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秀芷
去蘭嶼幾次,覺得蘭嶼很“鮮”—魚多、羊多。
這次去,趕上飛魚季。很多人家門口掛著飛魚,要干不干的,或者根本是新剖開掛上去,還潮的呢!羊不圈著,早晨、傍晚,羊兒一群又一群,土種山羊不多,更不是乳羊,都是漂亮的肉用羊。
旅游奇觀
過了一宿,同伴都還在睡,我就起個大早,在椰油村小街上走,去偷拍人家掛在門口的飛魚干,一排又一排,很好看的;至于人,我不敢拍,因為怕挨罵。小街一處有人大興土木,另一角落有人在宰羊。我不敢靠近。這時已有一群狗在那兒等。再往回過走到旅館,明道文藝的陳憲仁已出來,我邀他一塊兒去看蘭嶼人家殺羊。
但在街上,卻看到一只游蕩的羊在地面上找東西吃!怪了,蘭嶼到處都有嫩草,它卻跑到小街上找東西吃。這只羊很漂亮,一對轉(zhuǎn)摺的大角,身軀圓圓的,長得很好。
仔細看它找什么?天啊!竟然是香煙頭,它吃了后,還會把煙頭和卷煙紙吐出來,只吃煙絲。
我側(cè)拍、前拍、后拍,拍了好幾張“美羊”找煙頭的照片。這時有一群戴滿頭飾的婦女前來,上了一輛小貨卡。其實很想拍她們。但是看她們年紀都已有一點,好像要表演什么,我提不起勇氣要求:讓我拍照好嗎?
不好拒絕
車子開走了,我們繼續(xù)在小街走,看到一群又一群的男子在喝啤酒。走到剛剛殺羊的地方,早已殺好,幾只狗在吃雜碎東西,血肉淋漓的。其中一群男子喝啤酒之外,還就著一個大盤子抓東西吃。我和陳憲仁好奇接近,想看那盤子里到底是什么?一個男子把盤子端起來,伸到我們前面說:“請吃!”近看才知道:那是血淋淋的生羊肝,還有好像肉片!全生的,已分切成一塊塊。陳憲仁搖搖手——他第一次來蘭嶼,不知道蘭嶼人的規(guī)矩,人家請你喝酒、吃東西,你拒絕是不行的。
一時我也沒辦法跟他說清楚。而我一向連羊肉爐都不吃,生魚片也不敢吃的。這時,別無選擇,以很恭謹?shù)膽B(tài)度,挑一塊最小最小的羊肝,沾盤子邊的鹽,張開口,放在嘴里。
原想馬上離開吐出來,可是那些蘭嶼男子全很開心的樣子,我知道:無論如何要吞下去,跟他們道謝才走開。
其實剛掏出來的羊肝沒腥味。問題是茹毛飲血的事讓我有惡心的感覺,真怕一向很容易嘔吐的自己,等一下吐得連黃膽水都出來。
快快拍照
再往前走,看到人家巷弄里有一打赤膊的男子在舂米。忘了吞羊肝的事,趨步向前,這次“機不可失”,請教這年輕人:可以拍照嗎?他說可以。我拍了十多張照片,底片用完。正在換膠卷,一位老人出來責罵,我們只好離開。
不過在拍照時問年輕人:舂什么?
他答:“舂小米,‘飛魚祭要用的。”
舂米的杵很漂亮,有點年代了,但圖案還很清楚。至于木臼,則已很古老了,成黑褐色。其實我很想多拍一些,尤其自己帶的是析像度很不錯的德國單眼相機,因為小,很不容易把穩(wěn),稍一呼吸一動,影像就模糊。
回過頭來,我又拍了一些飛魚干的照片。而剛剛吃香煙頭的那只羊也來了,這時卻在翻人家門口的垃圾桶。
我想起剛吞下胃的生羊肝,開始擔心:那只被宰的羊是不是也是只愛吃煙頭、翻垃圾的另類羊?
文章到這里應(yīng)該打住的,不過,后來我們拿行李搭車離開旅館,車緩慢在小街行駛時,早晨那群請我吃羊肝的蘭嶼男子仍在街上喝酒,看到我揮手拚命大叫招呼。
我相信:他們已認定我是達悟族的朋友了!蘭嶼人自稱他們是達悟族。不過,漢人總說他們是雅美族!
[摘自臺灣《聯(lián)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