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斌

柳家是江湖上出名的世家望族，其先祖曾追隨洪武皇帝朱元璋大戰(zhàn)陳友諒于鄱陽湖，因救駕有功被賜朱姓。朱元璋定國金陵后，柳氏先祖因其單傳，奏請皇上復其柳姓。朱元璋念其勛功，便允其所奏，并將當年救駕之地，方圓五十里的“迷人谷”封給柳姓子孫，準予世代襲用。

經幾代經營，柳家子孫將迷人谷建成一座連綿幾十里的城堡。明朝末年，柳家有感于國事日非，便請一位域外武林高手，日課子孫習武，以圖保家衛(wèi)國，從此柳家堡在江湖上的聲譽日漸鵲起。

清朝末年，柳氏家族已傳位于第十九代孫柳尚仁。也許是柳家氣數(shù)已盡，這柳尚仁除了正配之外，還娶過七任姨太，只三姨太生育兩女。柳尚仁成天長吁短嘆，自感愧對列祖列宗。不過，三姨太生下的兩個閨女，有閉月羞花之貌，這多少給柳尚仁些許安慰。這姐妹倆，一個取名雪螢，一個取名雪清。柳尚仁從京城給姐妹倆請塾師課詩文，而平時她們也隨著柳氏遠房子弟習武道，倒也修練成一對文武全才，冰雪般聰明的玉人了。

有道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到了雪螢十八歲雪清十六那年，上門提婚的世家望族踏破了門檻，柳尚仁卻一一微笑婉拒。

這天，迷人谷堡門上，忽然貼出了一張招婚榜文，榜書云：“賤女雪螢，頗有才德，欲招武藝高強之江湖才俊為婿。應征者無論老少，將本堡看門人打敗方聘?！贝税褚毁N，各路英雄云集迷人谷。

看門人是一個精精瘦瘦的老頭，其貌不揚，他站在堡門當中，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然而，當有人試圖闖關沖上堡門時，他便雙眼精光激閃，探手如鉤，剎那間便將闖關者拋出幾丈開外。大家根本看不出他使用的是哪家手法，是何來歷。江湖漢子經過半個月的拼搏，有知難而退的，也有幾經遭挫折頹廢而返的，到后來征婚擂臺賽顯得冷冷清清，一時竟無人上前問鼎。

這日清晨，堡門外來了位年輕英俊的后生，鼻如懸膽，劍眉倒豎，一雙星目顯得聰慧睿智，他掃了掃與會群雄，傲慢地走近堡門，朝迎門而站的看門人抬了抬手，然后，將腰上的佩劍抽出，隨手將劍往地上一摔，人就借著這一摔的功夫，箭一般地飛向看門人。他非但機智，身法也奇特，人在半空中一翻一拆，右腿像支利箭直插看門人的胸膛?？撮T人一怔，雙眼望著飛來的腿，竟然不躲不避，看熱鬧的也跟著大聲噓叫。這時“砰”的一聲，看門人身子好像鐵樁一般，奇怪的是，英俊后生卻驀地向后倒飛而回，雙腿直直地落在摔劍的地方。

英俊后生呆了呆，拾劍人腰，對看門人雙手一拱，說：“請轉告雪螢姑娘，小生存心摘花，然技不如人，請她等我三年?！?/p>

“三年時間太長，其間名花有主咋辦?”看門人冷冷地說。

“三年時間說長則長，說短則短，但是名花非我莫屬?！?/p>

“你是說這三年沒人敢從堡門踏過去?”看門人眼冒金光。

“是?！庇⒖『笊f完，騰身一躍，眨眼工夫便消逝在十丈開外。

半月以后，英俊后生進入昆侖山區(qū)神王冰川，日間練劍走拳，夜間則盤坐于冰川旁，背抵冰舌，肩負冰川之力，吸取山川冰雪之精華。人漸漸變得深沉、穩(wěn)重，行輒挾風襟雷，劍動飛沙走石。武藝精進如斯，連他本人也始未料到，眼看三年之約還有一年，就在他急著要提前下山的那天，冰川上來了一位姑娘。她長得如花似玉，可滿臉冰霜，目中無人。英俊后生本想搭訕幾句，無奈姑娘不理不睬。她冷漠地走向冰舌，盤腿而坐。

英俊后生打消提前下山的念頭。姑娘似乎與他達成了默契，她晚上弄刀練拳，他打坐；姑娘白天打坐，他則練劍。兩人不說一句話，形同陌路。這天晚上，冰川忽然發(fā)出爆裂聲，由小變大。姑娘劍光一收，一把將正在打坐的英俊后生拽起，飛身一掠，便躍上對面山梁，英俊后生眨了眨眼，驀地瞥見赤裸的姑娘，他眼光一閃，問：“你裸身練劍?”

姑娘嬌叱一聲，說：“閉上你的眼睛。”

這時，從他們背后傳來冰川滑動的尖嘯聲，亂石和塵土揚上半空。

三年后，英俊后生如約來到迷人谷。柳家堡大門前依然站著精瘦的看門人。英俊后生當年的三年之約，在江湖上掀起了滾滾波濤，各路高手已云集迷人谷。

“來了?”看門人冷冷地問道。

“是?！庇⒖『笊谅負P著頭。

“當著各路英雄的面，你從我身上踏過去吧?！笨撮T人譏笑他。

“不值得。”英俊后生凜然道。

“你忘記了征婚條件?”看門人不解地盯著他。

“沒有?！庇⒖『笊f。

“不摘花了?”

“摘?！庇⒖『笊f完，揚手一指，一股暗力直向看門人襲去?？撮T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英俊后生冷峻地往堡門走去。

看門人忽然一跌，仰面倒在地上，喊道：“不要進來，這是座死堡……”

柳家堡沒一個人影，庭院荒涼，雜草叢生，各路英雄驚呆了。英俊后生一把抓緊看門人的脈門，看門人尖叫著，說出了迷人谷的一段隱秘。

光緒皇帝變法那年，柳家堡十八代傳人積極參與變法維新，贏得了康有為、譚嗣同的信任，并委他為變法后備軍副總督。后來變法失敗，他參與策劃營救譚嗣同的行動，無奈譚嗣同誓死捐軀報國，營救失敗。慈禧垂簾聽政后，血腥鎮(zhèn)壓朝野新黨，十九代傳人柳尚仁為了討好慈禧，將十八代傳人秘結新黨的正義之舉密告朝廷，慈禧惱怒之下派兵血洗了柳家堡。只留下了十九代傳人柳尚仁帶著妻妾和兩個女兒留住堡內?？撮T人接著說：“柳尚仁自此足不出戶，在江湖上隱藏了一個大秘密?！?/p>

“你是誰?”英俊后生問。

“我是朝廷派來監(jiān)視柳尚仁一家的特使。早年以中西兩道著稱江湖的鬼谷子?！笨撮T人垂頭道。滿場一遍噓聲，在當年江湖上鬼谷子的名字無異于閻羅，沒想到他投靠慈禧，藏身于柳家堡，揭破了他當年奇怪失蹤之謎。

“誰相信他的鬼話?”這時，有人插話。

“我證明，他說的是事實?！彬嚾灰宦晪蛇?，一位風姿綽約的姑娘站在眾人面前。

英俊后生眼光一亮，他認識她，這位神秘的姑娘曾與他在冰川上練過武，他驚訝地望著她，問：“你又是誰?”

“我是柳雪清，是柳雪螢的妹妹?！惫媚镆恍?，笑得有點勉強。

“柳雪螢呢?”英俊后生問。

柳雪清神色一暗，低聲道：“征婚的第二年，姐姐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爹爹的秘密，她得知爹爹借征婚之機，利用看門人的高強武功震懾武林，企圖謀取武林霸主之位，進一步追殺同盟會等新黨。那幾天，我們家里像發(fā)生了地震，一家人惶惶不可終日。一天夜里，姐姐忽然暴病死了。姐姐臨死之前，將秘密偷偷告訴我。我也恨爹爹無恥，決心逃出囚籠，行前我便在他們吃的東西中下了毒藥。”

英俊后生凝重地走向柳雪螢的墳墓，柳雪清跟在他的背后。

蒼山如黛，晚霞凝血，一彎鉤月懸掛天幕上，顯得蒼涼、迷茫。這時，忽然刀光閃動，英俊后生身子一轉，驚恐地瞪著柳雪清，訝然道：“你……”一柄刀從英俊后生背部洞穿而出，刀尖刺破胸膛，在晚霞中閃出紫紅色的血光。

“姐姐臨終前，要我殺了你?！绷┣謇渚卣f。

“為……什么?”英俊后生嘴角流出了濃濃的血液。

“你父親受慈禧派遣，以私塾先生身份打入柳家堡，拉攏爹爹下水，你是幫兇的兒子，毀族之仇不共戴天?！绷┣鍦喩硗赋鲆还晒衫錃?。

英俊后生趔趄著站穩(wěn)身子，他望著漸漸消退的晚霞，凄然一笑，說：“父親的事我已查清，他被逼斷脈自絕了。”

“……”柳雪清張著嘴要嘶喊。

英俊后生“砰”的一聲撲倒在柳雪螢的墳頭上。

柳雪清哭喊著撲過去，鮮血將她的衣服染得透紅，就像山坡上開放的紅杜鵑。

以后，江湖上出現(xiàn)了一位紅衣圣女，她專與貪官污吏作對，被百姓廣為傳頌。

責編／鄧亦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