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尚樞
天姥山,是道書第十六福地,真人魏顯仁所治。但它究竟在何處,歷史上曾有爭論,人們也一直在尋找其確切地址?,F(xiàn)在,隨著"天姥巖"在浙江省天臺縣萬馬渡畔的再度面世,千古之謎解于一旦。而"詩仙"李白的《夢游天姥吟留別》所描畫的景象也得到了全新的闡釋。
歷史迷霧遮蓋真相
天姥山得名很早。南朝任窻的地理博物體志怪小說《述異記》,寫到魯班刻木為鶴在此山放飛,后來漢武帝曾派人去取。據(jù)此,秦漢以前的春秋戰(zhàn)國時期已有此山名。旅行家謝靈運寫的《登臨海嶠》詩中有"暝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岑"之句,說明他到過這里,可惜沒寫明具體地址。同時代的《宋書·州郡志》有較詳細(xì)敘述:"天姥山與括蒼山相連,石壁上有刊字科斗形,高不可識。春月樵者聞簫鼓笳吹之聲。元嘉中,遣名畫師狀于團(tuán)扇即此。"卻把距此三百多里的仙居縣韋羌山與它混為一談。韋羌山一名天姥山,至今絕壁上猶存科斗文。這異地同名的混淆為尋索天姥山設(shè)置了霧障。
其后,《舊志》有"山狀如鎝女,因名"之載,《后吳錄·地理志》稱"剡縣有天姥岑,傳云登者聞天姥歌謠之響",為尋找天姥山提供了形象的線索。有的人如盛唐高道司馬承禎在輯集《洞天福地天地宮府圖》時就忽視了這一點。晚唐時情況有了好轉(zhuǎn)。久居天臺的高道杜光庭在《洞天福地岳瀆名山記》中稱"天姥山在臺州天臺南劉阮迷路處"。另一位高道徐靈府在他撰寫于寶歷初年(825)的《天臺山記》中明確指出:"自天臺山西北有一峰,孤秀迥拔,與天臺相對,曰天姥峰,下臨剡縣路,仰望宛在天表。"從所敘述的天姥峰正當(dāng)剡臺交界與仰望如在空中的特征來看,作者確實是找到了天姥巖。也許是該記的抄本難得,或者是道里欠詳,天姥巖竟如曇花一現(xiàn),見而復(fù)隱,這一耽誤就是一千多年。這其間,人們曾經(jīng)把一座低矮的小丘當(dāng)作天姥山,招來了慕名往游者的譏諷。近年更出現(xiàn)了否定"狀如鎝女"和"聞天姥歌謠之響",釋"天姥"為"天臺(山)之姥"的無稽之談。
一石解開千古之謎
隨著旅游開發(fā)的深入,和對道教洞天福地仙境的向往,沉睡了1270多年的"天姥"女神終于撩開了披覆在臉上的輕紗,露出了慈容。
五代前的剡縣,包括今嵊州市和新昌縣,與天臺縣地域相連,同屬天臺山脈,故往往連稱,甚至互相包容。有時以天臺包括剡地,有"割臺分剡建新昌"之說,有時天臺又似乎為剡所屬。"詩仙"李白漫游在這渺無人煙的深山峽谷之中,又怎么能在這臺、越二州交界的地方,分清這天姥奇峰的歸屬呢?于是"越人語天姥"、"照我至剡溪"的詩句竟誤導(dǎo)人們?nèi)绱酥L久。
真理與謬誤有時只在咫尺之間。當(dāng)人們突破思維的定勢,把尋覓的目光投向新天交界線的天臺一側(cè),抬頭仰望,一道亮麗的光芒穿透了歷史的霧障,奇跡出現(xiàn)了--"天姥"正佇立云頭凝眸觀看腳下萬馬奔騰的水石奇觀呢。登至山腰,只見這位高齡的女仙體態(tài)豐盈,寬衣博帶,兩手合抱前腹,臉龐方中帶圓,發(fā)髻緊貼腦后。與《舊志》說的"狀如鎝〖FJJ〗女"完全吻合。身后左崖上,"神龜"伸首諦聽,"天雞"斂翅蹲伏,猶如在盡其拱衛(wèi)、報曉的職責(zé);右邊翠叢中,"朝笏巖"拔地而起,似乎為供天姥向玉帝奏事所設(shè)。再上幾步,細(xì)加體味,那耳朵、眉棱、眼嘴、下頷的側(cè)面輪廓,竟無一不肖。妙哉,造化的鬼斧神工!
很多名山勝跡以巖石像形著稱。如長江三峽神女峰,廬山五老峰、姊妹峰,武夷山玉女峰,廣東貞女峽,不勝枚舉。道教名山中也不乏以形命名者,如天師得道處鶴鳴山,就因雙澗環(huán)抱,形如展翅欲飛的玄鶴得名。第一洞天"以其山形如王者車蓋"而名王屋山,浙江四明山因有四窗巖而得名,劉晨、阮肇入天臺山遇仙的桃源洞有仙女石??梢娨孕蚊瞧毡楝F(xiàn)象,橫亙天新縣界的天姥山因天臺一側(cè)的天姥巖得名也是十分自然的。
李白詩境實有其地
李白的《夢游天姥吟留別》,寫得極好,夙有千古絕唱之譽,一直為大中學(xué)校教材所選用。然而對詩中所寫的天姥仙境,究竟是"云霓明滅或可睹"呢,還是像海上神山一樣"煙濤微茫信難求",歷來說法不一。由于蕞爾小丘一度被指為大名鼎鼎的天姥山,文人學(xué)士直斥其妄,著名文學(xué)家方苞等撰文說:李詩是夢中所見,不足為信。
隨著天姥巖的再次面世,不僅給天姥山得名的爭論畫下了圓滿的句號,而且為索解李詩提供了現(xiàn)實的參照物。李詩雖然題為"夢游",卻是他當(dāng)年實地遨游的曲折反映。開元十五年(727),李白登上向往已久的天臺山,在眾多的勝景中,他對天姥奇峰及其周圍風(fēng)光特別垂青,似乎這里就是他想象中的"仙境"。因此,當(dāng)天寶初年,他被賜金還山、政治理想破滅時,除了入道修仙,就是游山覽勝,"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由剡溪而漫游天姥、天臺。
李白在山東告別親友時,結(jié)想成夢,恍惚"一夜飛渡鏡湖(按,在今紹興縣)月",來到天姥山麓,"腳著謝公履,身登青云梯,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千載之下,我們攀登此山,不也有類似的經(jīng)歷呢?只不過換了旅游鞋而已。"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霓為衣兮風(fēng)為馬,云之君兮紛紛而來下",同樣是那一帶下有蕩漾淥水,上有瑰異奇巖,麗日高照,光艷籦籦,風(fēng)起云飛,幻化作無數(shù)仙女,簇?fù)碇炖阳骠娑碌木跋蟮恼酃狻?/p>
"列缺霹靂,丘巒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開"這四句詩,更加形象地展示出了峽谷中巨石累累,如萬馬涉渡的壯觀。雷聲大作,詩人夢覺,在大徹大悟中發(fā)出"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的最強音,裊裊余音,似乎至今仍在峽谷中輕輕回蕩。
"天道酬勤"。不畏艱難、踏破鐵鞋的努力,終于換來了天姥女神再現(xiàn)人間。我們能盡情地觀瞻"天姥倚萬馬之渡"的勝景,又可以設(shè)身處地地體味《夢游天姥吟留別》中的境界,該算得上"三生有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