鏗鏘玫瑰已成往事

周文淵

一個神話已經(jīng)破滅，關于女足；一段歷史已經(jīng)終結在雅典

然而人們更擔心的是，“玫瑰”的凋零是否會如男足，成為畸形體制下又一個犧牲品

8月11日，提前進行的奧運會女足F組比賽，世界冠軍德國隊與前世界亞軍中國隊的首場小組賽，被預先渲染成如火星撞地球般精彩刺激。結果所有國人仍然記憶猶新：昔日鏗鏘玫瑰完全不堪一擊，竟終以8球大敗。3天后，世界排名第5的中國女足居然無法制服第26名的墨西哥隊，最終未能進入八強，提前結束了奧運之旅。

沒有人認為那只是一次意外，因為這是一支由一個“菜鳥”帶領，一群青春期少女組成的青澀球隊，更因為中國女足的發(fā)展早已違背了足球運動的基本規(guī)律。然而，神話終會破滅，情愫卻難以終結，面對曾經(jīng)的大眾情人，國人心中的女足情結不容易消除。

最難承受這個結果的除了當局球員還有很多人，比如中央電視臺的體育中心副主任兼足球節(jié)目制片人張斌。

“鏗鏘玫瑰”的由來：理性張斌與他的女足激情

在央視，張斌很少親臨一線采訪。1999年夏天的美國之行則是他記者生涯中最難忘、和值得回味的一次戰(zhàn)地采訪。作為CCTV《足球之夜》的負責人兼首席主播，那年他全程策劃并現(xiàn)場采訪了女足世界杯。在那屆比賽中，一直徘徊在世界第4、5位的中國女足發(fā)揮了極高的水平，5比1格殺前世界冠軍挪威隊，是役踢得驚世界泣鬼神；而7月11日與東道主美國隊在洛杉磯玫瑰碗體育場進行的大決戰(zhàn)之盛況，以及由此對無數(shù)國人產(chǎn)生的巨大影響，堪稱空前絕后。

當日，可容納9萬人的“玫瑰碗”爆滿，電視收視率更創(chuàng)造了女足歷史上的最高，這對一直在艱難中前行的女子足球來說是極不尋常的。當時的美國總統(tǒng)克林頓不僅親臨現(xiàn)場觀看比賽，還在賽前來到運動員休息室接見了全體教練球員。因點球戰(zhàn)失利而屈居亞軍的中國隊，在歸國后也立即受到了中央領導的集體接見。

一支體育運動隊，能夠受到這樣政治待遇，就是當年的中國女排也難以企及。對此，親歷了全過程的張斌很有成就感。而最讓張斌得意的是，他創(chuàng)造了“鏗鏘玫瑰”這個熱詞。

據(jù)張斌介紹，當時“足球之夜”在考慮整個報道的主基調時，喜歡流行音樂、喜歡李宗盛的他突然想起李曾經(jīng)創(chuàng)作過的一首歌，歌寫得不怎么樣，卻取了個很有氣勢的歌名“鏗鏘玫瑰”。張斌認為用這個詞形容這支中國女足很合適，也暗含預?；蚱谕袊犇軌蛟诼迳即壝倒逋塍w育場一直打到?jīng)Q賽的意思。

這個詞一經(jīng)說出即獲得廣泛認同，隨著女足越來越熱，“鏗鏘玫瑰”竟成了當年最流行的熱詞之一，并成為中國女足的代名詞。

那年夏天，整個中國陷入了狂熱的女足崇拜中，從高官巨富到從不關心足球的小腳老太太，人人爭說女足姑娘。當中國女足突然成為全社會的關注焦點，當那些女足姑娘一下子成為“最可愛的人”時，中央電視臺也因為有了張斌而擁有了對女足最權威、最詳實的話語權。

有人說，在無數(shù)的中國女足發(fā)燒友中有兩位特殊的“玩家”，除了張斌，另一位叫王奇，當時的中體廣告公司總經(jīng)理。中體產(chǎn)業(yè)競賽集團成立后，他擔任總裁、原中國足協(xié)常務副主席王俊生的助理。在公事上，他操辦了很多注定要虧本的女足賽事，為女足拉了不少贊助，而在私下，他也經(jīng)常個人“買單”與女足隊員吃飯唱歌。

與之相比，張斌與女足姑娘的關系只能說是君子之交，但他對中國女足運動的貢獻一點也不比王奇小?？墒牵瑢τ?年前傾注了無數(shù)的心血，也帶給他巨大榮譽的女足，現(xiàn)在的張斌再也沒有那股激情了。半個月前在北京工體亞洲杯現(xiàn)場，筆者邂逅張斌，張斌稱正緊張主持奧運會的報道，至于女足，只是奧運會中的一個項目，他不會給予特別的關注，“因為成績可能不會很好”。

“玫瑰”為何迅速凋零？

在中國隊慘敗給德國隊后，某篇文章起了這樣的標題：“一只菜鳥和一群青春期少女”，菜鳥指的是主教練張海濤，青春期少女當然是指他的隊員。

張海濤，人稱“三無教練”，說的是在他就任中國女足主教練前，既無執(zhí)教女子足球的經(jīng)歷，也無帶成年足球隊的經(jīng)歷，更無指揮國家級球隊打國際比賽的經(jīng)歷。如此沒有名分，能擔任在國人心目中還帶著神圣光環(huán)，并肩負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拿金牌重任的中國女足的主教練，與其說是一個奇跡，不如說是一種無奈，甚至可以說是一次“畸戀”的產(chǎn)物。

在此之前的中國女足，在教練人選上就疑云重重。1996年亞特蘭大奧運會，天津人商瑞華指揮中國隊獲得亞軍，這是從1980年代末中國開展女足運動后，一直徘徊在世界第4、5名的中國隊的一次歷史性突破。而那時的中國隊可謂人才濟濟，老的如世界足球小姐孫慶梅、吳偉英等尚能一戰(zhàn)，中生代、新生代中的佼佼者如孫雯、劉愛玲、溫麗蓉和韋海英等已經(jīng)橫空出世。

這是中國女足發(fā)展歷史上一個最好的時期，可是，由于某種無法言說的原因，奧運會后，天津人商瑞華被北京人馬元安取代。馬教練的工作能力、工作態(tài)度無須懷疑，但是在兩個問題上，他一直受到外界或明或暗的質疑。一是思想保守，不僅在打法上，更在用人上。二是管理無方，沒有能夠很好地處理在國家隊中占據(jù)著舉足輕重地位的，來自北京和上海球員間的關系。

有人說，1999年女足的出彩，主要原因不是馬元安的能力有多強，而是他手下的隊員太厲害了。這樣的評價不太公道，但我們也無法否認這樣的事實：即1999年世界杯后，中國女足就步入了一個漫長的下降通道，甚至沒有一次像樣的反彈。2000年悉尼奧運會，馬家軍竟連小組都沒有出線，2001年馬家軍連續(xù)4次輸給朝鮮隊，丟掉了保持十幾年的亞洲冠軍稱號。2002年初，足協(xié)終于作出了換馬的決定，“小馬”馬良行接任，可是在亞運會和世界杯上的接連失利又讓雄心勃勃的小馬提前黯然下課。

連連失利令足協(xié)亂了方寸，可是，官本位體制決定了決策者不可能從諸如聯(lián)賽、青少年培養(yǎng)等根本性方面著手解決問題，而只能繼續(xù)把寶押在一個神奇教練身上。足協(xié)推出的主教練競聘產(chǎn)生了最離奇的后果，最后的入選者既不是馬良行，也不是另一位熱門人物王海鳴，而是張海濤，一個誰也沒有聽說過的局外人。據(jù)說張能夠入選的資本有三：精通電腦、擁有英語8級證書和亞足聯(lián)頒發(fā)的中國獨有的A級教練牌照。

“玫瑰”之殤后的理性思考

其實，這些都不重要。知情者稱，當年馬元安能夠主政那么長時間，與他和足協(xié)的負責人十分良好的私人交情有關，現(xiàn)在張海濤成為大黑馬，同樣離不開來自足協(xié)主管女足的新任副主席的鼎立支持。副主席沒有搞過足球，又是新官上任，因此選擇一名容易駕御的新人，而不是桀驁不馴的伍夫當前敵總指揮就是一個很自然的結果。

在中國，足球也是政治，女足當然不例外，而當政治異化為某種權術時，就簡單化為人事之爭。不過，教練之誤只是中國女足這朵曾經(jīng)很鏗鏘的玫瑰急速凋零的一個因素，從根本上說，頑固地躲在專業(yè)足球象牙塔中的女足是不可能長期盛開的。

很多人哀嘆在孫雯等退役后，女足英才不濟，卻不曾思考，為什么有關方面百般呵護，女足仍然頹勢難止。

我們看到，為了給國家隊讓道，女足聯(lián)賽賽程年年不同，根本不考慮體育比賽特有的規(guī)律和贊助商的利益，有關人士卻反口指責人們對女足的關愛僅僅停留在口頭上。同樣，還是出于“出線足球”的原教旨，國家隊長期集訓，國腳很少參加聯(lián)賽，足協(xié)還把各隊中的希望之星抽調出來單獨組隊打聯(lián)賽，使很多隊甚至無法組成一個可以參賽的基本陣容。這樣的聯(lián)賽留給張海濤們的，就只能是一支平均年齡只有22歲的青澀球隊，而兩年內，一支球隊的年齡從28歲驟然降到22歲，也凸現(xiàn)了有關方面經(jīng)營這支球隊的外行與荒唐。

在政治足球的窠臼中，男足的不舉和女足的冷卻都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