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海
來自東京的“臺獨”殺手
1961年深秋的一天午夜,22點10分,日本東京,夜雨紛紛,寒風凜冽。
一輛紫紅色“日昌”牌跑車沿著靜岡高速公路,自南向北,穿昭澤,過橫濱,箭一般射向東京。
尾燈曳出的水淋淋流光與萬千閃爍的霓虹燈構成一片炫目的海洋。跑車拐入一條小街,車燈熄滅,從里面鉆出一個穿膠質(zhì)風雨衣的中年人。此人瘦高個子,精明兇悍,雨帽遮住了大半張臉,但沒有遮住他鷹隼般閃亮的眼睛。他大步來到一幢古樸精美的日式屋宇前,大門左上端嵌著銅牌,上面用中、日兩種文字印著“臺北鄭宅”字樣。他掏出鑰匙,打開大門,又返身將跑車直接開進地下車庫。
客廳里,中年人在沙發(fā)上撐開四肢,俄頃,他倒了一杯杜松子酒,按動電話錄音鍵。小小的錄音帶沙沙轉(zhuǎn)動了好一會兒,忽然一個喑啞冰冷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恚骸澳秒y找喲,難怪鄭先生在黑道上聲名遠播!鄭先生,有樁大買賣,想請您做,電話里不便說,另約個時間晤談……”
“李達林!”中年人眼睛半睜半閉,盯著天花板,一個陰鷙怪譎的面孔浮現(xiàn)在他腦海中。
中華寮是坐落在日本橫濱市附近相模灘上的一幢日式花園型建筑。寮,指小屋,而中華寮占地面積卻達1009.92平方米,是一幢大型的私人住宅。住宅四周懸崖峭壁,危石聳立,紅墻琉璃瓦常年掩映在蒼松翠柏中,籠罩著一層氤氳的神秘氣氛。它的主人叫廖文毅。廖文毅是盤踞在日本橫濱的“臺灣獨立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總裁,是鼓吹“臺灣獨立”的鼻祖。
廖文毅1910年出生在臺灣云林縣,是土生土長的“臺灣人”。三十年代初期,畢業(yè)于南京金陵大學的廖文毅去美國留學,后于1935年回國,先后任“浙江大學工學院”教授兼主任、“中國軍政總兵工署”上校技師等職。1940年,廖文毅于抗戰(zhàn)期間棄官返回臺灣經(jīng)商,一躍而成為當?shù)嘏e足輕重的商界巨頭。1945年8月抗戰(zhàn)勝利,臺灣光復,廖文毅又投身國民黨政界。1947年,他主持成立了“自治法研究會”,從此開始鼓吹“臺灣獨立”。國民黨潰敗逃臺后,廖文毅就受到蔣介石和國民黨當局的注意,并被圈進通緝名單,后倉皇出逃。從此,隱居日本橫濱中華寮。
在廖文毅的身邊,豢養(yǎng)了一批失意政客、落魄文人和一心想搞“臺獨”的狂妄分子,充當其高級幕僚。有幕僚向廖文毅獻計道:“‘中華民國之所以還能茍延殘喘,盤踞臺島,主要原因是蔣介石還在。倘若蔣介石伸腿咽氣,‘中華民國自然也就不保,我們?yōu)槭裁床豢梢栽O法助他‘一臂之力,送他上西天呢?”這一毒計廖文毅何曾沒有想過?但每每想到毛人鳳和他手下的特工就不寒而栗!然而,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臺島盡管戒備森嚴,但蔣介石身邊也并非無縫可鉆……
通過幾天的緊張密謀,一條暗殺蔣介石的毒計隨之出籠。該計劃可謂“精細嚴密”,眾幕僚驚詫之余,開始四處出擊秘密尋覓合適殺手……
天云神社建在東京西南的浦和山下,綠陰叢中。這天下午,天氣放晴,夕陽沐浴著天云神社,來自日本四島的善男信女和外國游客特別多。誰也不會想到,此刻就在與大殿一墻之隔的北側(cè)暗室里,一場秘密會晤和交易正在緊張進行。
廖文毅點上一支炸藥棒似的黑雪茄,吸了一口,目光掠過鄭松燾木雕般的臉。稍停片刻,沙啞的聲音繼續(xù)說道:“臺灣是個很特殊的地方,很難在那里展開‘超級暗殺,也不易從那里遠走高飛,因此,面對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特殊的人物,我們決定雇用特殊的殺手在那里刮起恐怖颶風———而這個殺手只能是您。”
“我要是不干呢?”
“您會干的。我準備了一萬兩黃金,它也許會促使鄭先生下最后決心,與我們敲定這樁大買賣?!?/p>
鄭松燾不再說話,臉上好幾處傷疤在抖動。
鄭松燾,三十八九歲年紀,瘦高個子,精明兇悍,是土生土長的臺灣人,畢業(yè)于日本人辦的“臺灣警察學校”,學的是刑偵專業(yè)。1940年至1945年在“臺北市警察局”當刑警。臺灣光復后,鄭松燾被國民黨臺北市警察局留用,后因涉嫌參與一起政治事件而被開除,次年即赴日本。從警十余年,鄭松燾練就了超人的智勇和毅力,加上自幼拜南拳名師習武練成的一身本事,尋常大漢三五人難以近身。他到日本后,很快得到信任和賞識,一直在為日本商界的達官貴人充當保鏢。
廖文毅并不急于得到答復,他又摸出一支粗雪茄,咬掉封口,慢悠悠地點燃,眼里射出束束兇光盯視著鄭松燾。
“好吧!”鄭松燾的聲音冷酷而無情,“我只對報酬感興趣。”
“我說過,我已為先生準備了一萬兩黃金?!薄澳銈冇兄Ц赌芰?”“這點你完全可以放心?!蓖蝗唬嵥蔂c眼光幽綠,一字一頓地說道:“只要給我100萬美金,就能買到蔣介石的人頭!”
廖文毅暗吃一驚,“你有絕對把握?”“我有一個警界福星?!薄罢l?”“這與你無關?!?/p>
沉思片刻后,廖文毅眼睛倏地一亮,他端起酒杯同鄭松燾碰杯,干脆利落地說:“好吧,成交!”“100萬,你答應了?”“日幣!”“美金!”“鄭先生,不要獅子大開口!”“用我們老祖宗的話說:要錢不要命!”“但100萬美金畢竟多了點?!薄笆Y介石的人頭豈止值這個價,更何況你們‘建國大業(yè)沒有100萬美金墊底如何能成功?”
廖文毅狠狠吸了口雪茄,吐出粗氣,眼睛瞟了瞟一直跪坐陪在旁邊的李達林。經(jīng)過李達林的出面斡旋,這位財大氣粗的“臺灣獨立統(tǒng)一戰(zhàn)線”總裁終于同意了鄭松燾的要求。
1961年10月26日,鄭松燾到達臺北桃園國際機場。他驗過護照,通過海關,取回自己的旅行箱,步出機場。
鄭松燾從桃園國際機場搭乘一輛紅色計程車前往臺北市。25分鐘后,計程車從中山北路駛過基隆河,進入市區(qū)。他讓司機沿新生南路駛向觀音山,確信無人跟蹤后,又讓司機拐過新店溪奔向青年公園。
青年公園在水源路以北,“歷史博物館”以南,是臺北市內(nèi)的風景名勝。過去鄭松燾與太太談戀愛時,這里是他們經(jīng)常涉足之所。此刻,鄭松燾絕無浪漫情懷尋覓昔日芳蹤,而是在尋找一個穩(wěn)妥的安身之處。
計程車停在青年公園西側(cè)。鄭松燾付給司機一張美鈔,提出旅行箱,目送著計程車飛馳而去,轉(zhuǎn)身消失在濃郁的林陰道中……
鄭松燾下榻在公園附近的“白龍大酒店”。
這是鄭松燾計劃中的第一步?!鞍埓缶频辍钡靥庺[市中的僻靜一隅,多為政府小職員和外地客商光顧,更重要的一點是酒店如同公園,管理相對松弛,園內(nèi)假山林立,造型逼真,到處是流水斷巖,瀑布洞穴,既便于隱身,又便于行動。辦妥入住手續(xù)后,鄭松燾立即抓起電話,給“國家保密局”局長的隨行副官岳安和打電話,邀其來賓館一晤。
此人便是他視為此次行動的那顆“福星”。
鄭松燾與岳安和是小學、初中一直到警察學校的同班同學,又是近鄰,兩人關系相當不錯。當年臺灣當局根據(jù)舉報線索,將鄭松燾列入逮捕名單后,幸虧岳安和仗義作偽證,總算在上司面前保下了鄭,使鄭免于牢獄之苦,而被開除了事。鄭松燾赴日本后,因經(jīng)濟條件優(yōu)于岳安和,所以經(jīng)常寄錢寄物給岳安和,十幾年沒有間斷過。雙方鴻雁不斷,關系非同一般。
眼下,鄭松燾在急切地等待著見到老友岳安和。他相信,這個老友會給自己帶來意想不到的巨大幫助……
刺探內(nèi)部的“絕密情報”
岳安和進“國家保密局”之前,是“臺北市警察局”第十二分所的外勤警官。他精明干練,在一次追捕搶劫“中央銀行”運鈔車的劫匪時,和負責偵破此案的國際刑警組織臺灣中心局的本哲雄警長相識。之后不久,正值“國家保密局”擴編,岳安和由本哲雄警長推薦,進了“國家保密局”,被派到瑞士、瑞典、意大利等國執(zhí)行海外特別任務,替“保密局”立下了汗馬功勞。
幾年后他回到臺灣,“保密局”首腦毛人鳳賞識岳安和的才干,視其為心腹,不久提升岳安和為自己的隨行副官,負責機密情報的送發(fā)工作。
鄭松燾的突然歸來,給他帶來一份意外驚喜。對于這樣一位多年浪跡海外的錚錚老友,他安敢怠慢?岳安和匆匆向機要秘書交待了幾句,快步離開辦公室,鉆進局里配備給他的那輛老式“雪駒”牌轎車,駛向新店溪。
岳安和,34歲,中等個,黑臉膛,身材結(jié)實,四肢粗壯,是一個不討女人喜歡的男人,但他偏偏喜歡女人。
他的月薪有800臺幣,加上津貼,有時能拿到1500臺幣或更多一點。根據(jù)他的收入,完全可以娶一房太太,但他偏偏愛把鈔票擲進婊子的錢袋中。盡管岳安和身上有許多惡習,但他卻有一個最大的優(yōu)點:那就是對朋友忠誠。
很快,岳安和來到青年公園路288甲1號,走進幽靜別致的三星級賓館———“白龍大酒店”。老朋友相見,立刻抱成一團,旋轉(zhuǎn)一圈。
“你這家伙!”
“你這黑仔!”
四目相望,迸出火花。你一拳,他一掌,兩個人還像在警校時一樣,雙雙滾翻在厚厚的席夢思床上,笑聲直沖天花板。
“松燾,為什么到這里來?”
鄭松燾不語,用目光研究著昔日老朋友。
“怎么不講話,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你知道,如今我的日子……并不好過,我已辭了日本人的保鏢職業(yè),改行做了一家華文報紙的記者??蓜拥秳訕尦錾?,僅粗通文字,如何取得老板器重?再這樣拖下去,把我的夫人和兒子盤出去,也抵不上東京飛速猛漲的物價?!编嵥蔂c沮喪地說,兩眼望天,“在日本,每夜都能夢見立霧溪大峽谷……”
岳安和心里“咯噔”一沉,原來是這樣!
他一直認為鄭松燾在日本混得比自己不知強過多少倍。此時真相大白,岳安和心情十分不安。他是那種寧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血性漢子,最見不得朋友受煎熬!
“那怎么辦?”“辦法倒有……”“有什么辦法?”“因為我是臺灣人,所以報社老板安排我負責一個專門介紹臺灣政要人物日常生活情況為內(nèi)容的欄目。”鄭松燾見岳安和已上鉤,仍裝作有些為難地將早已編好的謊言和盤托出,“這次到臺灣來,主要是探訪親友,順便想收集一些與欄目相關的資料,咳,難呀!”
岳安和不知是計,沉吟一下,低聲說:“這有何難?我?guī)湍??!?/p>
“真的?”鄭松燾不僅是一名出色的殺手,也是一個演技不差的演員。他想起那離自己越來越近的100萬美金,忽然熱淚浮眼,激動地說:“我就知道你會幫我!否則我的一切就保不住了?!?/p>
鄭松燾轉(zhuǎn)“憂”為喜,謝了又謝,當場約定從次日起每天談兩個小時。
翌日,岳安和如約來到賓館。鄭松燾穿一件粗呢睡袍,精神煥發(fā),好像臺灣明媚的陽光和老朋友的幫忙使他一夜間卸去心頭千斤重負。他為岳安和與自己各倒了一杯杜松子酒,然后坐下,說:
“安和弟,這樣吧,先談蔣介石,他是‘總統(tǒng),既然向日本各界介紹臺灣的政要人物,此公應首當其沖。”
“言之有理!”
岳安和呷一口酒,點燃鄭松燾從日本帶來的高級香煙,在他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來。
鄭松燾拿出一張臺北地圖,攤在茶幾上:“請安和弟先談一下‘蔣總統(tǒng)在臺北市內(nèi)外的官邸、別墅,公開的、秘密的,只要弟知道的,都說一說?!?/p>
岳安和笑道:“其實無所謂公開、秘密,蔣總統(tǒng)的官邸,圈內(nèi)人士都知道的?!闭f著,他指著地圖一一講了一番。他說一處,鄭松燾用紅鉛筆在地圖上標一處。
接著,鄭松燾又請岳安和談蔣介石每處官邸的地形和警衛(wèi)情況。作為毛人鳳的隨行副官,岳安和自然常隨這位殺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出入蔣介石官邸,對其各處的地形以及內(nèi)部的防衛(wèi)情況也了如指掌———但這個問題的提出,讓岳安和好生為難。按“國安局”特工處規(guī)定,任何人不得在任何場合泄露有可能對首腦人物安全構成威脅的機密,違者嚴懲不貸!這算不算“機密”呢?當然算!
當局“保密防諜”的口號,透過各種傳播媒介,已普及到臺島的每一個角落。
對岳安和來說,“親信”與朋友之間,有如魚與熊掌,選擇起來并不容易。
現(xiàn)在,他應該怎樣做?
“怎么,安和弟有什么為難之處嗎?”鄭松燾故作輕松地問。
“哦……沒有。”岳安和回答。
“那為何面露難色?”
“我倒是知道一些,讓我想想看?!彼麃G掉煙蒂,站起身踱了幾步,心里在緊張思索著。憑直覺,他可以肯定鄭松燾絕不會是共產(chǎn)黨派來的“匪諜”,那么,對這樣一位過去的同行和老朋友就不應該保密。更何況,在他事業(yè)上遇到困難之際不幫他一把,就不能算是真正的朋友———只談談地形和警衛(wèi)情況,相信蔣總統(tǒng)是不會有危險的。
這樣一想,岳安和開始詳細介紹起來。
鄭松燾禁不住喜形于色,但他竭力控制自己,不讓這種情緒流露在冷酷的面孔上。他像一個真正的記者那樣又是記,又是畫,眼里閃著不易覺察的狡黠的光。
“采訪”進行了近兩個小時。結(jié)束后,兩人到樓下餐廳用餐。第二天,岳安和因事沒來。
晚上,幾天沒有嘗到女人滋味的岳安和,一下班就驅(qū)車匆匆趕到“遠東賓館”。
由于海峽兩岸的緊張關系和戰(zhàn)爭陰云,臺灣旅游業(yè)頗受影響,首先遭到?jīng)_擊的是那些飯店、賓館等服務行業(yè)。有些高級飯店和賓館便想出了開辟“休息區(qū)”的花招兒,吸引和招徠那些不安分的本地客人。
進了“休息區(qū)”,領了寄存牌,岳安和對著壁鏡照了照自己那張黝黑而樸實的臉,感到好笑。他曾在這里遇到過自己的上司,但大家都是“嫖客”,只當作不認識?!靶菹^(qū)”里穿梭著許多“陪客女郎”,一雙雙好色的貪婪目光,追隨著那些顫抖的乳房和白嫩健美的大腿。岳安和一眼就相中了其中的一個。
女郎見到岳安和示意的手勢,立刻拋了個飛吻,朝女伴眨眨眼,故意抖動著鼓脹的胸脯走來了。在“休息區(qū)”服務臺驗過小牌,服務小姐將他帶到8102號娛樂室后轉(zhuǎn)身離去。
岳安和與女郎脫得一絲不掛……
正在這時,電話鈴急促地響起來。
“他媽的!”岳安和翻身下床,抓起話筒吼道:“你是哪一個?”
“安和弟,”話筒里傳來鄭松燾的聲音,“總算找到你了……”
“老兄找的真是時候,”岳安和心火乍起,又發(fā)作不得,眼睛瞟著床上女郎,嘴里沒好氣,“能不能過一會兒打來?拜托了……”
鄭松燾卻毫不理會他此刻的心情:“不,我要你馬上過來?!薄笆裁词?”“當然不是玩女人的事?!?/p>
“喂,喂!有沒有搞錯?我連晚餐都……”
“算啦,老弟,馬上把錢付給那姑娘?!?/p>
“可我還沒……”“以后我用美金補上你?!?/p>
鄭松燾的語氣不容置疑,岳安和垂頭喪氣。全身光溜溜的女郎在床上嗲聲嗲氣地問:“哪一個這樣討厭?”
岳安和不語,默默去掏錢。
女郎不解地瞪大眼睛望著他。
這一次,鄭松燾仍要求談“蔣總統(tǒng)”,這回談的是關于蔣氏的外出情況:此公一般在什么情況下外出?通常去什么地方?外出時乘坐什么牌子的座車?防彈性能如何以及配備多少警衛(wèi)?還有沿途布崗戒嚴等等情況,越詳細越好。
好事未成,此刻岳安和人雖已到了鄭松燾這里,但根根神經(jīng)卻仍在女郎那兒。他不明白鄭松燾何以如此急迫地了解這一切,可是仍未產(chǎn)生戒心,只以為老朋友真的寫文章用,以解日本方面的燃眉之急。
良久,在朗姆酒和高級香煙的作用下,尤其是鄭松燾一再歉意地表示:“文章見了報,賺了錢,我一定讓老弟用美金支付那些姑娘,讓你玩?zhèn)€夠……”這樣一來,岳安和倒覺得自己愧對朋友,強打精神,一五一十地介紹起來。
鄭松燾筆走龍蛇,一臉興奮。
對于岳安和的“知無不言”,鄭松燾間或也感到一絲愧疚和懺悔,他欺騙了朋友!但當他一想到那花花綠綠的巨額美金,便顧不了許多了———他只想事成之后,付一半的酬金給岳安和作為悔罪之資,讓這位喜歡漂亮女人的風流漢盡情去瀟灑……
過后,鄭松燾對岳安和解釋說:“我準備抓緊時間到臺中、臺南去轉(zhuǎn)轉(zhuǎn),其他政要人物的情況,待我回來再談,好嗎?”岳安和當然同意。
事實上,鄭松燾對蔣介石的有關情況已爛熟于心。加上過去當警察時了解的一些情況,他感到要完成廖文毅的“刺蔣”行動已有很大把握。進而,作為一名合格的殺手,在了解了暗殺目標的有關情況的同時,還必須縝密地設計好行刺后的退路,方能萬無一失。鄭松燾盤算自己得手后,肯定難以用合法的方式逃離臺灣,只能以偷渡出逃。下一步,他決定至關重要的是先去安排好偷渡事宜。
鄭松燾來到嘉義市。
嘉義距臺中130公里,距臺南70公里,是緊鄰臺灣海峽的一個重要門戶。十多年前,鄭松燾在臺北市警察局當刑警時,由于武術門派和業(yè)務的關系,曾與一些黑社會頭目有過多次接觸,對黑社會組織的“切口”十分精通。
鄭松燾找到的人叫“麻皮黑三”。
這個人很仗義,憑著昔日的一點交情,沒收鄭松燾一分錢,就將他引見給堂主阿昆。
抱抱拳,阿昆盯視著鄭松燾問:“想死嗎?”
“不!”鄭松燾沉聲答,“想活?!?/p>
“那好,偷渡時沉著點,別出一絲差錯?!?/p>
“明白?!?/p>
“不過有一宗,”阿昆半睜半閉的眼睛盯著面前這個絕非善良之輩的陌路人,牙疼似的抽著氣,“這個不能少?!彼脙筛植诘氖种缸隽藗€點鈔票的動作。
“懂規(guī)矩?!编嵥蔂c點點頭。
一疊美鈔從懷里摸出來放在阿昆面前。
阿昆登時雙目放光,舔了舔嘴唇。
當晚,鄭松燾返回臺北。
恰在這時,鄭松燾在當天的《中央日報》上發(fā)現(xiàn)了一則驚人消息:為宣傳世界上最好的主義———“三民主義”,“中華民國”最偉大的領袖“蔣總統(tǒng)”將于11月2日下午2時,親赴“革命實踐研究院”作演講……
真乃天賜良機也!然而,由于臺灣海關檢查相當嚴格,他入境時沒有攜帶手槍。鄭松燾事先已經(jīng)精密盤算過,憑自己與岳安和的關系,行動前向老朋友借用手槍不會有任何問題。按照臺灣當時的慣例,作為“保密局”高級特工的岳安和可以合法擁有兩支手槍,偷偷借出一支,不會引起任何人懷疑———可是眼下,機會來得太突然,剛剛打聽完“蔣總統(tǒng)”的情況,又馬上提出借用手槍,會不會引起岳安和的警覺呢?
思索再三,鄭松燾拿不定主意。
他深知,岳安和也有精明過人之處,否則不可能受到毛人鳳的寵信。貿(mào)然借槍,定會引起他的懷疑,但同時機會又稍縱即逝!
地上丟了一地煙蒂,鄭松燾猛地站住。他決定冒一次險。
電話打到岳安和住處,沒人接。鄭松燾沮喪地放下話筒。看看表,已是下午6點15分,距行動時間不過一天多了,莫非這小子又去了“色窩”銷魂?他試著把電話打到岳安和辦公室,仍沒人接。再打到上次把他從床上拉下來的遠東賓館“休息區(qū)”,還是沒找到。鄭松燾急得團團轉(zhuǎn),五臟俱焚,面對窗外燦爛的臺北市區(qū)大聲詛咒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再次把電話打到岳的住處,通了!
“啊呀呀!你個大頭鬼,跑到哪兒野去了?”
“松燾兄嗎?”
“不是我又是哪個?”鄭松燾沒好氣地沖著話筒喊道。猛地,他覺出自己有些失態(tài),緩和了語氣補充道,“你讓我滿世界都抓不住你的鬼影子……”
話筒里傳來岳安和有些吃驚的聲音:
“發(fā)生了什么事?”
“也沒什么事?!编嵥蔂c再次緩了緩語氣,讓聲音變得正常,“明天我準備到龜山島走一趟,為安全起見,你能不能給予方便啦?”
“借手槍?”
鄭松燾心里一緊張,應聲道:“只能找你嘍?!?/p>
“你真給老弟出難題?!?/p>
鄭松燾不語,焦急地等待著。
“幾時用?”片刻,岳安和問。
“明天?!彪娫捘且欢耍腊埠退坪跤知q豫了一下,隨后一口答應,約定當天午夜前把手槍和子彈送往“白龍大酒店”。
鄭松燾見事情如此順利,十分高興。掛斷電話后,隨手又往日本橫濱打了個電話,讓李幕僚轉(zhuǎn)告廖總裁:“明日將行動,請聽消息?!?/p>
然而,鄭松燾沒有料到,此時事情已經(jīng)開始起了微妙的變化!
接到鄭松燾電話后,岳安和兩眼發(fā)愣。
原來,他口頭上雖然答應借槍,但心里已經(jīng)覺得不對頭了。鄭松燾剛抵臺北時,并沒有說過要去臺中、臺南轉(zhuǎn)轉(zhuǎn),更沒有說過要去龜山島。為什么剛剛從臺南返回,馬上又要去龜山島?況且,龜山島既無野獸,也無海盜,由國軍第204聯(lián)隊駐防,對于旅游者來說,安全絕對沒有問題,無需攜槍防身。
這時,門鈴響了。岳安和摘掉安全拉鏈,請客人進來。來者五十多歲,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一雙銳利明亮的眼睛和清瘦的身材卻顯示出其職業(yè)特征。他叫黃維章,是情報局的一名少校情報官,因平日與岳安和私交甚篤,所以有事無事過來坐坐,兩人無話不說,到這里就像在家一樣隨便。他見偌大的客廳只有墻角一盞小臺燈亮著,就順手打開了吸頂燈。
“怎么搞的,老弟,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黃維章不請自坐,打量著獨身主人。
岳安和慌忙斟茶遞煙,坐下來。
“有什么心事跟我說說?!薄耙粫r還弄不清……”
岳安和從座椅上站起來,走到窗前,凝視著遠處新店溪畔的觀音山,極力抑制著心中的焦急。
“你在說什么?”
岳安和沒有答話。客廳內(nèi)寂靜無聲,座鐘聲分外刺耳,岳安和的神經(jīng)幾乎一根根繃斷。猛地,他看到墻上蔣介石的畫像,心里不禁一個激靈:報上剛剛公布“蔣總統(tǒng)”明天下午要去“革命實踐研究院”演講的消息,鄭松燾偏偏要在這個當兒借手槍,這難道僅僅是巧合嗎?
岳安和觸電般跳起來,一聲驚叫:“他媽的!”
“怎么了?”黃維章驀地嚇了一跳。
行刺“總統(tǒng)”,乃殺頭之罪!鄭松燾作為兇手固然要受制裁,但我岳安和提供情報、武器就能逃脫了干系嗎?想到這里,岳安和再一次失聲喊道:
“天哪———”
黃維章從來未見過沉穩(wěn)剛毅的岳安和如此驚驚乍乍,不知他犯了哪路癲癥。經(jīng)過一再詢問,岳安和才如實吐出原委。這一下,連少校情報官也吃驚不小!如此塌天的大事,在他一生的詭秘生涯中還沒遇到過。但他畢竟是塊老姜,很快便從驚慌中冷靜下來,他輕輕安慰道:“別急、別急,但愿還來得及,來得及———”
“必須來得及!”岳安和一下子明白過來,聲音顫抖,臉色蒼白。
時間已近午夜。干了多年刑警和保密局高級特工的岳安和,畢竟頭腦活絡,思維清晰,又有老牌黃情報官在,他們反復考慮該向哪個部門舉報。按照慣例,這類案件可以向警察局舉報,也可以向“法務部調(diào)查局”或“國家安全局”舉報,還可以直接向“國家保密局”頭子毛人鳳舉報。但是,此刻毛人鳳正巧不在當?shù)亍T腊埠统圆粶枢嵥蔂c暗殺“蔣總統(tǒng)”的背景,生怕自己去舉報的衙門恰恰暗中和鄭松燾的后臺有瓜葛,那他便是自投羅網(wǎng)了!
兩人商量許久,最后決定去向蔣經(jīng)國舉報。
蔣經(jīng)國當時的職務是“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國防安全會議”秘書長。根據(jù)蔣介石的安排,他是掌管整個“中華民國”所有特務機構的總頭目。而且,最主要的一點,蔣經(jīng)國是“蔣總統(tǒng)”的兒子,他是不會和蔣介石兩條心的。如果他也與鄭松燾的后臺暗中有瓜葛,那就是天之劫數(shù)了!
想到此,岳安和讓黃維章前往賓館監(jiān)視鄭松燾。
他一把抓起警帽,發(fā)瘋般地離開家門。
緊急情況下的驚險闖關
臺北市中山路5號?!皣矔泵貢L官邸。蔣經(jīng)國坐在自己的辦公室內(nèi),凝視著辦公桌上的一大堆文件。這位外貌與其父相異、性格卻酷似乃父、已屆不惑之年的“國防安全會議”秘書長,自隨父逃到臺灣后,一直致力于“國家安危”和蔣介石的安全工作。
他的官邸屬中西結(jié)合的豪華別墅,一道六英尺高的圍墻爬滿青藤植物,將別墅與喧囂的外界隔絕。這里終日鐵門緊閉,警戒森嚴,有一支24人的衛(wèi)隊,分明暗和便衣哨輪番把守。另有6只多伯曼短毛獵犬,若遇緊急情況,會兇狠殘暴地撲上去撕咬……
這時,墻上那座精美的壁鐘,時針已指向23點48分。清脆的鐘聲不斷敲擊著蔣經(jīng)國的神經(jīng),他收回目光,取下寬邊眼鏡,輕輕揉著微閉的雙眼。父親明天前往“革命實踐研究院”演講的安全工作已天衣無縫,可以休息了。
兩扇黑鱷魚皮蒙面的橡木門,在他身后無聲地開啟。衛(wèi)隊長恭敬地立在他身后,輕輕地報告:
“秘書長,有人……想見您?!?/p>
“什么人?”蔣經(jīng)國沒回頭,手指仍在微微皺起的眉頭眼瞼間輕輕揉動。
“一個小人物……”
蔣經(jīng)國心中詫異,雙手立刻停止動作,但粗壯的身子卻未轉(zhuǎn)過來,眼睛也未睜開。他知道,如此深宅大院,又值深更半夜,沒有通天的大事情衛(wèi)士長是不敢放一個“小人物”隨便進來的———他是如何進來的呢?
原來,岳安和也真可算是“圈內(nèi)人”,他深諳蔣經(jīng)國官邸的各種關節(jié),知道若是照尋常方式求見是絕對進不了門的,甚至連和崗哨搭不上話就被驅(qū)趕開去;若再糾纏,兇惡的多伯曼短毛獵犬便會撲上來撕咬。所以他急中生智想了個奇主意———
他讓黃維章駕駛自己那輛“雪駒”轎車前往賓館監(jiān)視鄭松燾,而自己則騎著黃維章那輛嶄新的“邁克-150”型兩輪摩托車,加大油門來到中山路。眼看駛到5號蔣經(jīng)國官邸大門前了,岳安和突然一個急轉(zhuǎn)彎,摩托車像一匹脫韁野馬咆哮著直向官邸大門沖去!曾在訓練營地接受過高技能訓練的岳安和明白,“闖關”成敗與否不僅在此一舉,同時他也極有可能在這一瞬間被無數(shù)槍彈穿成血窟窿——但他在所不惜,已無他法了!
說來令人難以置信,就在事情發(fā)生的剎那間,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兩個便衣大漢像從地下冒出來的一樣,閃電般突然雙雙躍上當?shù)?,還沒等岳安和明白過來,他已被一個大漢鷹抓小雞般橫空從摩托車上揪下來;另一大漢飛起一腳將飛馳的摩托車踢翻在地,那車輪锃亮的鋪條猶在“嗖嗖”地飛轉(zhuǎn)!
岳安和的目的達到了———他被銬上手銬迅速抬進了官邸大門,扔在警衛(wèi)室內(nèi)側(cè)的會客室水泥地上;那輛瘋狂的摩托車也被熄了火推進去,支在角道上。眨眼工夫,一個警衛(wèi)小組長模樣的警官走進會客室,居高臨下地盯著躺在地上并不掙扎的岳安和:“你是什么人?從哪里來的?為什么要沖撞官邸大門?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岳安和叫道:“我是‘國家保密局毛局長的副官岳安和,有十萬火急的大事求見經(jīng)國先生!”
那人大吃一驚,“有何憑證?”
“證件在我上衣口袋里!”
那人彎腰從岳安和身上翻找出灰色皮面上赫然印有“青天白日”黨徽和一行小字的證件,查驗無誤后問道:“你有什么事情要見蔣先生?可以對我說嗎?”
“不行,必須當面對蔣先生講!”
那人略一思忖,頗覺為難。他做不了主,但他伸手把岳安和從地上扶起來,讓他坐在沙發(fā)上,叫一名警衛(wèi)看著,自己匆匆向里面走去。幾分鐘后,他去而復返,叫人給岳安和打開手銬,全身搜查,把所有的物品全部掏出來放進一個專用的鐵箱內(nèi),然后打了個手勢,示意岳安和隨他入內(nèi)……
官邸小客廳里。沉穩(wěn)平靜的蔣經(jīng)國衣裝嚴整,不動聲色地接見了這位企圖用摩托車撞自己官邸大門的不速之客。
他用溫和的口吻問道:“你如此急迫地要見我,究竟有什么事情?”
岳安和說:“有人要暗殺蔣總統(tǒng)!”
“什么?”蔣經(jīng)國渾身一震,笑容立刻從臉上褪去,剎那間手腳冰涼,急聲再問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安和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把事情的經(jīng)過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
蔣經(jīng)國很耐心地聽岳安和說完,極力抑制內(nèi)心的顫動,看看手表,說:“你講的情況我曉得了,你先休息一下吧!”遂讓警衛(wèi)陪岳安和去另一個房間休息。
岳安和出去后,蔣經(jīng)國所作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往父親官邸打電話,命令蔣介石官邸侍衛(wèi)長:“從現(xiàn)在起,按一級戰(zhàn)時措施進行官邸警衛(wèi),任何人———不論是誰,一律不準進入官邸?!敝?,懸著的心略略有些放下,接著又抓起桌上另一部藍色專線電話,給“保密局”局長毛人鳳通了電話,讓他火速趕回。
直到安排妥當,蔣經(jīng)國粗壯的手指才又抵住“突突”亂跳的額頭,稍事休息。
士林官邸。凌晨2點5分。
這是“中華民國總統(tǒng)”蔣介石在臺灣眾多官邸別墅中一處最大的“行宮”,其奢侈豪華可以和任何一國的首腦官邸媲美。蔣介石常在這里會見海外重要人物或國民黨元老重臣,交換意見,商談大事。士林官邸的安全設施和警衛(wèi)比蔣經(jīng)國的官邸更勝一籌。盡管如此,侍衛(wèi)長接到蔣經(jīng)國電話后,仍下令嚴加防范,不準任何人靠近官邸。
蔣介石本人對此毫不知曉,他已睡下。
蔣經(jīng)國布置妥當之后,驅(qū)車匆匆來到士林官邸。他讓司機將“勞斯萊斯”高級防彈臥車輕輕停在前院,自己大步向后院走去。
官邸里,警衛(wèi)人員已經(jīng)全部進入一級戰(zhàn)時狀態(tài),庭院里遍布明崗暗哨。蔣經(jīng)國邊走邊細心傾聽察看,萬籟俱靜中,“慈湖”波光微抖,睡蓮千朵,偶有一兩尾觀賞魚躍出水面發(fā)出“唧唧”響聲……
來到蔣介石臥房,蔣經(jīng)國見侍衛(wèi)長親自站在門口站崗,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他讓侍衛(wèi)長進臥室通報,侍衛(wèi)長只得過去小心翼翼地喚醒蔣介石。
“什么事?”蔣介石問道。
“經(jīng)國先生求見?!笔绦l(wèi)長回答。
蔣介石當即坐起來:“叫他進來!”
蔣經(jīng)國走進臥房,站在床前,先對深夜打擾表示歉意,然后說:“有一件事,不得不即刻報告父親……”
蔣介石倚在床頭,“坐下講吧,什么事?”
蔣經(jīng)國在床前蔣介石睡前坐的那把湖南藤椅上落座,把事情經(jīng)過說了一遍。蔣介石睡意頓消,雖年過七旬,肝火卻仍十分旺盛,他左手握拳往床頭砸了一下:“娘希匹!這個姓鄭的是什么來路?”“目前還不清楚,等一下抓住審訊后自然就清楚了。不過,現(xiàn)在尚不清楚刺客究竟來了多少人,為父親安全起見,經(jīng)國建議可否取消明天下午去‘革命實踐研究院演講的安排?”
蔣介石不語,雙目凝視。
這時,官邸值勤秘書進來報告,說:“剛趕回來的毛局長打來電話,說那個叫鄭松燾的人已經(jīng)離開‘白龍大酒店不知去向。目前他手下的一部分人留在賓館守伏,其他如何安排,聽候指示?!?/p>
蔣經(jīng)國望望父親,蔣介石開腔道:
“叫他們緊急出動,全島緝捕刺客!”
臺灣島密令殺刺客
時間推回到1961年10月31日午夜。
鄭松燾是怎樣覺察出苗頭不對,又是如何逃脫緊急緝捕的特工之手呢?
原來,精明詭秘的鄭松燾在給岳安和打電話要求借手槍后,出于小心,他叫了輛計程車來到岳安和的住處附近,悄悄停在暗處觀察。鄭松燾是刑警出身,做這種事有經(jīng)驗,他知道,岳安和若對自己產(chǎn)生懷疑,必定會去特工衙門報告;如岳安和真的給自己送槍,他再返回賓館也不遲。
深夜的飛鷹路公寓住宅區(qū),樹影婆娑,寒風陣陣。鄭松燾在樹叢中像潛伏哨一樣一動不動。時間在一點點移動,接近午夜了。
他感到有些不妙。這時,他看見一個人走出樓門,鉆進岳安和的那輛老式“雪駒”牌轎車飛馳而去。正疑惑間,又見岳安和匆匆跑出來,發(fā)動了一輛嶄新的摩托車……
鄭松燾立刻招手叫來一輛計程車,尾隨而去。
岳安和駕駛摩托車飛馳在午夜空蕩的新生南路上,經(jīng)過市中心鐵路線,再從錢江路向北。鄭松燾目睹岳安和駕摩托車沖撞5號蔣經(jīng)國官邸大門的一幕,他才徹底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鄭松燾甚至連“白龍大酒店”也沒回,隨即另雇一輛計程車,長途急駛240公里逃往嘉義市……
距中山紀念堂約一公里的臺北市忠孝東路22號是“警察局”大本營。由于近年來臺灣政局不穩(wěn),犯罪率猛增,這里常年駐扎著一支近千人的直屬“警察總隊”,由警察總監(jiān)劉國憲指揮,執(zhí)行各種緊急特殊任務。
凌晨2點15分,劉國憲接到毛人鳳電話。就在他拉響警報,命令千名警員緊急出動追捕刺客,市區(qū)內(nèi)驟然響徹警車鳴叫聲的時候,鄭松燾已經(jīng)在嘉義市黑社會“老海幫”堂主阿昆手下的36路滾龍爛蝦的幫助下,乘機帆船潮水般撲進黑沉沉的大海深處。
11月2日,臺灣島內(nèi)警戒森嚴,一片肅殺。所有公路布滿警察,設置臨時路障,檢查過往車輛和行人。警察總監(jiān)劉國憲坐在“偵緝指揮部”辦公室內(nèi),愁眉緊鎖,雙目暗淡無光。墻上的石英鐘指著凌晨3點10分,鐘聲讓總監(jiān)更加心煩。他派出臺北市數(shù)千名警察展開追捕,又派出五個憲兵大隊,加上保安警衛(wèi),近一萬名軍警特憲人員,封鎖了機場、鐵路、水道、公路;對車站、賓館、飯店、客棧、酒吧、舞廳、妓院、賭場和打殺雞*9穴按摩院*9雪進行了地毯式搜捕,結(jié)果一無所獲。
“國家保密局”的四名高級特工在“白龍大酒店”苦熬苦守了兩天兩夜,卻一直未見鄭松燾露面。后來,通過多方面調(diào)查,終于查到了鄭松燾從賓館客房打到日本橫濱的那個神秘電話。
電話“被叫終端”是一個姓李的日籍華人,公開身份為藥品掮客,但秘密身份卻是“臺灣獨立統(tǒng)一戰(zhàn)線”常務委員,系該組織總裁廖文毅的得力幕僚。據(jù)查,鄭松燾早已逃回日本。他并非該組織成員,他的赴臺暗殺“蔣總統(tǒng)”未遂行動,純屬受巨額美金所驅(qū)動,其出境手續(xù)也是廖出面請美軍駐日司令幫助辦理的。
“國家保密局”會同“國家安全局”專家對上述情報作了分析,最后得出結(jié)論:
一、鄭松燾確受廖文毅派遣而赴臺行刺“蔣總統(tǒng)”;二、廖文毅為此次行動主謀;三、行刺目的是擬在臺灣成立“臺灣共和國”,與大陸脫離……
當日傍晚,蔣經(jīng)國親自向蔣介石稟報此案。蔣介石陰鷙的眼睛盯著裊裊上升的藍煙圈。在他面前的雄鷹形煙灰缸里,裝滿了煙蒂,他根本記不清吸了多少支,只知道整個下午,這種美國產(chǎn)的“箭”牌香煙被自己有些痙攣的手一支接一支地燃著,從未間斷過。
蔣經(jīng)國稟報完,蔣介石一拍桌子罵道:“娘希匹,廖文毅膽大妄為!”
“他搞‘臺灣獨立,我搞他的腦袋!———經(jīng)國,立即派特工去日本,把廖文毅解決掉!”
“父親息怒……”
蔣經(jīng)國倒比其父冷靜,他半試探半勸慰地開解道:
“這廖文毅的后臺是美國人,此事怕不這樣簡單,還須從長計議。自臺灣光復后,美國上層一直有人鼓噪臺灣‘自治、‘獨立,這些人在美國決策層中是能起到一些作用的。解決一個廖文毅,不用父親操心,但那樣做無疑會得罪了這股勢力,這對……”
“不要說了?!笔Y介石打斷他的話,臉色十分難看。
蔣經(jīng)國立刻緘口。他熟知父親的脾氣,盛怒之下說出的話是不肯改口的,現(xiàn)在只能不說。但目前正是“反攻大陸”的準備階段,爭取美援又非常重要,不能因一個廖文毅而誤了反共大計。所以,不能照父親說的去辦,不過,要等他的火氣消下去后再進行勸阻。
三天后,蔣經(jīng)國真的拿了一份《行動方案》來見蔣介石。這時蔣介石火氣已經(jīng)消退,蔣經(jīng)國便把自己未說完的想法和盤托出。蔣介石本來就是靠美國撐腰才茍延殘喘至今的,對美國人他雖然歷來成見很深但絕對不敢得罪,尤其在“反共大業(yè)”尚未成功之際,他豈能不知殺廖后的利害關系?于是,只能暫時吞下一口惡氣,接受了蔣經(jīng)國的意見。他瞥了瞥蔣經(jīng)國遞過來的那份《行動方案》,努努嘴巴道:“這個……”
“廖文毅如果見我們對他如此動作尚無動于衷,不免會小看我們,說不定還會有‘再派刺客的非分之想。因此,我們必須要讓廖文毅明白:不殺他廖文毅,并非缺乏下手之膽之能,而是不屑為之!但要來個殺雞給猴看,把刺客鄭松燾解決掉!”
蔣介石面露滿意之色,重重地點了點頭。不過,他對暗殺一個無名小卒不感興趣,順手把方案又還給蔣經(jīng)國,吩咐道:“這個方案,你看可以就批下去吧!”
翌日,“保密局”便接到正式批復下達的《關于暗殺鄭松燾的行動方案》。方案天頭簽著“蔣經(jīng)國”三個筆走龍蛇的草體字,日期是:1961年11月8日。
11月10日,毛人鳳派出的三人行動小組搭乘日本川田航空公司的“協(xié)和”2118班機飛離臺北。
當晚22點30分,行動小組抵達東京國際機場。
機場外,停著一輛黑色轎車,一個穿黑色皮上衣的人走向他們。雙方各掏出一枚特制的菊花胸針,不差分毫。上車后,黑色轎車駛向市區(qū)。
半個小時后,黑色轎車進入東京市。
當時的東京被稱為“新崛起的東方大都會”,市內(nèi)高樓林立,街道寬闊,道邊霓虹燈炫目,華彩紛呈。黑色轎車經(jīng)過赤坂,駛過銀座,來到親善町盡頭的“帝國飯店”,從車上走下兩個人后,轎車迅速離去。最后,黑色轎車停在距“帝國飯店”僅300碼的“夢櫻花飯店”大門前,最后一個人鉆出車門。
此次毛人鳳挑選的都是30歲以下的青年特工:施豐濤*9穴行動組長*9雪、奇建榮*9穴組員*9雪、李錚錚*9穴組員,女性*9雪。其中李錚錚是當時臺灣“保密局”為數(shù)不多的女特工中的佼佼者。這三名特工都精通日語,到過日本各大城市,特別是全都經(jīng)過“桃園特訓班”的徒手格斗、夜間射擊、定向爆破、空中跳傘、叢林追擊和生存技能等各種特殊訓練。
現(xiàn)在,施豐濤和奇建榮下榻于“帝國飯店”,李錚錚則下榻于“夢櫻花飯店”。按計劃,奇建榮翌日將前往橫濱,與“保密局”潛伏在橫濱專門負責監(jiān)視廖文毅的特工小組接頭。
臺灣“國家保密局”橫濱小組的組長是個韓國人,叫樸俊秀,60余歲,神態(tài)總是似笑非笑,高深莫測,對外他的身份是大韓昌都貿(mào)易公司的老板。半個月前,他奉命秘密以那個“被叫終端”電話號碼為線索展開調(diào)查,從而查出李達林,最后查出這一行動的主謀者是廖文毅。三人行動小組要尋找的目標是鄭松燾,必須在橫濱小組的配合下方能奏效。第二天,奇建榮抵達橫濱。
當樸俊秀走進小客廳時,來客坐在沙發(fā)上微微地點了點頭,一雙寒氣森森的眼睛盯著這個似笑非笑的小老頭。
“鄭松燾確已回日本,并且到過橫濱。但只在李達林處住了一夜就走了?!睒憧⌒阕谝粋?cè)沙發(fā)上向來客說。
“鄭松燾現(xiàn)在不在橫濱?”
“是的?!?/p>
“他在哪里?”
樸俊秀遞過一張打印紙,紙上有一行打字機打出的日文:
東京索馬町燈塔道三座114*9穴甲*9雪號八淵公寓2樓6號房間。
從第二天開始,施豐濤、奇建榮和李錚錚三人便輪流前往索馬町燈塔道,對鄭松燾進行秘密跟蹤。三天盯下來,臺灣特工行動小組完全弄清了鄭松燾的情況:鄭在東京大藏機械株式會社擔任總經(jīng)理大藏川一的日班貼身保鏢。清晨7時30分從燈塔道的寓所步行6分鐘至地鐵車站,乘地鐵至青山公園下車,在車站外的一家快餐店里進早餐,然后換乘專線汽車前往大藏機械株式會社;下午5時下班后,循原路線返回寓所,享受太太為他備下的豐盛晚餐。
情況摸清后,奇建榮、李錚錚情緒激動,組長施豐濤卻不露聲色。
午夜,他將兩名組員召到自己套房,密議行刺方案。初始,奇建榮建議在鄭松燾寓所附近由他用手槍射殺。施、李二人埋伏在附近接應。但施豐濤考慮到現(xiàn)場不遠處即是索馬町警察署,而且日本警視廳的機動能力強和反應極為迅速又是世界聞名,射殺恐怕脫身不及;況且燈塔道上還不時有巡警經(jīng)過,事成后極易敗露,因此予以否定。
第二個方案是:由李錚錚扮成大學生模樣進入那家快餐店打工,伺機在鄭松燾到該店早餐時在其食物里投毒,使鄭中毒而斃命。這個方案實施起來比較穩(wěn)妥,操作也方便,成功系數(shù)可以說萬無一失。對于這三個臺灣特工來說,并不愁找不到擔保人———他們在日本有親屬、朋友,還有“國家保密局”的潛伏特工,都可以當擔保人。但三人經(jīng)反復研究推敲后,發(fā)現(xiàn)這一方案有個致命的后遺癥,根據(jù)日本政府的規(guī)定,凡外國人在日本打工者,必須由日本公民作擔保人。案子發(fā)生后,他們固然可以遠走高飛,然而日本警方肯定要去找擔保人,于是秘密便會泄露,甚至可能引起國際間的政治糾紛。所以,組長施豐濤當機立斷,又將此方案否定了。到底怎么辦?他們感到左右為難,無計可施。時間已近清晨5點,東京正在醒來,李錚錚禁不住有些急躁起來。這位臺灣女特工中的佼佼者,素來深得毛人鳳的寵信,遇事敢作敢為,講話更是口無遮攔。此刻她見施豐濤優(yōu)柔寡斷,不禁粉腮濺朱,起身在地上急轉(zhuǎn)了兩圈后,脫口而出:“美人計?”李錚錚取出化妝盒,照了照自己那張美得不能再美的臉蛋,閃出幾絲甜甜的微笑。施豐濤卻不以為然地皺了皺眉,“慣用的手段在一只經(jīng)驗豐富的狼面前不過是雕蟲小技,我們需要新的手段!”
微笑僵在女特工臉上,她心里萬分沮喪。驚人的美貌常常助李錚錚一臂之力,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她都能辦到。李錚錚只有21歲,一張鵝蛋形的臉猶如日月潭邊的睡蓮,身材高挑,足足有1.74米,曲線優(yōu)美,健康豐滿,一雙眼睛似兩汪清泉,秋波閃動,燃燒著青春火焰*9穴有時也布滿秋風寒氣*9雪,特別是那高聳的乳房,倍增魅力,令人神魂顛倒,配一雙修長的大腿,加上船型無沿帽下的一頭飄逸自如的黑發(fā),稱得上是一個警界仙子、妖冶十足的美人兒,不知引來多少想入非非的貪婪目光??墒谴丝?,在鄭松燾面前這一切被組長徹底否定了。她打開手提包,拿出香煙,抽了支悶在嘴上,“噗”的一聲,打火機點上煙后道:“不行就算了?!?/p>
清晨6時許,第三套方案終于形成。
———在地鐵站下手。由李錚錚為第一執(zhí)行者,施、奇二人在側(cè)協(xié)助。
東京地鐵成為地獄之門
鄭松燾暗殺蔣介石失利后,怕遭到“臺灣獨立統(tǒng)一戰(zhàn)線”總裁廖文毅的毒手,未敢前去見他,只在李幕僚的寓所悄悄過了一夜,請李幕僚轉(zhuǎn)告廖文毅那10萬美金權當付給他的“辛苦費”,雙方“兩清了”,并保證此事他一定“嚴守秘密,絕不泄露”,便吞下了這杯苦酒,返回東京繼續(xù)當他的保鏢去了。話雖如此,鄭松燾并未真正放心。他深知臺灣警方和特務機構的厲害,也清楚自己的行動最終逃不過毛人鳳遍布在世界各個角落的耳目。一旦事情敗露,蔣介石是不會放過他的。另一方面,他還要防備廖文毅的人。他知道廖文毅在日本很有勢力和能量,法力無邊,對于一個失利后返回日本的殺手,他是不會長期留下“活口”的。因此,自回到日本后,鄭松燾時刻提心吊膽,槍不離手,小心提防。上下班途中更是像一只深怕誤入陷阱的惡狼,警覺而兇狠,秋風落葉也會使他緊握“柯爾特”重型手槍的手呼之欲出。他叮嚀太太,他不在時房門緊鎖,任何人叫門都不要開。面對太太莫名的驚懼和疑惑,鄭松燾無言作答。他暗暗悔恨自己當初不該利欲熏心,辦下這樣沒頭沒腦的糊涂事,如今讓妻兒擔驚受怕!
俗話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這天凌晨4點,鄭松燾臥室里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驚醒了睡在他身邊的太太。鄭松燾抓起電話問:“誰?”
對方忽然呵呵大笑,氣沖斗牛,喑啞而冷酷,鄭松燾心頭一抖:廖文毅!
“是我。你仔細聽著。”笑聲陡然收住,“想不到我花重金雇的殺手竟是一個廢物———你從臺灣無果而回竟連見我一面也不敢!”
“你能否小聲些,你聽我說……”
鄭松燾氣極敗壞地瞥一眼太太,只見太太面色如紙,眼里全是驚愕的目光。她顯然一字不漏地全聽到了!
“我連老本都險些賠進去,”鄭松燾忽然強硬起來,罵道,“你他媽知道不?”
“這我不管。”
“你想怎么樣?”
“對我們來說,你仍然是一個好殺手。”
鄭松燾再次瞥瞥太太,索性大聲回答道:
“可我對那件事已沒有絲毫信心!”
“總不能讓100萬美金就這樣從你手指縫中白白丟掉吧?”“我已決定放棄。”“放棄?”話筒里傳來廖文毅眼鏡蛇般的咝咝吐氣聲,“只怕你想放棄,臺灣方面和我也不會隨便‘放棄吧。”“聽天由命?!薄拔译S時可以扼住你的喉嚨?!薄澳愀?”“在我的履歷表上沒有‘不敢兩字。”“那你請便吧,我隨時恭候!”“上帝與你同在。阿門!”
“喀嚓”一聲,對方掛斷了電話。鄭松燾氣憤地摔下話筒,抽出一支大號哈瓦那雪茄,咬掉封口,點燃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煙圈,望了望潸然淚下狀如木雕般的太太。片刻,他緊了緊睡衣帶子,拉開厚厚的鵝絨窗簾,推開玻璃,一股寒風灌了進來。他凝視著雨中的夜空,百感交集。
1961年11月29日,陰沉而寒冷。鄭松燾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竟是他在人世間的最后一天。清晨6時,他起床后和往常一樣,在公寓客廳里練了一套南拳,又將那支須臾不離身的“柯爾特”重型手槍退彈出膛,認真檢查后重新推彈入膛,然后洗澡。太太在廚房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
7點30分,他在太太的幫助下西裝革履穿戴整齊后,轉(zhuǎn)身吻別太太,再吻心愛的兒子,在他耳邊輕輕說:“小搗蛋,等爸爸回來。”
“小心?!碧p輕提示。
“會的?!?/p>
母子兩人眼含隱憂望著鄭松燾步出家門,走向索馬町地鐵站,在檢票口,鄭松燾出示月票后進入地下站臺。站臺上,乘客很多,但也沒有構成擁擠的程度。鄭松燾習慣性地環(huán)視周圍,沒有可疑情況,便在距道軌四五公尺處站定,目光仍炯炯窺視左右。一個人從側(cè)邊走過來,邊走邊吃香蕉,經(jīng)過鄭松燾身邊時,“漫不經(jīng)心”地把香蕉皮扔在地上。此人沒有止步,大搖大擺朝前面走過去了———他曾引起鄭松燾的某種警覺,但很快鄭就吐出了一口氣。
這時,傳來火車的鳴叫聲。兩分鐘一趟的東京地鐵班車風馳電掣般駛過來了。鄭松燾剛要向道軌邊的紅色警戒線邁步,忽然身旁出現(xiàn)了一個鄉(xiāng)下人打扮的年輕姑娘,她手里拿著一張紙片,指著上面的日文,朝鄭松燾鞠躬后微笑道:“先生,請多關照!”“鄉(xiāng)下姑娘”那口流利的日語懵住了刑警出身、時刻提防的鄭松燾,他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名追殺自己的臺灣女特工。他朝紙片上瞥了一眼,也用日語說:“小姐,您是問路嗎?”不遠處的施豐濤暗喜:他的兩名助手成功了!
此時,站臺上的紅燈開始閃爍,列車即將進站。在“隆隆”的響聲中,李錚錚大聲問道:“先生,去高田馬場該坐到哪里下車啊?”
鄭松燾剛要回答,不遠處的施豐濤忽然用日語大聲叫道:“阿川,你在哪里?”李錚錚連忙回頭,“不料”腳正踩在香蕉皮上,滑了一下,身子往前打了個趔趄,雙手沖鄭松燾一推。這個動作在旁人看來很是輕松,哪知李錚錚是受過特殊訓練的,又使足了力道,說時遲,那時快,她閃電般出手,鄭松燾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推進了道軌,一條巨龍噴射著黃色光束,巨大的藍色車頭從急轉(zhuǎn)彎處“轟隆”而來。車頭一聲巨吼,眨眼間幾乎擦著人們的身體疾駛而過,發(fā)出金屬撞擊時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響聲,無情地推著鄭松燾的殘骸向前沖去!站臺上頓時一片混亂,男男女女又叫又嚷,驚慌失措。氣浪卷起的煤渣、碎石、雜物及車輪和鐵軌摩擦時濺起的火花灑在許多人的腳上、胳膊上。
“快走!”施豐濤一拽李錚錚,三名特工乘亂溜走。
尾聲
鄭松燾之死,不啻在東京刮起了一股風暴。死者慘狀之甚之烈,令日本警方大駭!警視廳長官嚴令對該案進行嚴密調(diào)查,但結(jié)果一無所獲。不過,“臺灣獨立統(tǒng)一戰(zhàn)線”總裁廖文毅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嚇得魂飛魄散,惟恐自己成為臺灣特工的下一個暗殺目標。不久,他就住進了“帝國陸軍總醫(yī)院”。
此后,廖文毅一蹶不振,“臺獨”調(diào)子越唱越低。美國人見他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便開始冷落他。這樣,廖文毅對搞“臺獨”愈加提不起勁。蔣介石聞悉情況后,派人給廖文毅捎話:只要放棄“臺獨”,歡迎他返回臺灣,為“政府”做點事。
1965年3月,廖文毅在東京宣布“臺灣獨立統(tǒng)一戰(zhàn)線”解散,他本人放棄“臺獨”主張,隨后便返回臺灣。廖文毅返臺后,先后被蔣介石委任為“曾文水庫籌建委員會”主任、“臺中港籌建委員會”副主任等職。
1975年4月5日,蔣介石———這位主宰中國之命運達50年的“軍事政治家”在臺北與世長辭,享年89歲。1986年,廖文毅病卒于臺北,終年76歲。
其間,大陸對蔣家以禮相待,整修蔣家故居的祖宗墳墓,肯定蔣氏父子在歷史上的某些貢獻,特別肯定他們堅持“一個中國,反對臺獨”的深明大義的立場。
1988年,蔣經(jīng)國也撒手人寰。
一段鮮為人知的秘聞也被掩埋在臺島的歷史風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