鍵詞:羅鍋狗兒劉老師

      劉 岸

      1970年夏天,無緣無故的,吉林爺院里那個老破上房的山墻突然崩坍,倒向了墻邊的桃樹……整個過程大概是個壯觀的慢鏡頭,但吉林爺沒看到,他當時在學校的水房工作。吉林爺回來后看到桃樹最主要的一根軀干部分地被壓在了土塊下并產(chǎn)生了不完全斷裂,吉林爺認為這事沒多少想象空間,就動手清理廢墟并用塑料布爛麻袋以及草繩鐵絲包裹了樹干的斷裂處,樹干有碗口來粗,吉林爺抓著它,感覺像在包扎某個人的一條斷腿。

      吉林爺老了,干活很慢,半個月后,清理工作結(jié)束,樹干也已重新長好,他才發(fā)現(xiàn),樹干在斷裂時曲扭著翻了個身,而他竟忽視了這一點。吉林爺望著所有的枝葉都向下的樹干,嘆了口氣。他想,這是個糟糕的夏天,不會有好事。

      果然,幾天后吉林的父親就從一個叫123或者321的團場來到了學校。

      吉林的父親在那個微雨將至的下午推開了吉林爺?shù)脑洪T后,喊了聲爹,就放聲大哭,眼淚流得像一條正抖毛的落水狗。他說:爹,我沒法活了,珍(吉林母)賣×,給團里的醫(yī)生賣×,這事已經(jīng)傳遍了連隊,珍臭了街道,搖了盒盒子,我沒法活了……他悲痛地搖頭晃腦,抖得淚水四處飛揚。

      吉林爺是管學校水房的,天天見流水,看多了,就不在乎淚水。他啥水都不在乎。他看了看天上的烏云說,珍為什么要給團里的醫(yī)生賣×?

      吉林爺說,吉林病了,珍帶他看病,醫(yī)生說要打針,打青霉素,讓交錢拿針。珍說我沒錢。醫(yī)生說,那咋辦?珍說,你給我兒子打一管子青霉素,再給我打一管子你的水水吧……

      吉林爺說,雞巴的話。就再不吭氣了。

      雨在這時肯定是下不來了。因為吉林爺看見劉老師的兒子岸跑進了他的視野。八歲的岸是學校附近的娃娃頭,他帶著幾個躲雨的娃娃鴨子般嘶叫著沖到吉林爺?shù)脑簤ο?,就對著陰霾沉沉的天空拍手?/p>

      雨,雨,大大地下,

      蒸下的饃饃車轱轤大……

      吉林爺聽著歌謠,眼前就浮現(xiàn)出白生生的大饅頭,心里就泛出了愉悅的漣漪。

      爹,我要休了她,要不我在連隊沒法活……吉林爸從鍋里抓了一個煮熟的土豆邊吃邊說。

      饑荒年餓不死的,休了珍,娃娃咋辦!?你還有錢找婆娘?吉林爺說這話時,看見岸正賊頭賊腦地窺視他院里的桃樹,就大喊了一聲,狗日的,樹都斷了還想偷吃桃哩,桃子還沒結(jié)上哩!岸們窺視吉林爺?shù)奶易佑蓙硪跃?,但得手的時候不多。

      吉林爺趕走了岸們的目光后,看了兒子一眼,他覺得兒子滿臉涕泗吃土豆的樣子很像雨水淋濕的桃樹。

      明兒個你把那間庫房收拾一下,我再去給校長說一聲,讓你的婆娘娃娃來我這兒,住那間庫房吧。吉林爺指了指院里的一間房子說。這個院子有好幾間破土房子,都是學校的庫房,放著破抬把子爛鐵锨等學大寨的工具。

      于是,第三天或者第四天,吉林和他母親就離開了兵團農(nóng)場,到了紫泉小學。

      吉林和他媽最初是以灰色的不引人注目的生命形式存在于這個夏天的。吉林爺住在學校最東北的一隅,獨居。周圍除了幾間廢棄的破土房,就是大片的實驗田和油菜地。因此不管有意無意,吉林和他媽在地形地貌上遠避著人們的視線。

      但吉林媽的風流韻事還是隨著油菜地的遍地花香往學校的四處蔓延,以致最后只要有人談到青霉素,就會有人不自覺地朝吉林家張望。

      岸們從人們的壞笑中覺察出吉林媽和青霉素的關(guān)系匪夷所思,就對吉林媽及其家人懷有了隱隱的恐怖和仇視。這恐怖和仇視來源于劉老師的兒子岸的肉體體驗。岸在六歲時因感冒發(fā)燒飽嘗過青霉素的皮肉之苦,在岸幼小的心靈中被按倒在白色的醫(yī)院里注射青霉素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刑法。

      吉林和他媽來到學校后,試驗田的油菜陡然瘋成瘋長,鬧得黃花遍野,花香四溢。

      狗兒說,這是因為吉林媽來的那幾天,下了雨。

      岸說,狗兒,日你媽你懂個啥!?這是因為地里有了青霉素。不信你聞——

      油菜的花香中有一種深刻的藥味,在岸的記憶中這就是青霉素的味道。岸們在聞到了油菜的藥味后,相信了岸的話,就有些恨吉林一家人。是吉林媽把油菜搞得充滿青霉素味道的。青霉素是很討厭的,吉林媽也就很討厭。

      岸們唯一一次見到吉林媽是仲夏的正午。

      岸們喜歡在油菜地里玩。油菜籽很苦,不能吃,沒人懷疑他們偷油菜籽。而油菜地和試驗田緊相毗連。他們一看四周沒人,就可溜進試驗田里偷一些黃瓜西紅柿吃。他們喜歡吃帶甜味的所有東西,但沒錢買。

      正午的油菜地里很熱,越熱油菜的藥味就越濃。岸們正被這藥味弄得苦惱,突然就聽到頭上響起了一個沙啞的女音:哎喲喲,不能往草屋里坐,小心長蟲鉆屁股。

      岸們抬頭,就看到了一張黝黑的臉和白多黑少的三角眼。岸在二十年后回憶故鄉(xiāng)黃花燦爛的這個正午時,依然滿腔疑惑,他不明白那個團場的醫(yī)生何以會貪戀吉林媽這種形象的女人,據(jù)說醫(yī)生還因此被打成了腐化墮落分子。

      岸們在初遇吉林媽時很慌亂,狗兒和軍甚至拔腿欲跑。但岸首先鎮(zhèn)定下來,他后退到相對安全的距離,虛張聲勢地喊:你——是不是青霉素?你把學校的菜地弄得到處是青霉素的怪味道。

      對,連學校的操場都有你的青霉素味道!狗兒和軍一醒過神,立即響應(yīng)。

      岸看到吉林媽臉色驟然蠟黃,她雙手亂指了一下,就倏地蹲到了地上,像忽遭釤鐮的麻桿。

      吉林媽一蹲下,身后就露出了又瘦又小的吉林,他和他媽一樣,眼睛白多黑少,他乜視著岸們,眼里堆滿陌生的仇恨和成年人才有的陰冷。

      岸那一刻有點不寒而栗,他有點想回避吉林。因此當吉林不吭不哈從地上抓起一個個土坷垃向岸們擲來時,岸帶頭逃了很遠。

      岸在很遠的地方倉皇回顧,看見吉林母子像一對田鼠在油菜地邊閃了幾下身影就沒了蹤影。

      岸從此再沒和吉林媽正面相遇過。在以后的日子里,吉林媽徹底成了一只田鼠,他躲著大人也躲著岸們。岸聽大人說,有些年她在基建隊里做小工,有些年她在河邊篩沙子,有些年她在街上釘皮鞋。但岸只遠遠地看見過她幾次。

      吉林媽成了一只躲人的田鼠后,吉林依然頑強地時常在油菜地邊出現(xiàn),其狀態(tài)頗似他家那棵桃樹斷而復(fù)生的軀干(它重獲新生后,猛烈成長,致使吉林爺?shù)奶覙涑闪嗣逼鋵嵉耐岵弊訕?。岸們上學常被老師斥為“踢不開的榆木疙瘩”,這個罵法讓岸十分著迷。有次他看到了一個寂寞的榆木疙瘩后,就上前奮力踢了一腳,想理解這個話語的妙義。結(jié)果他的五個腳指腫了九天九夜,他吃盡了苦頭后,想,吉林才是榆木疙瘩呢。

      仲夏正午的事情過后,岸們皆忿然于白挨了一頓土坷垃。但岸對吉林的怪眼神懷有隱秘的悸懼,他不想惹吉林??稍诹硪粋€雨天將臨時,吉林主動向岸們發(fā)起了攻擊。那天,岸們剛溜到試驗田的黃瓜地里,突然就從

      他們身后飛來了一片土坷垃,打得黃瓜地唰啦亂響,秧葉紛揚。岸們一轟欲散,卻聽到吉林的聲音在叫:哎,來人啊,有賊娃子偷黃瓜啦……

      那是岸們第一次聽吉林的聲音,岸們覺得那聲音異常怪異可憎。后來他們想起吉林是個兵團的娃娃,兵團人都是一口河南調(diào)的普通話。

      于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在油菜地附近圍追堵截“小河南”吉林就成了岸們的一項日常游戲。岸們對吉林的憎恨和他的河南調(diào)有關(guān)。

      吉林打架很古怪,他不哭不叫,不躲拳腳也不瞅目標,任憑別人拳打腳踢,他只一個勁地低頭亂掄拳頭。有次他就那么亂掄著把自己掄到了油菜地里,他在油菜地里亂翻亂滾,渾身上下都是黃的菜花綠的菜葉,引得岸們哈哈大笑,他還是不哭不叫。

      吉林被打得最慘的一次是軍在岸的唆使下甩起一根青色葵花桿,擊中了吉林的鼻子,他的鼻血當即滲出。岸們一下愣了,停止了動作,望著吉林。吉林依然沒哭,他用雙手交叉著擦了一下鼻血(血便在上唇處形成了一個胡須狀),對岸說,有本事一對一來。

      岸沒應(yīng)戰(zhàn)。狗兒突然帶了哀聲對吉林說:不是我打的,是軍。

      軍急忙說,是岸……讓我打的。

      吉林愣怔地望著狗兒和軍,若有所思,接著竟一揮手,大度地說,沒事。之后就帶著兩撇血胡子,昂然而去。

      岸望著吉林遠去,心里有種很空洞的沮喪。以后不打小河南了。岸對岸們說。岸覺得小河南吉林是個有九條命的貓,打死一命還有一命。岸從此不太愛去油菜地。

      吉林的勇敢后來被找到了根據(jù):吉林的頭發(fā)是三旋兒,“一旋兒人,兩旋兒王,三旋兒不認爹和娘?!卑秱兒苄胚@句話。

      而娃娃頭岸只有兩旋兒。

      吉林很孤獨,吉林從不喜歡孤獨。吉林流了鼻血的第二天就截住狗兒和軍說,你們只要跟著我玩,聽我的話,我就不到你們家告你們把我的鼻血打出來了。我還給你們偷西紅柿吃。

      狗兒和軍望望西紅柿地里正勞動的師生,說,你敢現(xiàn)在去偷嗎?

      吉林說,敢。

      狗兒和軍說,你要敢,我們就聽你的,跟著你玩。

      吉林就去了西紅柿地。

      吉林在師生們的眼皮子底下偷上了西紅柿,但在當天師生們都放學了再去偷時,卻被上廁所路過的余老師給看見。余老師是吉林爺?shù)睦相l(xiāng),吉林爺來學校當校工就是余老師介紹的。

      余老師揪著吉林的耳朵像牽著一條狗,把他交給吉林爺后,吉林爺抖擻著灰胡子,關(guān)上院門,滿院子追打吉林,像追打一只呱呱亂叫的雞。后來吉林爺去水房上班,就把吉林綁在桃樹的歪脖子枝干上,吉林難受像頭磨驢似地圍著桃樹亂竄,想拉斷歪脖子逃走,但歪脖子始終不斷,只恐怖而響亮地發(fā)出被扭曲的、類似于野獸在石頭上磨牙的聲音。

      這次教訓后,吉林就變了。他可憐兮兮地跟在的岸的部落后面,看他們玩,陪他們笑。岸們做游戲趕上缺人,他就很聽話地當替補。

      岸就在這時驗證了吉林的三旋兒。岸說,小河南,你真是三旋兒呢。你敢不敢再去偷西紅柿?要敢,以后我們玩就要上你。

      吉林翻了翻白多黑少的眼眸,很乖巧地說,西紅柿有啥吃頭?我爺爺?shù)奶易硬藕媚?/p>

      岸們聽了一片歡呼。

      岸和軍那時已上了學,上了學的岸和軍每天只上午去教室,因為老師下午要反資反路線回潮,還要帶高年級的學生到試驗田里學江西共大。吉林爺下午也要開會反資反路線,因此岸們下午吃吉林爺?shù)奶易訒r機正好。

      吉林領(lǐng)著岸們穿過油菜地,往自家走,樣子很得意。像漢奸領(lǐng)著一隊日本鬼子。

      紫泉不是長桃的地方,吉林爺?shù)奶易佑中∩偾也皇?。但鬼子進院后依然相當生龍活虎……

      岸們在一片歡叫和咀嚼聲中,看見吉林站在自家門內(nèi),臉上面無表情。夕陽把拉長的桃樹陰影投在他幼小的臉上,光斑閃爍不定?!院筮B續(xù)三天,吉林回回如此,岸對狗兒說:小河南很古怪。又罵聲吉林說,小河南,你們家的歪脖子桃樹自綁過你后,脖子更歪了。

      吉林便點頭,笑,說,就是,前些日子沒這么歪。

      桃樹的歪脖子枝干挺高,像橫在人頭上的一根椽子。它的確更歪了。

      吉林爺?shù)墓忸^在菜地遠處出現(xiàn)時,放哨的軍學了幾聲貓叫。岸便下令,首次襲擊成功,撤!岸們一哄欲散,吉林卻匆匆拿起掃帚、簸箕說:把樹下面的葉子掃掉,我爺就不會發(fā)現(xiàn)。

      岸覺得吉林很有心計,膽大心細,就說:從今天起你就是參謀長。

      吉林就有了扶搖直上的地位。

      軍不服,說,下次我打斷小河南的鼻梁。結(jié)果他的胳膊先斷了。

      軍斷胳膊是第四天。第四天時吉林爺?shù)奶乙阉o幾,只有樹頭上還掛著一二十個生澀的小桃。爬樹頭本是狗兒的拿手強項,但那天岸隨著一行飛雁的叫聲,看了看天高云淡的長空,忽然來了靈感,他覺得軍吃得太多,干得太少,就把放哨的軍叫了過來,說,胖子,你上去。又胖又笨的軍爬樹的樣子像狗熊,岸看得大笑,岸一笑就忘了安排別人接哨。

      這時吉林爺忽然回來了,他吶喊一聲,就滿院子找起了棒棍之類的東西。岸們吱哇亂叫著分散突圍,全然忘記了樹上的軍。

      但軍并未忘記自己,他哭著想下樹,結(jié)果一腳踏空,掉了下來。

      在自由落體的無數(shù)種結(jié)果中軍攤上了很倒霉的一種:他的胳膊撞上了地上的磚頭,斷了。軍被送到醫(yī)院,打了石膏,像王連舉。

      軍成了王連舉,卻不能算自己打了自己一槍,醫(yī)藥費要由罪魁禍首的岸的父親劉老師和主犯吉林的爺爺分攤。劉老師為此丟掉了兩個月的工資,他也就按公平原則關(guān)了岸兩個月的禁閉。每天上午岸一放學,劉老師就把他鎖在家里寫檢查,直到天黑。岸后來上學常給老師寫檢查,檢查寫得具體深刻,文彩飛揚,超過全班最好的作文,就是這時練出的底子。

      吉林爺?shù)墓べY很低,只能拿出積蓄。他的積蓄就是他的棺材板錢,動用這錢,他很傷心悲痛。為此他氣得大病,躺在床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唉唷呻喚。再起來人就蒼老枯萎了一大截子。

      與他的衰老相映成趣的是,那陣他的歪脖子桃樹長得生機勃勃枝繁葉茂。

      吉林在爺爺病倒岸被禁閉后,忽然有了一個自由王國。在這個王國里他頤指氣使驕傲地領(lǐng)導(dǎo)著狗兒等人。

      吉林是因禍得福。吉林爺病倒后,天天罵吉林孽種,敗家子,天天哀痛他的棺材板。并且一看見吉林就空洞地顫抖著手指怒吼:滾!你這個孽種喪門星!

      吉林媽曾從基建隊回來,把吉林打到吉林爺床前,跪地求饒。但吉林爺還是一看見吉林臉上就真實地生長一層痛苦傷心。吉林媽只好憂傷地重返工地,聽任吉林被放逐出家門,成天在野地里滾。

      吉林就滾出了一個王國。在這個王國里他偷偷地排斥岸。

      岸兩個月后出“獄”,走遍故地,上面竟看不到他的一個朋友。岸知道這是吉林在搞鬼,就恨吉林。他覺得吉林很陰很鬼還有野心,像刁得一。

      吉林和岸同齡,但他到學校時,岸和軍已在春天入了學,他插不上班,只能等來年春季招生。這一時間差吉林敏銳地感覺到并利用上了——岸剛獲自由,吉林就策劃了一個新鮮刺激的冒險活動,帶著部落每天上午秘密行動,晚上回來,使岸面對一個個空曠的下午,孤獨地游蕩,內(nèi)心像一片收割過的莊稼地,凄涼之極。

      岸就去找剛出院的軍,軍的骨頭已經(jīng)長好,但還繃著紗帶。軍說,我知道他們在干啥,在拔沙棗。小河南是團場的,在去團場的路上有一片沙棗林,沙棗特甜,黑的……

      岸說,明天我們?nèi)ソ厮麄儭?/p>

      明天,就是第二天。岸和軍就逃了課,在校園外的水渠邊截住了吉林們。渠上只有一個小橋,岸和軍站在橋上說:想過橋,就從我們褲襠下鉆過去。

      吉林一揮手對狗兒們說,上!就瞪著一雙白多黑少的豆豆眼率先沖擊岸。軍對畏葸不前的狗兒們說,一對一,單打。狗兒們就不動了。

      這是吉林和岸第一次單獨較量,王者之戰(zhàn),吉林打得很努力。他比岸瘦小,但有勁,常能把岸摔倒。岸的拳腳老練,每每伸拳出腳,就贏得一片喝彩。

      狗兒們軍們愛看打架,誰勝就跟誰。吉林和岸打得難解難分,狗兒們軍們看得興高采烈如醉如癡。后來有騎車者過橋,拉開了吉林。岸大罵,氣勢上占上風。吉林無言無怒,眼睛滴溜溜亂轉(zhuǎn),一伺騎者上車,就雙臂護臉,頭作牛抵狀,猛然朝岸當胸撞來。岸躲閃不及,被撞了左臂,正咧嘴捂疼,見吉林已沖到橋邊,趔趔趄趄正收不住腳,就忍痛向前,照吉林后臀蹬了一腳。吉林企鵝狀落水。

      岸們歡聲四起拍手稱快,吉林爬出泥水渠,就有軍率先抓起渠邊的干土撒了吉林一身,隨即狗兒們紛紛仿效,落井下石。

      吉林突然張開大嘴,淚下如雨地嚎啕不止,且捶胸頓足、倒地打滾……

      這是吉林在岸們面前破天荒的處女哭。吉林的哭感人至深,令岸想起蘭考人民失去了焦裕祿。二十年后還想起了溥儀失去了紫禁城……

      此后,吉林開始躲岸們,躲得最遠時他回過那個不知叫123還是321的團場。

      秋天,油菜籽成熟時,吉林爺?shù)纳闪怂忸^上的亮光逐日暗淡。吉林爺?shù)睦喜∈呛鋈话l(fā)作的,一天中午,午睡的吉林爺一陣心慌氣短,睜開眼就聽到院里的桃樹異響不止,一會兒嘎嘎怪響,一會兒又像溺水的人在掙扎喘息。吉林爺以為起風了,推開窗,但見院中風平樹靜,天藍地白。從此,學校的空氣中就彌滿起了吉林爺奄奄一息的哮喘聲。吉林爺病得無法出門時,吉林的父親領(lǐng)來了吉林的姐姐伺候吉林爺。吉林媽依然早出晚歸兩頭不見人影,她剛找到一個很掙錢的活兒,舍不得放棄。

      吉林姐愛哭愛鬧,她哭干了那年初秋的雨水后,又和母親大吵了一架,就撒下吉林爺,和一個農(nóng)七師的農(nóng)工私奔到烏拉烏蘇去了。

      吉林目睹了私奔的預(yù)謀過程,但他給誰也沒說。因為他一腳踏進預(yù)謀時,正在姐姐身上的烏拉烏蘇農(nóng)工掏出5元錢,買下了他的沉默權(quán)。

      烏拉烏蘇的農(nóng)工在給吉林錢時,滿臉憤怒的吉林聽到了岸們在院外的喊叫聲:雨,雨,大大下,精勾子娃娃不害怕。

      雨,雨,大大下,蒸下的饃饃車轱轤大……

      沒錢就得精勾子,沒錢連饃渣子都吃不上。吉林想著就接過農(nóng)工的錢,笑了。

      沉默的吉林在私奔風波逐日平淡后,選擇了一個寂靜的中午,走出了院門。

      吉林在油菜地邊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岸,就徑直走了過去。黃花的青霉素味在這個季節(jié)趨于清淡。

      岸在中午很寂寞。岸的部落成員中午都被家人逼著睡午覺,劉老師不逼岸,岸就不睡午覺,不睡午覺的岸被太陽曬得滿臉通紅,像朵牡丹花。岸在中午的空氣中游蕩,看見吉林遠遠地走來,就像條無家可歸的狗那樣有些興奮。

      “想不想吃瓜?”吉林不亢不卑。他不靠近岸,在離岸5米的地方站住說話。樣子像只擇木而棲的鳥。

      “到哪吃?”岸茫然四顧,想不出什么地方有瓜地。

      “到街上。我有錢?!?/p>

      “有錢?”那就是掏錢買瓜了,岸有點吃驚。岸們除了在家,其它時候的吃瓜方式都是和錢無關(guān)的。他們看到瓜車就圍上去,等某個憤怒的顧客把半生不熟的瓜退回瓜主,瓜主再轉(zhuǎn)手扔給他們,或者某個不自量力的女人把實在吃不了的半拉紅沙瓤送給他們。

      吉林笑了。笑得很怪,“我就是有錢呢,不騙你……”

      岸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吉林的眼睛深處。岸從白多黑少的眸子上看不出什么。“那么……走!吃去?!卑蹲詈笳f。

      吉林和岸吃了瓜回來,樣子都很得意。岸們看到吉林的臉在秋風吹拂下風光旖旎,就問岸,小河南咋了?岸呢喃半晌,忽然對吉林說,小河南,你還有沒有錢了?再買一個大瓜,大家吃行不行?

      吉林笑著點頭,像別人要請他吃瓜一樣,一副正中下懷的表情。

      日暮黃昏,大家分手。岸們都回味說,從來沒這么威風地吃過瓜。吉林很慷慨,一口氣買了三個,擺在案上,一溜切開,由著岸們隨意狼吞虎咽。吉林聽著岸們的贊美,臉上信誓旦旦地漾動著視死如歸的神情,像被逼進大山里的白毛女終于參加了八路軍要去打地主一樣。

      僅隔一天,吉林就又來請大家吃了一頓瓜。次日,吉林又把岸們領(lǐng)到了瓜車邊……

      小河南,你真有錢,哪來的?岸們吃著吉林的瓜,感激之余,也就有些疑惑。吉林的小豆豆眼滴溜亂轉(zhuǎn),說,我姐臨走時給我的,她讓我買衣服,我不想要衣服,衣服有啥意思。

      岸們便說吉林真仗義。吉林就成了二王。吉林成了二王,依然講河南普通話,但大家再不敢叫他小河南。吉林的手很辣,除了岸,誰叫他小河南他就打誰耳光。他打人耳光很響,有次把狗兒打得淚水四溢,還不許哭出聲。岸覺得吉林是在報復(fù)以前打過他的人,但岸不吭聲。吉林對大王岸很好,每次吃瓜岸都分得最多。不過,大二王不單獨在一塊玩,在一塊他們都會表現(xiàn)出隱隱的不安,不知道干什么好。吉林成了二王天天還帶岸們上街吃瓜。秋天的瓜一天一個價,越來越貴。吉林買瓜也就越來越小越來越少,岸只好設(shè)法減少吃瓜人數(shù)。由把不給吃瓜作為大二王對不聽話者的懲罰,變成了給瓜吃是對聽話者的獎勵。再后來,獎勵也就成了山里的太陽,照耀面越來越窄了。

      但吉林的地位如旭日東升,越來越高。后來吉林就享有了和岸一樣的特權(quán):玩“騎毛驢”時,可以只當驢頭不當驢身子。有此特權(quán)的吉林就很愛玩騎毛驢,他有很好的彈跳力,每次都能騎上最高的驢背。騎在驢背上的吉林極得意,“駕兒駕兒”地吆驢,且前搖后晃,不時地以掌擊驢臀,促其疾行。有次驢臀是軍,軍被擊打后憤然翻身,把吉林掀倒在地。那天軍沒吃上西瓜,還被罰溜瓜皮,軍不干,罵吉林,有幾個球錢騷情得就不行了。岸們就說,軍你忘恩負義。狗兒就跳起來要軍賠以前吃的瓜。軍不賠,岸們就擰倒了軍,軍害怕,就老老實實當了回驢身子讓吉林騎。

      吉林那天騎驢的樣子極威嚴,白多黑少

      的豆豆眼流光溢彩。岸望著吉林突然寒意陣陣,他想起吉林是三旋兒。

      此后部落有了新游戲:由狗兒們輪流當毛驢讓吉林騎,岸當裁判,定出最好的前三名,由大二王帶著去吃瓜。前三名不好爭取,落選的常鬧喚,嫌岸判之不公,岸就讓吉林自裁。漸漸,岸就成了觀熱鬧者,誰優(yōu)誰劣,全由吉林定。

      秋收時,吉林爹從連隊請了幾天假來看父親,路上遇上了一個老眼昏花的羅鍋老漢,羅鍋說他在千里大野上聽到了吉林爺沉重的喘息,吉林爺?shù)拇⒃诨囊暗目諝庵邢耦澏兜那锶~紛紛墜落。羅鍋的身上有股濃厚的青霉素味,使吉林爹對華佗出世的幻想綿綿不斷,吉林爹于是就把羅鍋帶到了學校。

      羅鍋一看見吉林爺?shù)耐岵弊犹覙渚痛蠛粜〗?,說上面趴滿了麻雀。已枯萎得像塊苦瓜干的吉林爺一聽便霍地從炕上坐起,指著吉林罵,狗日的,我說樹上有麻雀,讓你轟,你非說沒有……

      吉林爹就奪過吉林手中的掃帚,看桃樹。歪脖子桃樹經(jīng)過了岸們的掠奪,只殘存著十幾個小桃,但卻枝繁葉茂,身姿婆娑。吉林爹看不到上面的麻雀。咋回事?他問吉林。

      我哪知道。他這些天一直叫嚷,說樹上有麻雀,還說天空都飛滿麻雀。吉林也看不到桃樹上的麻雀。

      吉林爹指著樹想說沒麻雀。但羅鍋一擺手,說你爹這病啊就是讓這樹給陰出來的。這樹不伐,你爹的命就難保。羅鍋說罷把臉轉(zhuǎn)向吉林爺:老哥哎,門前種桃樹,遮陽生陰,這陰嘛有利有弊,若陰氣正,則庇蔭后代,若陰氣邪,則克主,不病則災(zāi)……

      吉林爺那時肯定認為自己的生命像一瓶啟封三天才喝的啤酒,早寡淡無味了。他說,我59年跟著王震王胡子進疆,剿匪平叛,開荒種地,幾十年了,甚沒見過?我怕甚?我活著養(yǎng)了這幫不肖子孫,死了也不靠他們,我存著我的棺材板錢呢……

      羅鍋明白吉林爺是不想伐樹才這么說的,就對吉林爹說,你爹是為了你們不要老命呢……吉林爹不吭氣,看吉林。吉林扭頭出了院,臉上恨恨的。

      幾天后,吉林帶著岸們在街上吃瓜,看見羅鍋站在毛主席語錄牌前(上面寫著: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它就不到,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明眼人似的作沉思默想狀。他的身邊有幾個相騾子的人,正在扳一匹黑騾子的牙口。

      吉林說:把瓜皮準備好,等相騾子的人一走,你們就沖過去,打驢日的羅鍋一頓瓜皮!打完了來這吃瓜,誰打得準誰多吃。

      狗兒說,要是我們打完了來這吃瓜,他認下了我們追來咋辦?

      吉林說,球!你沒看他眼都快瞎了嗎!?他誰也認不下。

      岸說,算了吧,我奶奶說,瞎子可憐,不能欺負。

      吉林一瞪豆豆眼說,屁膽子!接著就大聲吆喝,想吃瓜的準備瓜皮,不想吃的就跟這個屁膽子玩去。

      岸大吃一驚,說,你罵誰?!

      罵你,怎么啦!吉林騰然而起,眼睛翻得只剩兩個白圓球,但臉上是冷冷的笑,你以為你還是王?告訴你,現(xiàn)在老子是王!你是走資派,靠邊站吧。吉林說著便像百雞宴上的楊子榮一腳把座山雕踢下了虎皮椅那樣寵然大笑。

      岸們也就跟著大笑,笑聲把岸推下了眾叛親離的悲慘深淵……岸想起了軍罵吉林有幾個球錢就騷情的話,就對軍說,王連舉,你又要叛變嗎?!軍說,你敢罵老子,就朝岸甩過了一塊瓜皮。

      岸惱羞成怒,撲向軍。不料吉林喊了聲“拉開!”岸們就一起圍上來,拉住了岸。岸望著一雙雙拉他的手,忽然想起吉林是三旋兒,就悲哀地蹲到了地上。

      岸再抬起頭來時,吉林們已無影無蹤。他孤伶伶地走在街上,看到黃昏的天空中布滿了麻雀的黑影,他知道那是從他心里飛出來的。

      岸感覺心里飛出了麻雀后,1970年的秋天就在他幼小的心靈涂上了夢魘色彩。岸后來在很遙遠的未來審視這個被人收割得光禿禿的季節(jié)時,依然能感到它撲朔迷離像天空破碎的云影,朝著他劈頭蓋臉地紛至沓來。

      岸知道這是因為什么的緣故(那年,老人的氣息像戈壁灘上的蜃氣浩浩蕩蕩顫顫悠悠地滾過秋季)。

      在岸的意識深處,他能看到1970年的秋季在它從開始奔向終止的途中,站著兩個不同的老人。他們撫摸著從身邊緩緩遠去的時間,指點著舒卷自如匪夷所思的秋季故事,直奔主題。

      岸后來知道,吉林們真的在語錄牌前打了羅鍋一頓西瓜皮。據(jù)說,羅鍋面對繽紛的瓜皮,鎮(zhèn)定而悲哀地不斷大喊著:娃娃們,你們欺負我快入土的老漢,要遭老天報應(yīng)啊

      岸多年來,一直懷疑不幸的事件就是此時被喊破外殼的——幾天后,吉林偷爺爺棺材板錢的消息就像出殼的麻雀一樣飛了出來。

      消息是早晨傳出的。由于數(shù)額較大,消息帶著恐怖感,讓岸們覺得那個早晨不寒而栗。可能的情況大概是這樣:外型就像個業(yè)余探長的余老師有一天對吉林帶著岸們成天吃瓜,感到了災(zāi)難深重的疑惑,就采用夸張的手法繪聲繪色地給吉林爺進行描繪。不料,吉林爺未及聽完,就從炕上魚躍而起,手指窗外說,叫人來,挖,挖桃樹下面……

      余老師見吉林爺?shù)氖侄兜孟癯磷碓诖猴L中的一枝馬蘭花,就出去叫了幾個學生。

      學生們就從桃樹下面挖出了一個陶罐,里面空空如也。

      叫那個敗家子喪門星來——吉林爺?shù)倪@聲喊像長不了的兔子尾巴,剛出來就沒了下文。吉林爺在學生們的眼里像個出色的啞劇演員,只張嘴不出聲。

      余老師就再次揪著吉林的耳朵把他拽到了桃樹下……

      吉林盜竊爺爺二百多元的棺材板錢買瓜吃的事件驚動了校長,這個被各種運動嚇怕了的校長顯出了少有的敢作敢為,他像割資本主義尾巴一樣迅速地帶人趕到了吉林家,并頃刻間就把院子搞得人聲鼎沸,一片混亂,又頃刻間把院里的人趕得無影無蹤。

      吉林也就乘機逾墻而逃。

      失去了領(lǐng)袖地位的岸在東窗事發(fā)當天既恐怖又興奮。他在收割后的油菜地邊來回轉(zhuǎn)游,一邊回味夏天曾有過的青霉素味回味吉林從一個兵團的小河南發(fā)展到孩子王的過程,一邊賊頭賊腦地四處張望。岸看到收割后的學校菜地一片焦黃,吉林爺?shù)脑鹤酉裆碁┥系囊粭l死魚——有一陣,岸還認為自己看到了死魚身上有成群的麻雀在驚起驚落

      后來,岸就看到了校長和余老師帶著人從吉林家出來。校長和余老師從收割后的田野上走來,腳步輕巧的像兩只沒被打斷腿的仙鶴。

      岸聽到校長對余老師說,老漢是當兵進疆的老兵團,怎么還這么迷信?余老師的眼鏡片在四周閃了閃,盯著岸對校長說,桃樹是老漢栽的,他要伐就伐吧。校長說,那就讓人下午把大鋸拿來。

      這時岸看到了步伐匆匆的劉老師。

      劉老師的樣子很慌張,劉老師從聽到吉林的事后就很慌張。他想起這些天來岸孤獨得像個離休老干部,想起前天他從衣袋里掏錢時,岸的目光就像粘在了他的手上一樣眼睛隨著他數(shù)錢的動作一明一間,就開始心慌氣短地滿校園找岸。

      你放心,我早就不和吉林玩了。岸看到劉老師滿臉凄苦眼含慌恐向他走來,就大聲說。

      劉老師色厲內(nèi)荏,眼里有感激匆匆掠過。那么你偷我的錢了沒有?說實話!

      沒有。要有,你打斷我的腿。岸知道劉老師愛拿他的腿做主要警告條款。

      岸這天破天荒睡了午覺。岸看到劉老師居心叵測地翻檢財物,就不敢出門了。

      岸迷迷糊糊看見一群人扛著大鋸從窗前走過,接著吉林媽舉著個很大的注射器來到了他的床前,說,來,打青霉素,打了針后鋸?fù)?。岸恍然看見狗兒們在院里跑,便喊,為什么不鋸他們的?吉林媽說,他們都花錢買了腿……說著就舉起針管朝岸扎來。岸大叫,就醒了。

      岸醒后一頭虛汗。看到屋里寂然無人,就睡眼惺忪地晃到了學校菜地。

      岸看到秋天的陽光里陡增了許多人。人群像破碎的云群在陽光中忽聚忽散隨風游動。有人在比劃,有人在奔跑,有人扛著大鋸,有人扛著木梯……岸于是無知無覺地也開始游動。

      岸只從吉林家院門的門縫里往里看了眼,一只有力的大手就拽開了他。

      但從此在岸的腦海中,門里的一切就凝固成了一幅框中的靜物。靜中有動的是那棵微風中的歪脖子桃樹——但自縊于樹下的吉林爺凝然不動。

      吉林爺對校長等人說:你們找人來幫我把這棵桃樹伐了吧。校長等人就去找人。他們一出門,吉林爺就扣上院門,開始往桃樹的歪脖子上拴麻繩……

      ——這都是岸后來知道的。

      岸在翌日黃昏,看到了吉林。他坐在街上的那塊語錄牌下,正吸煙。

      岸走近吉林,看到他被煙熏得流淚的眼里積滿遠方的風塵,岸想他一定是從那個遙遠的農(nóng)場剛回來,就說,哎,你爺爺被你氣死了。

      我知道。吉林平靜地說。

      岸望著吉林,倒吸一口冷氣。他看到吉林白多黑少的眸子在夕陽中血一般紅,就想起了吉林是三旋兒。岸后退幾步,轉(zhuǎn)身就跑。

      桃樹伐了嗎?吉林冷笑著對岸的后背喊了一聲。

      責任編輯潘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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