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煉

一個人的成功與否并不在于他走哪條路，而在于他朝哪個方向走

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當上保姆，總以為那都是農(nóng)村來的苦孩子干的事，直到有一天，我發(fā)覺自己也成了別人家的小保姆。不過情況有點特殊，我這個“保姆”除了必須手腳勤快以外，還需要有一口流利的英語和對西方生活習俗充分的了解才能順利地開展工作。而且所有這些只是為了上一堂生動的英語課。

話還得從四年前說起。那時我為了提高英語水平，參加了同濟醫(yī)大外國語培訓中心英語口語班，上課時間足每周二、四和星期天晚上。參加學習的學費全是我做了兩個月的暑期：正掙來的。每次上課我都很認真，總坐在第一排，爭取與老師對話的每一次機會。那時我的口語還很生硬，語調(diào)、語序也經(jīng)常出錯，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正視自己的錯誤和不足，并想盡各種辦法來糾正和改進。

我逐漸意識到要想獲得一口純正、地道的英語，還需要和以英語為母語的人有更多的交流，聽一聽他們究竟是怎么把握句子的音調(diào)及節(jié)奏，進而了解他們的文化習俗。一個渴望接近外教的念頭就這樣產(chǎn)生了。

我設法弄到每周四晚給我們上課的美國教師瑞金娜·勇克女士的電話號碼。在—‘個初冬的下午，剛剛吃過午飯，美麗的江城躺在溫暖的陽光下懶洋洋地打著盹，一縷陽光透過窗戶射進來，直射著桌上的電話機。坐在一旁的我猶豫了足足二十分鐘，一遍又一遍地練習著我要說的話，可又擔心我說不好，瑞金娜她聽不懂，或者她說的話我聽不懂。最后我終于鼓起了勇氣……

電話接通了，我開始緊張起來，和她講了些什么自己也搞不清了。幾小時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坐在了瑞金娜·勇克家的沙發(fā)上，美麗的她就坐在我對面，母親般慈愛的眼光看著我，耐心地聽我吞吞吐吐、結(jié)結(jié)巴巴地背出已經(jīng)準備很久的話來。她耐心解答了我的提問后，介紹了——下她自己的情況。她的丈夫勇克先生是加拿大籍荷蘭人，他們結(jié)婚后在加拿大定居下來。勇克先生是半年前被世界衛(wèi)生組織康復支援中心派到同濟醫(yī)院康復科進行醫(yī)療援助的。他們有一個5歲的兒子叫馬克，馬克目前在同濟幼兒園，馬上就要上小學了。她很擔心馬克上小學后學習沒人輔導，因為他們夫婦倆都不懂漢語。聽到這里我勇敢地說道：“I can help him with Chinese，if you want”(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輔導他學漢語。)并坦白地告訴她，我不要任何報酬，只是想多和他們交流，以此來提高自己的語言能力。瑞金娜很高興地接受了，并答應今后在英語學習方面對我進行幫助。

往往機會的把握就在某一瞬間、某一個不經(jīng)意的細節(jié)上。自從我鼓足勇氣打了那個電話后，我的整個生活都改變了。除了完成自己在學校的功課，以及參加每周三次的夜校課程以外，還要每周抽空兩到三次去勇克家給馬克輔導學習漢語。

過了不久，瑞金娜老師患了嚴重的類風濕病，行走十分困難，大部分時間只能躺在床上。勇克先生的工作又十分繁忙，還得經(jīng)常出差。這時我主動提出拿出更多的時間照看馬克并幫助料理部分家務。英語管這個叫做“Au Pair Girl”，就是為了學習語言，不取報酬，吃住在雇主家，為雇主看管孩子、做家務的女孩子。Au PairGirl在英國尤為多見，那些女孩大都來自歐洲的某個非英語國家。而我尚未踏出國門，也因這樣一次偶然的機會做起了Au Pair Girl。

那一年我20歲，20歲的年齡正是大多數(shù)都市女孩花前月下盡情享受青春、享受生活的時候。而那時的我對逛街、約會、看電影之類的消遣都非常陌生，每天奔忙在學校和勇克家之間。當然，我也同樣是在享受著生活——享受我自己選擇的生活。那一年多的日子里，我覺得自己化成了一只小工蜂，每天忙碌著，每天都有新的收獲。

起初，勇克夫婦同我講話時只能用很慢的語速和很簡單的詞，交流上還有許多困難。于是我每天晚上堅持收聽英語廣播，并把其中一些難懂的地方錄下來反復聽，記下新的單詞，仔細琢磨他們的語調(diào)并逐個模仿。每天所學到的新句子和詞都能夠在勇克家中得到很好的實踐。在與他們交談的過程中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立即發(fā)問，請他們給我解釋，有時也把這些詞記在小筆記本上反復背誦。每當勇克夫婦要參加一些正規(guī)或非正規(guī)的社交活動，都把我當做他們家里的一員邀我一同前往，讓我有了更多的機會同各國朋友交流，也增長了不少見識。

除了認真學習他們的語言外，我還總是留心他們的性情和生活習俗。這樣一來可以了解到一些西方文化，二來可以和他們更融洽地相處。

先說瑞金娜女士吧，她四十多歲，是我結(jié)識的第一位外國朋友，在和她分開后的日子里我結(jié)識過很多“老外”，但總認為瑞金娜是最美麗(beautiful)的。她不單外表長得漂亮，而且思維敏捷，待人特別和藹可親，經(jīng)歷也很豐富。她曾經(jīng)以優(yōu)異的成績獲得斯坦福大學的全額獎學金，完成了美國的學業(yè)后又跑到歐洲各國四處留學和工作。走遍了整個歐洲后，對亞洲的中國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她看了很多韓素音的描寫中國的小說，爾后又踏上這片令她向往了很久的古老而又美麗的土地。她認為中國人的優(yōu)秀傳統(tǒng)品質(zhì)如勤勞、謙恭等很值得美國人學習；她很仰慕中國的文化。有一次我同她一起在北京的長安大戲院看京劇，她雖然一個字也聽不懂，可依然看起來一臉陶醉而興奮的樣子。她還很喜歡吃中國菜，很欣賞中國學生的刻苦精神，也很慶幸能認識我這樣一個聰明、勤快，給了她很多幫助的中國女孩。而在我看來，能和這樣一位學識淵博、見多識廣、待我像母親一樣的老師在一起，哪怕是一番短短的閑聊也能讓人領(lǐng)略到世界的精彩、生活的美好。家里的男主人勇克先生對他的每一個病人都當親人一樣，自己的太太病在床上無暇照顧，卻照例給科室里的其他同事義務上英語課。每次打掃完房間，勇克先生都要把四樓拐角直到一樓(他們家住在三樓)的樓梯清掃干凈，他說這足他應盡的義務。夫婦倆對孩子的管教很嚴，同時也很注重孩子的人格培養(yǎng)。西方的孩子從小就培養(yǎng)出獨立的生活習慣。小馬克很早就學會了自己收拾。我每次想幫他系鞋帶或整理一下沒有穿整齊的衣服都遭到他的拒絕。每次上洗手間他都將門鎖得緊緊的。

我把白天自己學校的課程和晚上上課的課表寫在一起，其余的那些空白就是屬于勇克家的。我下午沒課的時候便去接馬克放學，如果時間還早就去找他的班主任和任課老師了解一下他在學校的情況?；丶液罂粗麑懽鳂I(yè)，要是作業(yè)寫得好我就獎勵他，送他一些我親手做的小玩意兒，或教他做手工活。我把《三毛流浪記》和《三個和尚》等中國傳統(tǒng)故事翻譯成英語講給他聽，然后讓他試著用漢語講出來。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小馬克的漢語已經(jīng)講得相當好了。

與勇克一家相處得如此開心、愉快，我的英語不但有了很大的提高，而且還“染”上了一股濃厚的北美味。和勇克夫婦倆交談的內(nèi)容越來

越多，范圍也越來越廣。他們再也不用放慢語速和盡挑簡單的詞匯，而是用他們平時生活中慣用的方式與我交談。漸漸地，我把勇克家當成了我的又一個家，看慣了房間的陳沒用熟了刀叉喜歡上了咖啡和奶酪。有一天馬克畫了一幅畫讓我看，題目是《我的家》，上面馬克用蠟筆歪歪斜斜地畫了4個小人——“我的家有爸爸、媽媽，還有麗蓮(勇克夫婦給我起的英文名)和我”，看了讓我很感動，我在他的小腦門上親了一下。

不知不覺天氣轉(zhuǎn)涼，又一個冬天來了。勇克先生在中國的醫(yī)療援助工作接近尾聲，他的工作比以前更忙了。我不會做西餐，就到食堂去買飯菜，他們也都不講究，買什么吃什么，但飯后一定要來些甜點，如餅干什么的，還要喝咖啡，而小孩只給果汁。

我每逢周五都給瑞金娜買份她最愛看的《21世紀》英文報，并經(jīng)常給她講講自己一天在學?；蚵飞嫌龅降男迈r事，好讓整天呆在家里的她不至于太悶。我利用很有限的空余時間給瑞金娜織了一條大三角披肩，愿她能暖暖地度過在中國的最后兩個月。

無情的歲月不容我的再三挽留，分別的日子如期而至。在送他們一家三口去機場的路上，一年多來每一幅與他們相處的畫面在我眼前逐一閃過。這一年多里，在勇克夫婦的幫助下，通過自己的努力，我逐漸從一個內(nèi)向、靦腆、見識不多的普通小女孩改變成一個勇敢、自信、能干的麗蓮。

送走了勇克一家，送走了那個難忘的冬天。暖融融的春風吹綠了美麗的江城，吹開了我生活的新序幕。新的學期開始了，同濟醫(yī)大的外國語培訓中心少了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美國教師，卻多了一位激情飽滿、認真敬業(yè)的小中國教師。一樣的課程，一樣的教室，一年后的我從臺下走到了臺上；從來此求學變成了來此授課。

剛上講臺時經(jīng)常被聽課的學生議論和猜疑，實際年齡比大多數(shù)學生小好幾歲不說，我那“不爭氣”的個子和天生一副娃娃臉把我的年齡又奪去了幾歲。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充分相信自己的能力，每次上課都熱情洋溢地盡量將我所學到的知識毫無保留地傳授給學生，并常常以聽者的角度去審視自己所要講的內(nèi)容，盡力讓學生在最短的時間里學到最多的東西。我講的課受到了老師和學生的一致好評，順利地從ABC初級班一直教到了高級英語口語班，成了中心的骨干教師。

由于每周的課時不多，我不愿讓大部分的空閑時間將我的懶散膨脹起來，就去一些外企應聘做兼職培訓或翻譯工作，增加收入的同時又能培養(yǎng)和完善自己的綜合能力。一口流利的英語和在勇克夫婦的幫助下積累起來的外交經(jīng)驗，使我在不同場合能與外企洋老板對答如流，工作也能應付自如。此外我還參加了女子健身俱樂部，把身體鍛煉得棒棒的，去迎接一天比一天精彩的生活。

有朋友對我說，你活得那么瀟灑，真幸運。其實，只要認真地去創(chuàng)造機會并把握好它，人人都可以成為幸運兒。

現(xiàn)在我一直同勇克先生一家通過E-mail保持聯(lián)系。我們曾經(jīng)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只能珍藏在記憶的畫冊里，留到閑暇時間再翻出來慢慢回味。講課的時候仿佛還依稀見到那個總坐在第一排與老師積極對答，壯起膽子去拜訪外教的小姑娘的影子。那時所做的事情似乎并不起眼，但每一樁不起眼的小事都是在前進的路上為今后的成功積蓄力量，通往成功和創(chuàng)造輝煌的力量往往隱藏在那些不經(jīng)意的細節(jié)之中，只要把握好自己的志趣與才能，把握好每個微不足道的細節(jié)，鍥而不舍、全神貫注地做下去，終能有所成就。

一個人的成功與否并不在于他走哪條路，而在于他朝哪個方向走?，F(xiàn)在的我談不上很成功，但已經(jīng)選好了道路，確定了目標并一如既往地踏踏實實地向前走，不放過每一次為將來積蓄力量的機會，爭取在不久的將來創(chuàng)造又一個新的輝煌。

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當上保姆，而這樣一次當保姆的經(jīng)歷卻為我開辟了一條通往成功的道路。

(徐峰摘自《成功》2000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