劼 人
她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呢,當(dāng)然也就看不到她了。他又往前走了幾步,站在一塊高高的青石板上,踮起腳尖兒努力向前望去,但什么也看不見。他的心好似被刀割一般,在她消失的瞬間他在心里呼喚著:“桂子,你這一走我可咋活下去?”他盼望她回頭看自己一眼。但她沒有,她可真夠狠心的!
他怏怏地回到家。院子里一片寂靜,成天嘰嘰嘎嘎的雞鴨也不知到哪兒去了。他抬頭望天:天上有幾片云,緞子似的,比桂子穿的布襖還要藍(lán)。他愣了半晌,出了門向富順的小酒店走去。他想喝兩盅,解解心頭的煩悶。
富順不在家,富順老婆在洗衣裳。
他問:富順哪兒去啦?
富順老婆站起來,把上衣往下拽了拽,說:進(jìn)貨去了。你有事?
沒事,想跟他喝幾盅。
富順老婆晃著一對布袋奶子把桌子擦了,又端詳著他問:天還沒晌咋想起喝酒了?桂子誰看著?
他說:我放她走了。
富順老婆驚得臉變了色,哆哆嗦嗦說:那……那……那可是五千塊錢呀!你……你……真讓她走了?
他不想和這女人掰扯什么,便說:快點(diǎn)拿酒吧!
富順老婆鐵青著臉說:根喜,咱可是事先說好的,我可沒錢退你。
他有些惱火:誰說讓你退錢啦?
咋,不用退?
不用!
富順老婆聽了歡天喜地,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來。她把酒放下,旋又進(jìn)廚房拾掇出幾顆囟蛋和一盤花生米:根喜,這酒嫂子請了,你盡管喝。
他沒言聲,心里卻說:還有臉放梆子,今后少坑幾個人就行了。
富順老婆滿臉堆笑:兄弟還想要點(diǎn)啥?
炸幾個紅辣椒吧。
不一會兒,廚房里有了一股嗆人的辣味,富順老婆在里邊打了好幾個噴嚏。彎腰出來時,手里便端著一盤香噴噴的油炸辣椒。
他吃一個辣椒喝一口酒,喝一口酒吃一個辣椒。
富順老婆又開始洗衣裳。
富順老婆一彎腰,他就從她領(lǐng)口看到一對顛顛的奶子。他想:桂子也有這么一對奶子,可那奶子不屬于他。他真想把桂子放倒干了,桂子可是他一滴汗水摔八瓣掙來錢換的呀,可桂子說她在貴州有男人有孩子,她是被人販子騙出來的。
他恨人販子,卻恨不起給他當(dāng)紅娘牽線的富順兩口子——他們也是好心。
他有一個月沒沾酒了,這一個月他怕自己喝得迷糊,讓桂子逃掉。他想用真情換桂子的真心。但一個月過去了,桂子每天仍然以淚洗面。于是他明白自己是留不住桂子的,他決定讓她走。
門外響起摩托的突突聲,富順進(jìn)來了。
富順說:你咋就放她走了?
他又喝了一盅酒,打著酒嗝說:沒辦法。不放她走,好幾個人哭;放她走,只我一個人哭。說罷,晃晃悠悠走出富順家門。涼風(fēng)一吹,他清醒了許多,就扯開嗓子唱起來:
妹妹你要回家走,
哥哥我實(shí)難留。
手拉著妹妹的手,
送妹送到大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