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劃:聞丹青 李曉斌 主持:吳硯華
清明時節(jié)本應該落些雨才合時令,然而,召開本期紅星茶座時卻是一個黃沙漫天的日子。盡管如此,茶客們依然如約而至。
參加本次座談會的是:羅小韻、李英杰、李曉斌、鮑昆、高強。電影學院教師:朱炯。電影學院學生:陳濤、王威、余麗萍、謝麗佳、張斌、王華。北京大學學生:楊成晟 、薛蓓。清華大學學生:駱曉勇、馬永昶 、黃釗、陳海瀅、馬亞軍、姚劍峰。
聞丹青將自己剛剛買來的明前綠茶“貢獻”出來,綠茶的清香使冒著風沙而來的茶客們心情好了起來……
當一群出生于七十年代末的大學生看到拍攝于1976年的照片時,有些驚訝,有些困惑,更有些思考。于是,清華大學攝影協(xié)會的姚建峰通過種種關(guān)系找到了李曉斌的電話,在電話里對他說我們想和您聊聊攝影。曉斌說那就到紅星茶座去聊吧!
聞丹青:在座的這幾位攝影家早在1976年就已經(jīng)拍出了一批照片,而今天參加座談的學生們大約七十年代末期才出生。所以說,這是兩代人的座談。兩代人在思想認識上肯定有許多差異,現(xiàn)在的大學生對70年代的攝影不是很了解,而我們與現(xiàn)代大學生的接觸也不多。通過這次茶座我們希望可以達到溝通、交流的目的。
李曉斌:清華攝影協(xié)會的姚建峰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想和“四月影會”的人聊一聊,開個座談會。后來又通過幾次電話,我們就定在4月來開這個座談會,我覺得這樣也比較有意義。
姚建峰:最初是因為看了李曉斌老師的那張《上訪者》的照片,后來知道了“四月影會”,當時就特別想認識各位老師。再后來北京電影學院的同學說要到我們學校展出他們的照片,看了他們的照片我們又有一些想法,他們的照片既不同于“四月影會”時的作品,和我們平時拍攝的內(nèi)容形式也很不一樣,所以就想拉上高校的一些同學和前輩們交流。畢竟兩代人年齡上相差20多歲了,對攝影和對人生都應該有很多值得討論的。
李曉斌:大致上的內(nèi)容,《永遠的四月》這本書里都介紹了,你們看看這本書就會對這段歷史有所了解。我們這些人今天大多還在從事攝影方面的事情,雖然有的人已經(jīng)不是天天拍照了,但是仍舊把對攝影的熱愛藏在心里。
高強:“四月影會”的成立、“自然·社會·人”的展出、以及《人民的悼念》的編輯出版,這里有一個共性,這就是歷史的機遇。我們這些攝影愛好者抓住了這個歷史機遇,以照相機為武器真實地記錄了當時的情景,認為這些情景總有一天會被人們所懷念。
你們現(xiàn)在有自己學習的專業(yè)課程,又對攝影這種高雅的、具有很深文化底蘊的藝術(shù)有興趣,這是一種很高的精神追求。
我們當時認為攝影既是階級斗爭的武器,也可以表現(xiàn)風花雪月,也可以表現(xiàn)人們的喜怒哀樂。當時是打破了一種很強的禁錮,打破原來攝影單一的為政治服務,這一點對攝影界有很大的震動。
馬亞軍:很羨慕你們那個時候,不過為什么后來“四月影會”就解散了呢?
高強:我們搞了三屆影展,因為社會在不斷進步,后來那種啟發(fā)攝影向多元發(fā)展的作用漸漸弱了。再有就是,我們這些人都逐漸走上了專業(yè)的道路。各自的任務比較重,不可能有大量的時間再湊到一起搞什么展覽或者組織一些活動了。
鮑昆:“四月影會”從開始就是以一種較為松散的形式存在,為所有熱愛攝影藝術(shù)的同仁提供一個活動的平臺。這個平臺中間有一批骨干,在座的幾位就是,當然還有其他人,由他們無償?shù)胤?,向社會征集稿件,最后推出的形式就是展覽。隨著個人的發(fā)展,在第三屆展覽的時候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個人的藝術(shù)風格,個人藝術(shù)風格的形成可能會出現(xiàn)一些分歧。第一屆的展覽是又可笑又可愛,大家就是想把攝影的本來面目展現(xiàn)出來,把自己做得很幼稚的照片也拿出來展,放制的照片也許顯影也不對,定影也沒定夠,但是敢拿到公園去展覽。那是一種真實,也特樸實,風格上變化很大。這時候還不存在藝術(shù)上的爭論。到第三屆的時候就不同了。我覺得“四月影會”的解散正是體現(xiàn)了創(chuàng)作上不專制,藝術(shù)觀念上有了差異,就散伙,八仙過海各顯其能。
李英杰:當年我們成立“四月影會”的時候也都很年輕,沒有什么功利性,這里有些好的品質(zhì)是應該繼承的。比如,那時候我們從來沒有考慮過經(jīng)濟上的問題,辦展覽也從來不設獎,沒有什么金牌銀牌之類的。大家都是齊動手,沒有什么高低之分。大學生應該是思想最活躍的,最早攝影組織也是出現(xiàn)在大學。中國的攝影藝術(shù)在往前發(fā)展,但我希望有更高雅的作品出現(xiàn)。如果讓“小燕子”代表最高的表演藝術(shù),或者讓寫武俠小說的當北大教授,我個人覺得不太好,當然這只代表我個人觀點。
鮑昆:實際上文革后期,攝影活動非?;钴S,那時我國的照相機工業(yè)發(fā)展也有規(guī)模,許多非常簡易的相機已經(jīng)陸續(xù)走進百姓的家里。攝影組織也有一些,但是或者是因為他們沒有做出什么成績或者沒有什么影響,沒有抓住一些機遇,就逐漸消失了。但是,那時攝影已經(jīng)逐漸成為大眾表達自己想法的一種很重要的手段。
在座的這幾位應該說在“四五”運動之前對攝影就已經(jīng)很有自己觀念了,“四五”運動給了他們一個機會來展示他們的想法。抓住了時機,實現(xiàn)了他們原來的夢想。
羅小韻:抓住機遇是談不上的,至少我個人沒有認為是個實現(xiàn)自己夢想的機遇,我所做的都是下意識的,認為這些應該被記錄下來的,就去做,很簡單。沒有鮑昆總結(jié)的那么復雜。
薛蓓:我們這一輩人對“四月影會”的真誠和激情特別感動和欽佩,對你們當時的藝術(shù)探索也很欽佩。我們今天能坐在這里都是因為向往藝術(shù)。剛才高老師講到攝影是一門很高雅的藝術(shù),我不知道在這里“高雅”的含義是什么。我覺得與其說攝影一門“高雅”的藝術(shù)不如說攝影是一門很“嚴肅”的藝術(shù)。臺灣攝影家阮義忠編輯了一套書,其中包括布列松等世界上著名攝影家的作品,那些照片之所以被認為是攝影史上的杰作,不是說它有多高雅,而是說這些攝影家們是在真誠而嚴肅地思考社會思考人生。而且我認為北大給金庸一個教授的席位沒有什么錯。無論什么樣式的藝術(shù)作品, 只要它反映出了個人感受體會,真誠的去表達了,就有意義。
謝麗娜:我覺得藝術(shù)的東西是個人的感受,多去看多去積累,多去拍,我是這樣做的。但是,很多書要看臺灣版本或是香港版本,國內(nèi)出的書一般都是大師級的,經(jīng)典的,而國際上流行的攝影動態(tài)的書就很少。
羅小韻:中國目前的攝影教育相對比較落后。
姚劍峰:很多攝影書籍很難找,我們要看攝影畫冊要到國圖去買進口的書。
薛蓓:攝影的本質(zhì)是紀實,但攝影同時又是一種文化,既然是文化就有高雅與媚俗之分。可是一旦用高雅加以區(qū)分,審美就容易走向單一化。您能說科特茲的作品不高雅么?也許我們對高雅的理解不同,我是說評價一個藝術(shù)作品很難用一個詞來形容。就象羅小韻剛才說的中國的攝影相對與國外落后。
羅小韻:我說的是“攝影教育”,你落了兩個字。中國的攝影狀況與世界相比不是落后的問題,這牽扯到一個觀念的問題,不能用一個落后這個詞來定性。
薛蓓:落后的不是資金與資源,而是思想。比如布列松或是科特茲,我認為他們首先是思想家,他們對生活本身有深刻的思考,而且是一種近乎自我折磨的思考,而我們就是缺少這種思考。
李曉斌:最終要的是思想而不是技術(shù)和手段。
薛蓓:但是在中國我很難見到很有思想的攝影作品,即使在技術(shù)上也不能說沒有差距。
王威:有很多(有思想的作品),只是你沒有看到。
朱炯:我認為中國的攝影還是很優(yōu)秀的,但是無論是哪個門類的藝術(shù)作品,我們在評判它的時候都是依西方的價值取向來評判。但是中國畢竟是一個很獨特的國家。她有自己獨特而深厚的民族文化。就攝影來說,我看過日本大學攝影專業(yè)的學生作品,我覺得并不比我們的學生拍得好,但是在很多想法上它很獨特。就紀實攝影這個門類來說中國的現(xiàn)實太豐富了,它蘊育的東西也太多了。我們教育不是按照西方的主流教育來實施,所以,看起來,我們的很多攝影師的作品就沒有到主流上來。這次荷賽我們得了一個獎,但這并不能說中國的攝影師就比國外的差距小了。
王威:現(xiàn)在我們談中國的攝影教育問題,好象我們是這種落后教育的受害者,但實際上我們沒有僅僅充當一個受害者的角色,這正是我們學生攝影團體所要做的事情,就是讓同學們都玩起來。這是一個自我教育的過程,至于目前中國的攝影教育,我認為羅老師說得太悲觀了,實際上我們不這樣認為,盡管沒有良好的條件,但是學校給了我們一個大環(huán)境,在這種環(huán)境中,我們自己會完善。
黃釗:在清華由于學業(yè)很重,我們想把我們眼里的清華拍下來。但我們也經(jīng)常出去拍攝一些風光片,這不乏有自娛自樂的性質(zhì)。有不少同學是將攝影作為沉重的課業(yè)之余的一種發(fā)泄與放松。我們認為,象我們這樣不應該只是一個搞學問的人同時還應該是一個人文的人,藝術(shù)的人。這一點很重要。我開始學攝影有一種玩的成分,也有對自己在藝術(shù)上完善的成分。
馬永昶:我們正是通過攝影這種手段來達到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guān)心的目的。
王華:我們這些人湊在一起,也不單單談攝影,能談的很多,除了照片的交流更多的是一種思想上的交流。(攝影團體)最大的意義也就在這兒。
羅小韻:我想學生的作品應該做個展覽。
姚劍峰:我們會這樣做的,清華有這樣的展廳,到時候我們把自己的作品做一次展覽,再來請各位老師指導、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