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向暉
1999年12月13日,筆者掏出88元,購得北京出版社出版的“國家‘九江規(guī)劃重點圖書”《新中國外交50年》精裝本。該書下卷第1715業(yè)上,在題為《新中國的代表首次登上聯(lián)合國的講壇》的一節(jié)中,首先寫了以下一段:
中國恢復了在聯(lián)合國的合法席位的電波傳到北京,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立即向全國人民報告了這一消息。10月26日下午7點多,周恩來總理召集軍委副主席葉劍英、外交部代部長姬鵬飛、外交部副部長喬冠華、總理主力熊向暉和外交部有關人員在人民大會堂福建廳開會,研究是否派代表團出席聯(lián)合國大會。正在討論中,外交部禮賓司長王海容走進來說:毛主席起床以后,馬上看代外交部送去的那些材料,剛剛看完。主席說,請總理、葉帥、姬部長、喬部長、熊向暉、章文晉等人,現(xiàn)在就去他那里。到了中南海毛澤東住處,已是晚上9點多。毛主席坐在沙發(fā)上,滿面笑容。他對大家說,馬上就組團去,這是非洲黑人兄弟把我們抬進去的,不去就脫離群眾了。
筆者當時確實在場,有責任鄭重聲明:毛主席沒有“對大家說,馬上就組團去,這是非洲黑人兄弟把我們抬進去的,不去就脫離群眾了。”
在這一節(jié)的第三段(第1716業(yè))就有這樣的字句:“毛主席拿起外交部國際司送呈的聯(lián)合國大會對阿爾巴尼亞等國提案表決情況,一面看,一面說”,“在聯(lián)合國投我們的票”,”非洲國家26個”,“131個會員國,贊成票一共76,17票棄權,反對票只有35”。
由此可見,毛澤東對阿爾巴尼亞等國關于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在聯(lián)合國組織的合法權利的提案十分重視,對聯(lián)合國大會表決這一提案的情況作了認真研究。他既然念了聯(lián)合國“131個會員國,贊成票一共76”,投贊成票的“非洲國家26個”,怎么會說“這是非洲黑人兄弟把我們抬進去的”呢?
《新中國外交50年》下卷1840頁刊載的編者《后記》說:“本書是為紀念中華人民共和國50周年華誕而約請中國外交界資深的官員、學者和專家撰寫的一部大型新中國外交史專著。”“作者們在寫作過程中查閱了大量的檔案、文件和文獻資料?!惫P者要問:所謂毛主席“對大家說,馬上就組團去,這是非洲黑人兄弟把我們抬進去的,不去就脫離群眾了”,究竟在什么“檔案、文件和文獻資料”中記載過?
其實,無需“查閱大量的檔案、文件和文獻資料”,1971年10月27日人民日報在頭版刊載了阿爾巴尼亞等國關于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在聯(lián)合國組織中的合法權利和提案全文和聯(lián)合國大會表決結果,并逐一列舉了投贊成票的76個會員國的名單。無需麻煩“中國外交界資深的官員、學者和專家”,找一位考試及格的中學生,從人民日報逐一列舉的投贊成票的76個會員國的名單中,就會找出投贊成票的26個非洲國家的國名。如果這位中學生記憶力不好,那就讓他看看世界地理教科書,他就會發(fā)現(xiàn),1971年聯(lián)合國的會員國中,非洲國家的總數(shù)是42個,他就會推斷出,有16個非洲國家沒有投贊成票。他還會發(fā)現(xiàn),投贊成票的26個非洲國家中,阿爾及利亞、埃及、利比亞、摩洛哥、蘇丹、突尼斯等國的人口構成,占大多數(shù)的是阿拉伯人,把這些國家稱作“黑人兄弟”,中學生也會看出這是常識性的錯誤。不可思議的是,由“中國外交界資深的官員、學者和專家撰寫”的《新中國外交50年》,竟然出現(xiàn)這樣常識性的錯誤,竟然把這一常識性的錯誤強加給1976年逝世的毛澤東,而且印刷在書本上,銷售在市場上?!缎轮袊饨?0年》是“國家‘九江規(guī)劃重點圖書”,是“新中國外交史專著”。如不公開糾正書中的錯誤,聽任這樣的錯誤散布世界,流傳于后代,能夠問心無愧么?對照新中國外交奠基者周恩來認真負責、一絲不茍的作風,差距是不是太大了?
還得指出:《百年潮》1997年1第1期和第2期,連載筆者寫的《毛澤東“沒有想到”的勝利——回憶我國恢復聯(lián)合國席位的經(jīng)過》。《新中國外交50年》中《新中國的代表首次登上連合國的講壇》一節(jié),載于下卷第1715頁至1724頁。筆者發(fā)現(xiàn),該書第1715頁至1917頁第二段,第1720頁第四段至同業(yè)的末段,第1723頁第三段,除屈指可數(shù)的幾句話外,書上的內容包括毛澤東的大量講話,都是抄錄筆者的文章,而且大部分是整段整段地、逐字逐句地照抄。在照抄筆者文中所寫的“毛澤東坐在沙發(fā)上,滿面笑容”之后,偏又編造出筆者未寫的“他對大家說,馬上就組團去,這是非洲黑人兄弟把我們抬進去的,不去就脫離群眾了”。編者硬要這樣做,究竟是出于什么考慮呢?既然把筆者看作知情人,如蒙事先垂詢,筆者一定會竭誠如實相告。但編者硬不這樣做,連個招呼也不打,這是什么原因呢?如今陷于自己造成的窘境,那該怨誰?
質疑之后,筆者坦言,在這一節(jié)里,編者把不注明來源的抄襲作為自己的史作,而真正是自己寫的幾句話,卻是涉及毛澤東的不實之詞,這種做法要不得,與編者《后記》的說法大相徑庭。須知創(chuàng)作不應抄襲,史作不應杜撰。這是常規(guī),并非茍求。
筆者按照“三講教育”的精神寫出此文。《百年潮》按照“三講教育”的精神刊載此文。希望《新中國外交50年》的編者也能按照“三講教育”的精神對待此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