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樵
我家在三樓,那扇臨街的窗口,鑲嵌著我記憶中最凄美的畫面,也蓄滿了最深刻的感動。
小時候我常常伏在窗口,看行人,看熙熙攘攘的車輛。在那漫長的歲月里,無論嚴(yán)冬酷暑,下午5點左右,窗口就會演繹那樣一種情景——紅燈亮了,兩旁的行人迫不及待地匆匆掠街而過??纱巳喝绯彼撕箫@出孤零零的礁石一樣,橫道上就剩下一個女人,那女人一只手拎著藥包,一只手?jǐn)Q著一只菜籃,兩手很夸張地伸展開去,又微微上舉,將身子面向成群結(jié)隊待機(jī)而發(fā)的車輛,一步一步地向街這邊緩緩挪動,在高度警覺中示威地橫行,而且大有一種視死如歸的從容與凜然,假使有車子轟然撞來,也會以并不強(qiáng)大的身體去迎擊。由于太緩慢,綠燈亮了,有些車輛已經(jīng)急不可耐地徐徐啟動,避開她行駛而去。但她依然就那么一步一步地橫行。原來,在她的身后,卻是遮護(hù)著一個男人,一個拄著雙拐艱難地拖著腳步的男人,一個比她還矮出一頭的瘦小的男人。好容易過了人行橫道,那雙高舉的雙手才放心地收回,轉(zhuǎn)而騰出一只手,攙扶住男人,踽踽地走向我們的樓房。每當(dāng)那時,我的鼻子就一陣發(fā)酸,連忙跌跌撞撞地去開門去樓下迎接。
那女人是我的母親,不用說男人是誰了。
我爸患有嚴(yán)重的腿病,一直治到我快大學(xué)畢業(yè)才痊愈。整整十八年,差不多耗盡了我母親的青春與心血。也難怪我爸在母親50歲生日舉杯祝福時,熱淚盈眶地嘆道:“但愿下輩子我們還做夫妻!”
去年,我出嫁。頭天夜里,母親撫著我的長發(fā),輕輕叮嚀:“孩子,好好過日子唄!夫妻,一輩子不就是圖個相依為命嗎?”
我哽咽著點點頭。爸媽給了我一份最珍貴的嫁妝,就是一部他們用深深愛意寫就的“幸福寶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