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 云 李劍敏
中國早在1970、1971年之交,就秘密選拔了首批19名宇航員。如今30多年過去了,當事人有些已經(jīng)故去,健在的也大多年老體衰……從1999年開始對此追蹤調(diào)查的北京軍旅作家舒云,歷盡艱辛為人們揭示了這一段隱秘的歷史
1970年4月24日,中國第一顆人造地球衛(wèi)星“東方紅一號”上天。時任國防部五院院長的錢學森提出,中國應該搞載人航天,并將飛船命名為“曙光一號”。而在1969年,中國選拔宇航員的事情已經(jīng)開始醞釀,到1971年初成功選拔了19名宇航員。
漫天撒網(wǎng)選拔
曾任空軍后勤部部長的李志剛先后參加了1970、1997年兩次宇航員選拔。他回憶說,1970年10月5日接到調(diào)令,讓他立即到空軍衛(wèi)生部報到。當他匆匆趕到北京時,宇航員選拔小組的班子已經(jīng)配備好,對外稱體檢組。
選拔小組采取漫天撒網(wǎng)的方針,乘坐一架專機全國跑,主要是在老部隊的殲擊機飛行員中選拔。選拔分初選和復選兩階段。
初選的具體條件為,身高1.59米至1.74米,年齡24歲至38歲,體重55至70公斤,飛行時間300小時以上。選拔組先后到了沈陽、南京、廣州和北京軍區(qū)空軍,每到一個部隊,以飛行員體檢摸底為借口,先做身體條件的一般檢查,像身高、體重、血壓、心臟、前庭功能等。此后還有政治條件、飛行能力、醫(yī)學標準。
初選過后,有80多人到北京參加了復選。復選身體檢查項目更為繁多,包括腦電圖、心電圖運動負荷檢查、X線攝片、基礎代謝、肝腎功能和冠心病因子等。然后是特殊因素檢查,有超重耐力、失重耐力、心血管功能、前庭功能穩(wěn)定性、低壓缺氧耐力和聽覺測定等,都是在國產(chǎn)設備上進行的。
體檢之前就想試失重,當時想得簡單,想用教練機代。但教練機的機艙太小,一產(chǎn)生負荷,頭就被頂住了。殲擊機里地方也小,飄不起來,飛行員“綁”得太死。三叉戟倒是空間大,失重可以飄起來。但那時我國剛進口了幾架三叉戟,都是作為專機使用,舍不得改裝。最后還是經(jīng)中央軍委批準,改裝了一架殲五。改裝后的失重飛機每架次能飛四至六個拋物線,每個拋物線能提供幾十秒的失重時間。
當時雖然有美蘇的經(jīng)驗可供參考,選拔小組還是根據(jù)中國的國情,前后修改了六次,才基本上確定了一套標準。最后,從1000多名飛行員中選拔出了19名宇航員。
盡管當時政治標準被放在首位,但選拔小組還是把宇航員的心理條件作為很重要的一條,堅持要有心理測試。
當年被選拔上宇航員的方國俊少將說,就是傻大膽,不要想得太復雜,要相信自己。當時,他們的想法是,選上我就去,選不上我回去老老實實繼續(xù)飛。
檢查中有人炸了肺
一名入選的宇航員王志躍說,以前飛行員體檢是家常便飯,誰也不會在意。只是這次體檢太不同一般了,標準高不說,還嚴,嘩嘩往下刷。
方國俊那時30多歲。接到通知時,他正在廣東某機場飛行,說是讓他準備上北京執(zhí)行特殊任務。到北京后,他發(fā)現(xiàn)一些項目是從沒檢查過的,像太空模擬艙、人用離心機、震動臺、溫度艙、隔音室、失重飛機和沖擊塔等。
據(jù)說,有兩名飛行員在檢查中炸了肺。其中有一人叫余桂林,在進行“負荷”檢查時,他坐進人用離心機,半躺著,呈發(fā)射時的姿勢。機艙圍繞軸心旋轉(zhuǎn),產(chǎn)生離心力和重力加速度的變化。受試者眼睛望著小紅燈泡,血開始往下流。頭部缺血,視力變差,漸漸看不見了。事先有過警告,如果有什么不舒服馬上按電鈕,不能強忍著。
到某個“負荷”時,余桂林清楚地聽見肺里滋滋響。大事不好,他馬上按了電紐,試驗立即中止。一檢查,肺里積水,炸了肺。接下來的體檢他沒有做,住進了醫(yī)院。這并沒有影響余桂林的情緒,他很高興還能繼續(xù)飛上藍天。此后,余桂林一直飛到1989年正常停飛,整整飛了40年。
另一位宇航員、曾任濟南軍區(qū)空軍副司令員的王全博回憶,當時他們住在空軍總醫(yī)院,醫(yī)生和護士坐在門口把門,不讓進不讓出,里外封鎖。不能打電話,不能寫信,也不能單個出去。吃飯、活動,都要集體一起行動。有時看一些航天資料,那時還沒有電視機,屋里幾個人就天南地北瞎聊。上午身體檢查,下午體育鍛煉。每天鍛煉一小時,跑步,打籃球,有體育教員帶著。晚上看文藝節(jié)目,或到外面看電影。一出去,兩個小面包車,天天消毒,紫外線照足了,才讓我們這些“宇航員”上車。
三個月后,全部體檢結束,合格者被登記上名字和聯(lián)系地址。復選結束時,沒有正式談話,只是說先各回各師,照常飛行?;厝プ⒁馍眢w,保存好體質(zhì)。王全博說,就這么糊里糊涂回去了,也不能說,也沒處問,這一等就是30年。當時有人傳言下半年要集中訓練,哪想此后便音信茫茫,只能把此事埋在心底。
30年后,有機構曾對這些宇航員進行過追蹤調(diào)查,他們幾乎都晉升到相當一級的干部,而且其中沒有發(fā)現(xiàn)癌癥患者。
“可惜的不是我們”
按美國和前蘇聯(lián)挑選宇航員的程序,在復選之后還有定選。但這批宇航員最后沒有定選,也沒有再集中。
1971年5月,空軍成立了宇航員籌備組,一共7個人,負責人是航空兵某師師長薛倫。薛倫表示他見過宇航員名單,可惜30多年過去,已經(jīng)忘記他們的姓名和單位。據(jù)說當時準備在19名復選者中最后確定9名。
當時的想法很簡單,11月把選拔上來的宇航員集中起來進行訓練,國家計劃在1973年底發(fā)射“曙光一號”載人飛船,宇航員有兩年的訓練,應該足夠了。
沒想后來“九·一三”事件攔腰一棒,此事就不了了之。
當然在今天看來,1970年的選拔方案有點簡單粗糙,還有充實和提高的空間。但歷史的看,這次選拔在參考國外經(jīng)驗的基礎上,結合我國具體情況,在較短時間內(nèi)提供了一套選拔方案,既涉及組織實施,又涉及選拔內(nèi)容的科學性與可行性,基本上與國外初選水平相當。這為宇航員選拔的實施,奠定了一定基礎,提供了重要的技術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