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 文
老伍說,他的胃有多大,他就能喝多少酒。而且,如果中途到WC放出半斤,回到桌邊他能再喝進半斤。
老伍喝酒很有個性。老伍在酒席上,總是先弄個大杯放在一邊,逢別人提議喝時,他就用唇濕一下以示敬意,然后把余下的部分倒進大杯,湊滿了,掂起,咕咕咚咚,幾乎連氣兒也不換,掐了。然后,再積,再掐。
老伍這樣子還真唬入,不少自稱酒仙酒神的高手總是隔會兒瞅瞅他,隔會兒再瞅瞅他,卻沒人敢跟他比拼。
老伍喝那么多酒,惟一的反應(yīng)就是通體紅潤,酒香四溢,弄得大家覺得他像個經(jīng)酒浸泡的人參。
老伍單位新?lián)Q的領(lǐng)導(dǎo)是個女同志,叫倩。倩早就知道老伍的名聲,所以,到任后的頭三把火,有一把就是將老伍提拔為她的秘書。
老伍明白,倩重視他,目的就是讓他跟著陪酒,會不會寫公文并不重要,單位辦公室有的是筆桿子。
,
老伍不是筆桿子,卻被倩指令管著筆桿子,這使辦公室的筆桿子心里很不平衡,就嘀咕說,連文件都不會寫,算什么秘書啊?但他們把寫好的文件拿去讓老伍看時,順口而出的卻是:“伍秘書,麻煩您審審,不行我再改?!崩衔榫同崿嵜碱^把文件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然后掏出派克筆,想改上一兩個標點或者錯別字什么的,但臨了卻是寫了個“閱”再簽上了自己的名字。說:“還行。打印50份,發(fā)到各處室。”
“好好,我這就照辦?!泵貢p手捧回文件。出了門,覺得嘴里有痰憋著不爽,想惡狼狠的“呸”一聲,卻是走到樓頭那個痰盂旁才輕聲表示了一下。
老伍他爹是個釀酒的,每年,至少要釀兩大缸。一天,老伍他爹喝醉了,見才會走路的老伍在一旁樂得咯咯笑,就問:“笑啥?是不是看你老子喝多了廣說著,提起老伍就把他扔進了酒缸,“笑笑笑,你也喝兩斤試試!”就這么一次,老伍從小就有了酒量。不過,在場合中別人間起老伍為啥這么能喝時,老伍從不泄露這是“祖?zhèn)鳌保混攀菊f:“點穴,要點穴才能多喝不醉!”
老伍把自己特別能喝的密訣吹得神乎其神,眾人不信。于是,老伍站起身來嬉笑說:“來來來,誰不信讓我點點看啊!”他還顧忌男女大防,又補充說“只點男土不點女士啊?!惫挥腥讼朐囋嚒@衔榫蛿[起了架式,發(fā)氣運功,同時煞有介事地招呼那人作深呼吸,然后伸指往人家身上點了兩下,問:“感覺如何?”“咦,蠻好蠻好,真不怎么暈了呢!”這話回答得連老伍都覺得玄,不過他仍得意地說:“瞧見了吧?瞧見了吧?我沒吹吧?”
倩小時候沒讓她爹往酒缸里扔過,所以不勝酒力。但當領(lǐng)導(dǎo)不喝酒是不行的,因為好些個重大問題都是靠喝酒敲定。因此一上酒桌,特別是喝到腦袋發(fā)蒙,就對老伍心生羨慕。
一天,老伍攙扶昏頭昏腦的倩回到家中,倩忽然說:“來,也點我一下吧?!?/p>
老伍怎么敢呢?她是領(lǐng)導(dǎo)哇!再說老伍心里清楚,經(jīng)他點了穴就能多喝酒不醉酒,那不都是唬人的么?老伍不敢點領(lǐng)導(dǎo)的穴,也不敢說真話,愣愣的。可是仰躺在床的倩卻是一副虔誠的樣子,還喃喃說道:“點啊,使點勁兒?!睙o奈,老伍只好裝模作樣,在倩身上點了一下,問一句:“好點沒有?”“咦,感覺好多了呢。”倩說。于是,老伍便再點一下,再問。
點著點著,就點出了別的事兒。不要認為老伍和倩不夠覺悟,想想看,孤男寡女,深更半夜,你點我一下,我點你一下,能不點出點兒問題來?
就這樣,老伍和倩就多了一層關(guān)系。
雖然倩還像以前一樣照醉不誤,但倩卻越來越離不開老伍了。
倩和老公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到了崩潰邊緣。皆因倩為了工作經(jīng)常在外邊應(yīng)酬,回到家里,老公不但不表示理解,反而熱嘲冷諷:“你看你,天天喝得醉醺醺,你是我老婆,你以為你是陪酒女郎呀?”倩是領(lǐng)導(dǎo)啊,倩怎么受得了這樣的欺侮?想想自己在單位里呼風(fēng)喚雨,一千多號人叫誰提水誰就得提水,喊哪個倒茶哪個就得倒茶,可回到家里卻要受一個股級干部老公的氣!倩不能容忍老公的管束,倩決定獨居。倩另買了一套住房,倩有錢??少划吘故莻€女人,獨居太久就感到長夜難熬,所以老伍那指頭往她身上一點,就如同干柴碰著了烈火。
老伍雖然比倩小十多歲,但新新人類提供的是個性張揚,想嫁誰就嫁誰,姐姐愛上弟弟有什么好說道的?再說,老伍原來是個老童子,這讓倩第一次時驚喜得段狂。
和倩的關(guān)系進了一層之后,老伍感到自己似乎更有底氣,說話的音量比從前大了許多。不過老伍也有煩惱,秘書這行當畢竟不是天天陪酒,還有很多雜事兒,何況他還管著幾個筆桿子。最使老伍頭疼的是審閱文件稿,幾行“通知”文稿倒還好說,掃一眼、簽個“閱”交待印發(fā)就算了事,一遇到講話稿、報告、總結(jié)材料,他的腦袋就發(fā)蒙,經(jīng)??吹胶竺嫱袅饲懊?,握在,手里的派克筆也不知如何動彈。
這天上午,老伍審閱一份季度總結(jié)材料。審閱前老伍就下決心一定得改改,他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不能老是只寫一個“閱”??墒强粗粗衔橐恢闭也坏礁杏X,依然不知從何下手。老伍心里正發(fā)毛,桌上的電話鈴響了。老伍抓了電話,問:
“誰呀!”
“我。頭暈。快來點點吧?!?/p>
心里,正發(fā)毛的老伍嚷了起來:“大白天,你還沒沾一滴酒,暈什么!”
“怎么?干得不耐煩啦?想下崗?”
老伍渾,身一顫,音調(diào)立刻降了下來:“……上……上哪啊?”
“我辦公室!”電話就壓了。(作者單位‘湖北仙桃新生街小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