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望平
劉國正先生是我國當代著名教育家。在長期從事語文課本的編選、審定工作和較長時間擔任中學語文教學專業(yè)委員會理事長一職的過程中,對語文教學中一個重要的方面——作文教學問題,他進行了深入的調查研究,反復實驗,不斷修正,逐步形成了民族傳統(tǒng)教育特色和現代教育特色相結合的科學的作文教學思想,對于指導當前的作文教學和作文研究工作有著重要的意義。
劉國正先生作文教學思想的一個重要部分,是繼承我國源遠流長的寫作教學傳統(tǒng)經驗的精髓:多讀多寫。這是一條很管用的經驗,是寫作的自身規(guī)律。在不同的歷史階段,一些好心的改革者,總希望學生在讀寫上能走捷徑,節(jié)省時間和精力。有些人甚至認為“多讀多寫”是一種“不科學”的“陳腐”的教學思想。在這一點上,即使是被指貴為語文教學改革的“守舊者”和“阻力”,劉國正先生也依然毫不動搖地堅持自己的觀點,并理直氣壯地到處演講。他在《編寫試驗教材的一些考慮》的講話中說:“對于多讀多寫,目前還有不同的看法。古今中外的有成就的作家,談自己學習語文經驗的文字寫得不少?;蛉眨鹤x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或曰:“舊書不厭百回讀,或曰:“勤讀書而多為之,總之,其中不少人談到了多讀多寫。對于前人的這些經驗,我們應取什么態(tài)度呢?可以視為不科學而全盤否定它嗎?不可以。運用這種方法成長出了許多語言大師,這足以證明它是行之有效的,是包含著科學道理的,它是我們研究語文教學規(guī)律的一筆寶貴財富。我們不應該否定它,應該繼承它。”在《要讓學生多動口動手》一文中他寫道:“偉大的魯迅在一封信里說:文章應該怎樣做,我說不出來,因為自己的作文,是由于多看和練習,此外并無心得和方法的。他在這里把多看和練習看作自己學習作文的惟一經驗和方法。我們曾在上海某地,找了幾十位語文程度較好的中學生,向他們請教語文是怎樣學好的。他們無例外地談到,得力于多讀多寫。
關于每學期作文的次數,劉國正先生在《課文講讀和作文指導》一文中說:“按目前水平,還是多一點好。我們大綱規(guī)定的六七次作文,這是個起碼數,在這個基礎上多一點也可以。
要多練,就有一些相應的問題出現。既要減輕學生負擔,又要增加練習次數,矛盾怎樣解決?劉國正先生提出了“精講多練”,他說:“我們從小學到中學語文課大致上是三千課時。在這三千課時里,假如只是教師在表演,學生在聽課,那末就等于學生聽了三千次故事,這種狀況對學生提高讀寫能力顯然是不利的。假如我們從三千個課時里,分出三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二的時間,讓學生自己動手動口,效果大不一樣?!彼€說:“講和練在我們教學中間往往是結合在一起的,有時候是寓講于練。”這就是說,在課堂上把講和練結合起來,既增加了練習,又使學生處于積極主動的地位去理解課文內容。劉國正先生還說:“不僅在課內增加作文的次數,課外也大力提倡學生搞一些寫作。在課外他們搞什么活動呢?譬如辦墻報,這是一項很好的作文訓練……再就是寫日記,寫日記實在好,要培養(yǎng)學生寫日記的習慣?!?/p>
作文次數增多了,教師的作文批改問題怎么辦?劉國正先生不贊成教師對學生每篇作文都精批細改,他介紹了上海師大一附中的經驗,歸納為七種批改方式:第一種叫選擇式,教師抽改三分之一,給全班評講,其余三分之二由學生自己修改。第二種叫啟發(fā)式,教師并不精批細改,而是提出一些問題,使用一些符號,然后發(fā)給學生,讓其自己改。第三種叫談話式,就是面批。一學年,學生的作文爭取基本上都面批一:次。第四種叫交換式,把學生分成若干小組,互相修改。第五種叫調查式,兩個小組互相了解對方是怎么寫的,怎么考慮的,通過調查了解互相交換意見。第六種叫議論式,老師選出一篇作文,貼在墻上,讓大家修改。第七種叫重復式,就是一篇作文反復修改幾次,直到改好。這是一些例子,意在啟發(fā)。
劉國正作文教學思想的另一個重要部分,是對學生作文寫什么的問題,提出了明確的要求,其中不乏深刻而獨特的見解。
“作:文難”是擺在學生面前的一個普遍而長期存在的問題,而其關鍵就在內容上。學生沒有要表達的內容,就無話可說。硬著頭皮去寫,就只有編假話,說套話,為了敷衍塞責而寫出毫無生氣的文字?!扒蓩D難為無米之炊”,這個問題曾引起語文界的高度重視,在一些報刊上,曾反復討論學生有沒有米下鍋的問題。劉國正先生在(談談作文教學問題》一文中說:“學生面臨著作文,往往感到無話可說,這是因為他們找不到或者是還沒有能力找到適合的內容……為有源頭活水來,那么學生作文時的源頭活水在什么地方呢……有的同志說,學生的生活是貧乏的,好像沒有多少東西可寫。其實呢,仔細分析一下,也不一定是這個樣子。學生自有學生的生活,青少年有青少年的生活天地。我們假如引導學生去走進他們自己的天地,在他們自己的天地中,尋找寫作文的原料,那么,這個天地可以說也是相當廣闊的。”所以,如果喚起學生認識其豐富多彩的生活并引起他們的表達欲望,他們就不會感到作文難了。
在作文內容的來源方面,劉國正先生特別強調資料的重要性。在這個問題上,過去的語文教育專家們都沒有劉國正先生強調得這么突出,分析得這么透徹,他在《談談作文教學問題》一文中說:“學生到了中學階段,具備了一定的閱讀能力,他就已經有可能憑借書面的材料來獲得許多間接的知識、間接的經驗,這些東西到他的手里,就變成他自己的東西了。一個人假如僅僅寫自己直接的經驗,直接獲得的知識,總是有限的……還可以說一下,就是學生將來走出校門以后,到實際工作中,寫自己直接生活體驗的文字機會比較少:而憑資料寫東西,寫作的機會倒是多的……憑間接的材料、憑資料寫東西可以說各種崗位都是需要的。寫總結、報告、意見書,寫各種產品的說明等等,這都是憑資料來寫的。所以這方面的用場倒是十分廣泛的。它是值得我們重視的?!眲壬诹硪黄恼轮羞€指出“事實上,學生畢業(yè)后,不論升學還是就業(yè),除了從事文學工作以外,寫生活的機會是很少的,倒是根據資料寫東西的機會比較多。在校時作文訓練也應該重視憑資料作文的訓練,越是高年級越應該這樣??墒乾F在,大家對于這方面的訓練注意較少。”強調憑資料作文的重要性,是劉國正先生作文教學思想引人注意的一個靚點。
劉國正先生認為,作文內容的來源,還有一項是幻想,幻想是以生活和資料為基礎的。學生作文的內容,允許不允許虛構?這是個長期有爭議的問題。
劉國正先生在這個問題上的認識十分明確,他在《“米”在哪里》一文中說:“作文,要求學生寫實實在在的人和事,實實在在的思想感情呢,還是允許學生虛構呢?有不同的看法。我認為,兩者都允許,但應以前者為主。不能籠統(tǒng)地說一律不能虛構,也不能籠統(tǒng)地說一律可以虛構,要緊的是教育學生把兩者嚴格地區(qū)別開來。有一類作文是不允許虛構的,比如寫自己的生活,寫自己的家庭或學校,寫好人好事,寫新聞消息,等等。這一類,事實怎么樣就只能怎么說。另一類作文則是允許虛構的,比如寫故事、童話、寓言、科幻小說,等等,這一類文學性的東西,顯然是可以展開想象的?!彼€在《作文問答》中明確而堅決地回答:“寫非文學性的作文一定要求學生說真話,不允許虛構,虛構了也是說假話。有的同志認為,對學生的作文,只看文字寫得好壞就夠了,至于內容是真的還是編的,無關緊要。不對。如果允許學生任何作文都可以虛構,那么從小就給他們養(yǎng)成了一種非常不正確的寫作態(tài)度,認為作文無須準確的反映客觀實際,只求文辭漂亮就行了,這是非常有害的?!?/p>
為了指導好學生作文,教師也要練習寫好作文,稱之為“教師下水作文”。劉國正先生在《也談“教師下水”》一;文中說:“你要教會學生寫文章,自己要先樂于和善于寫文章,教起來才能左右逢源。猶如游泳教員自己要專于游泳,鋼琴教師自己要精于彈琴,道理是很簡單的?!彼€說:“但看我們的老一輩語文教育家,無一不是文章能手,他們的教學藝術和文章藝術是相輔相成,水乳交融的。如果在不久的將來,從我們語文教師的隊伍中涌現出一大批文章能手,很值得我們?yōu)榇碎_一個慶祝會,因為這正是提高作文教學質量,乃至提高整個語文教學質量的一項基本建設?!眲壬粲踅處煂懞谩跋滤魑摹保此埔蟾吡艘恍?,實則是一種科學的建議,是一個起碼的要求。
劉國正先生作文教學思想中還有一個科學的觀點是:作文在有法與無法之間。在《〈作文雜談〉序)中,他說:“作文有法嗎?有人說有,而且甲乙丙丁,不能越雷池一步,沒有規(guī)矩怎能成方圓?有人說無,文無定法,也可以說是無法。我要學莊周先生,笑一笑說:作文在有法與無法之間。”他還將這種思想寫成一首詩:“若謂文無法,繩墨甚分明,暗中自摸索,何如步隨燈?若謂文有法,制勝須奇兵,循法作文章,老死只平平。習法要認真,潛心探微精:待到著筆時,舍法任神行。謂神之為何?思想與感情。瞻彼春鳥鳴,無譜自嚶嚶?!边@是劉國正先生大半生創(chuàng)作不輟的經驗概括。
作文教學是一門十分重要而又難題多多的學科。劉國正先生作文教學思想豐富、科學務實,對于今天的素質教育,尤其是發(fā)展學生智力和創(chuàng)造性來說,特別具有研究價值,這里只能是起個拋磚引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