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曉斌
張老漢的三個兒子都進了城,留下他一個人守著鄉(xiāng)下的那間舊房子。張老漢心里空落落的,卻又不愿隨兒子進城去住。兒子們就說:“爹,我們給你裝一部電話,每天輪流打回,你天天聽到我們的聲音,心里不就舒暢了?”張老漢一聽是這么個理,就同意了。不久,張老漢家真的裝上了電話。
張老漢的那個村比較貧窮,電話一進家門,村里的人像看稀奇似的全涌到了他家。突然,一陣清脆的“叮鈴鈴”聲響了起來。在大家驚羨的目光中,張老漢小心地抓起了聽筒,里面?zhèn)鱽硪魂囃哿ㄍ劾驳穆曇?。他聽出是大兒子在說話。張老漢翹著幾根有點白的胡須,很美氣地和他說了幾分鐘。放下電話,張老漢很豪氣地對村里的人說:“以后有啥急事,甭見外,就到俺家來打電話?!?/p>
還別說,張老漢的電話真的起了大作用。那天后半夜張老漢剛迷迷糊糊地睡著,突然被一陣很急的敲門聲吵醒,二狗子慌慌地在門外說:“大叔,借你家電話用用,俺媳婦生產(chǎn)半天了,還沒生下來,怕是要難產(chǎn)呢!”張老漢一聽是個急事,忙說:“那還不快撥112!”過了幾天,二狗子帶著幾樣禮品來到張老漢家,一見面就“撲通”一聲跪下了:“大叔,不是你,俺家媳婦和小子都沒命了!”因為有了這么一個先例,村里人有事要和外面聯(lián)系,就都到張老漢家來打電話。張老漢也想得開,誰家有事,只要跟他招呼一聲,他都很大方。有時張老漢出門去了,也有人去打電話,因為他家的門從來不鎖。到月底一結(jié)話費,張老漢嚇了一跳:一百來塊,自己零用夠幾個月了。但他又轉(zhuǎn)念一想,誰家沒個急事,不就是幾個錢嗎?
但讓張老漢更加尷尬的事還在后邊。這天他正想出門,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張老漢以為是哪個兒子打電話回來了,就高興地抓起了聽筒,哪知聽筒里傳來的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他的問題更是奇怪——居然是打聽張老漢的住址。張老漢說了,男人說:“你不會走吧?我馬上就到你家來!”張老漢莫名奇妙:“俺又不認識你,到俺家來干什么?”快到中午的時候,幾個陌生男人進了村,四處打聽張老漢。張老漢站起身來問:“找俺有事嗎?”
男人們像看怪物一樣盯著他。好半天,為首的一個人氣恨恨地說:“他媽的人都快要進棺材了,花花心思還不少。”張老漢氣得臉紅脖子粗:“俺沒惹你,你憑啥胡說八道?”
“喲,騷擾人家老婆的時候,什么臟話都說得出來,這個時候就甭演戲了。”一個年紀輕點的男人出言相譏,惹得旁邊的幾個人哄堂大笑。
聽他們說了半天,張老漢才搞明白:原來有人用他家的電話向為首那個男人的老婆說只有夫妻之間才會說的那種臉紅話。
“我警告你,”臨走時,為首的男人粗著嗓子說,“以后你敢再騷擾我老婆,小心我打斷你的腿!”他晃了晃拳頭,做了一個兇狠的動作,然后就和那幾個男人揚長而去。
張老漢賊心不死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全村。就在張老漢有口難辯的時候,一件更嚴重的事又降到了他的頭上。那是將近年關(guān)的時節(jié),幾個警察居然上了張老漢的家門。有好奇的人躲到窗戶下偷看,聽警察的語氣,好像性質(zhì)還比較嚴重。村里的人說張老漢這下慘了,說不準要被抓進去了。警察后來很客氣地告辭了。再過一段時間,村里最不安分的二流子狗剩就被抓走了。后來有消息靈通的人說狗剩在外行騙,使用的聯(lián)系電話就是張老漢家的。
大年三十晚上,在外面打工回來過年的一個年輕人惦記著外省的女朋友,就找到張老漢家來,說是要給她打個電話祝福新年。張老漢搖搖頭,說:“俺的電話早就拆了?!蹦莻€年輕人仔細一看:真的,原本放著機子的地方此時空蕩蕩的。他不解地問:“有電話不是挺方便嗎,干嘛拆掉呢?”張老漢沉默了好半天,最后嘆了一口氣,說:“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