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民

珍寶島，雖不是名山大川、名勝古跡，但卻世人矚目，國人向往。我想，這不僅是因為當年發(fā)生的那場戰(zhàn)事，更重要的是中國人民和人民解放軍官兵在捍衛(wèi)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中所表現(xiàn)出的那種精神，那種“祖國利益高于一切”的民族自尊心和凝聚力。珍寶島連同這種精神一起，深深植根在國人的記憶里，鐫刻在人們的心目中。

我過去對珍寶島的了解只限于文章和影片之中，知之有限，更談不上深刻。我真正對珍寶島熟悉和了解，還是在1996年初擔任雙鴨山軍分區(qū)政治部主任以后。

春風播綠，烏蘇里江泛青，當我第一次踏上這經(jīng)歷了戰(zhàn)火洗禮的神圣土地，登上昔日的觀察哨所在地——209高地，眺望那塊面積只有0.74平方公里的江中小島（因江冰已解凍，不能上島），我心情非常激動，真想放聲呼喊：珍寶島，令我神往已久的地方，我終于親眼看到你了！

此后因工作關系我曾多次去邊防，登上珍寶島。不論是青山綠水之時，還是白雪皚皚之際，耳聞目睹了許多邊防官兵的感人事跡，結識了很多優(yōu)秀的干部戰(zhàn)士。如獲沈陽軍區(qū)“金質(zhì)學雷峰榮譽章”的原珍寶島某連連長徐開亮，便是其中一位突出的代表。他一心撲在連隊建設上，將曾一度出現(xiàn)滑坡的連隊重新帶成軍區(qū)的“基層建設標兵”連隊。而就在他在連隊任職期間，家中連遭不幸，先后有六位親人相繼去世，他都沒能趕上見親人最后一面。在他的心靈深處，留有對親人太多太多的歉疚和遺憾。他說有很長一段時間，只要一閉上眼睛，一位位逝去的親人熟悉的面孔，就會交替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他卻只能一個人悄悄地流淚。獨自承受失去親人的痛苦，他不愿因個人的不幸影響連隊的建設。在他看來，為國盡忠便是對后方親人最大的“孝”和“愛”。

在邊防某連，我見到了連隊的老軍醫(yī)沈泉寶。他的老家在江蘇吳江，改革開放后，家鄉(xiāng)的親友借改革的春風相繼勤勞致富，少則家有資產(chǎn)十幾萬元，多則已達上百萬元，不少親友都勸他早點轉業(yè)奔富路，他都沒動心，在邊防一干就是三十個春秋。老沈雖是軍醫(yī)，但他時常帶著戰(zhàn)士巡邏，做戰(zhàn)士思想工作，組織和參加連隊后勤生產(chǎn)，有時連隊殺豬，他都親自操刀，有領導在連隊吃飯，他還要親自下廚。自他任連隊醫(yī)助后，連隊在二十多年里沒有發(fā)生一例傳染病。他先后送走過十二任連長、指導員，是連隊名副其實的“十朝元老”，可他從不以老自居、而是始終把自己看作普通士兵，自覺接受連隊干部的行政領導，給連隊干部當好參謀助手?；貋淼穆飞?，團領導感慨地說：“主任，老沈和你同齡，可看上去少說也要比你大十歲?！笔前?，老沈已把青春奉獻給了邊防，人怎么能不老呢！一想起他那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布滿的山核桃一樣的皺紋，我真不知該用什么樣的語言來表達對他的敬佩之情。他把自己最寶貴的青春全部融進了守衛(wèi)祖國和平的偉大事業(yè)里了呀！聽團里領導介紹，老沈有一雙兒女，也都在他的鼓勵下考了軍醫(yī)學校，且已畢業(yè)走上了各自的工作崗位，成為他事業(yè)的接班人。老沈為了祖國的國防事業(yè)，真可稱得上“獻了青春獻子孫”的典范了。這是一位多么可敬的老邊防??！而像這樣與老沈同期入伍的老邊防，團里還有衛(wèi)生隊長吳旺日、營部軍醫(yī)鄭玉福、獸醫(yī)王柏文等幾名老同志，他們都是安心邊防，默默奉獻青春年華的人。他們雖然沒有驚天動地的業(yè)績，可在邊關歲月的積淀，一萬多個日夜相加，他們的形象又顯得多么高大，多么的不平凡！

邊防官兵的奉獻精神是有口皆碑的，但也只有在你真正走近了我們的邊防官兵后，親身體味到他們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才能真正了解邊防軍人的高尚品德和精神情操。有一回，在去珍寶島連隊的路上，車子出了點故障。眼看離連隊只有一公里路程了，我提出走過去，同車的團領導勸我吃不消。我沒大明白啥意思，滿不在乎地下了車。呵，沒等我站穩(wěn)，蚊子、小咬就沒頭沒腦地從不同方向向我襲來。我兩只手緊忙活，左拍右拍，根本不解決問題。還是團里的董政委及時折一把路邊的蒿草遞給我當“武器”用，才算扼制住蚊蟲進攻勢頭。但等到了連隊，發(fā)現(xiàn)臉上、手上、脖子上已“傷痕”累累。聽連隊干部講這還算輕的，邊防的大瞎蠓盯人才叫狠呢。這里還有個小故事。有一年夏天，一位將軍來連隊視察時閱兵，做了一次簡短的講話，當他要結束講話時無意間發(fā)現(xiàn)，一只瞎蒙附在一名戰(zhàn)士的臉上煞是礙眼，仔細一瞅，鮮血正順著戰(zhàn)士的臉頰往下淌……將軍被眼前發(fā)生的一幕感動了，只見他快步走上前去，親手幫戰(zhàn)士取下因吸血過多已飛不動了的藍頭大瞎蒙，當場宣布給該戰(zhàn)士記功一次。

走近珍寶島，真是時時受感動，處處受教育。有一回在和邊防戰(zhàn)士座談時，我問他們是否想家，幾個四川、河南籍戰(zhàn)士用不同的語言表達了近乎一致的感受。他們說，新兵連時還有些想家，等到了連隊，參加巡邏，望著眼前的界江，看到一塊塊莊嚴的界碑，心中陡然升騰起一種說不出的自豪感和責任感，想家的情緒也隨之被對祖國的熱愛之情所代替。我想，只有在祖國最前沿的邊防哨卡，你才能真正體會到保家衛(wèi)國的實際感受，覺得作為一名邊防軍人是多么自豪?！白鎳边@一概念，在邊防戰(zhàn)士心中是那樣的具體和實在，邊防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可以說，無不是國家的象征。珍寶島邊防團所屬的大多數(shù)連隊，遠離村屯數(shù)十公里，與外界接觸很少，生活就顯得特別單調(diào)、寂寞。1997年邊防某連營建，地方施工隊的小青年在那里才呆了一星期，就有幾個寧肯不掙錢也不在連隊呆了，竟卷起鋪蓋溜了。而我們的邊防戰(zhàn)士在那里要生活三年，他們要吃多少苦，是無法計算的。然而，新一代的珍寶島戍邊人，就是這樣胸懷祖國，肩負后方人民的安寧，不斷繼承和發(fā)揚珍寶島精神，甘守寂寞，無私奉獻，在艱苦中咀嚼出了甘甜。

現(xiàn)在，我雖然因工作調(diào)動，離開了雙鴨山，但我感到在雙鴨山工作、生活的那段日子，特別有意義、有收獲，珍寶島官兵勇于吃苦奉獻的精神是我終生難以忘懷的。珍寶島，是我永遠留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