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先生上世紀(jì)90年代中期到葡萄牙波爾圖留學(xué)。2001年6月,我們在波爾圖郊外買了一棟兩戶連在一起的兩層別墅。
有一天,我在花園里除草,忽然看到鄰居也到花園里來了,我主動上前打招呼:“您好,我是吳明明,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呢?”她愣了一下,或許沒有想到我會和她說話,她猶豫了一下說:“我先生姓西蒙?!蔽覀冇至牧藥拙?,雖然都是一些客套話,但有個良好的開始。
不久,一個從國內(nèi)來波爾圖的朋友張鐵給我打電話,他告訴我他辭職了,自己開了一家家政公司。朋友開了公司我當(dāng)然要捧捧場,我向他建議:“我的鄰居西蒙太太好像缺個鐘點工……她家的電話?我想一想?!蔽覀冃^(qū)的住宅電話都是連在一起的,我很容易就推斷出她家的電話,便告訴了張鐵。
兩周以后,我回家時,在我家信箱里看到一封奇怪的信,來自法院的。我大吃一驚,打開一看,“西蒙太太控訴吳明明泄露她家私人信息,對她造成傷害……”我又驚又納悶,我怎么就泄露她家私人信息了,我又怎么傷害她了?
先生回來后,也感到很奇怪,說:“要不,我們?nèi)枂査?,別是有什么誤會?”正在這時,張鐵給我打電話,說:“你的鄰居把我告上法庭了,說我電話騷擾她,要索賠2萬歐元?!蔽艺f:“你怎么會騷擾她呢?”張鐵無奈地說:“我不是打電話她家嗎?我不知道她家的電話是上了不準(zhǔn)打推銷電話的名冊的,波爾圖的法律規(guī)定如果對這類用戶進(jìn)行電話推銷將要被重罰。當(dāng)時西蒙太太問我電話哪來的,我為了套近乎說是你給的?!边@時我才明白,我泄露的是西蒙太太的電話。
唉,誰會想到泄露一個電話號碼也會吃官司。先生說:“要不,我們向她解釋一下,爭取她的諒解,讓她撤訴?!?/p>
先生去了,過了一會兒又垂頭喪氣地回來了:“西蒙太太根本就不聽解釋,讓我們法庭上見。”
不久法院開庭審理我的案件,西蒙太太的律師先開始陳述,他說我故意把號碼告訴推銷公司,在他的嘴里,我簡直就是在故意謀害當(dāng)事人。我自己為自己辯護(hù):“我是好意,本來是想幫助西蒙太太,而且我確實不知道此地有這樣的法律,請法官酌情處理?!?/p>
法庭經(jīng)過合議判決如下:“吳明明泄露私人信息,處罰金5000歐元?!蔽乙宦犆闪耍瑹o緣無故就要罰這么一大筆錢。我不服,眼淚噴涌而出。
不久,葡萄牙一年一度的“城市節(jié)”來臨了,這天晚上,居民傾城出動,朋友們都邀請我們一起出去玩,我卻沒有一點興致,就和先生在家里呆著。
忽然電話響了,一個陌生的聲音說:“加莎,我找不著你的家了,你趕緊來接我吧?!奔由钦l?我很納悶,弄了半天我才明白,這是西蒙太太的媽媽突然想來她家看他們,但因為西蒙搬家后她還沒來過,她迷路了,只好打電話求救,沒有想到撥錯了號碼,打到我家。
一想到那個可惡的鄰居西蒙太太,我真不想搭理這個電話,可一想到一個老人晚上在街上無家可歸,就坐不住了,我馬上說:“你告訴我你在哪兒,千萬別動,我就來接你。”我記下了她所在的地方,開車去找她。在一個街口,我找到正在公用電話亭前的西蒙太太的媽媽,她正焦急地等著我,看到我以后,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她說:“好心的中國姑娘,見到你太高興了?!蔽野阉龓Щ厝?,西蒙太太還沒有回來,我在她家門口貼了條,告訴她媽媽來了,請她回家后到我家來接。
半夜,西蒙太太來了。她看到媽媽很安詳?shù)厮诳头坷?,放下了心,她對我說:“非常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蔽艺f:“沒關(guān)系,誰看到都會做的?!彼粗艺嬲\地說:“吳,謝謝你!”
第二天,西蒙太太來向我致謝。我說:“其實在中國這樣的事誰碰上都會做的。中國人講友好,講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我們一般都有鄰居家的電話,有時鄰居家有個什么事,一說大家都互相幫助,比如幫著照顧老人和孩子啊?!蔽髅商f:“是啊,以前我認(rèn)為中國人沒有規(guī)則意識,太隨便了,現(xiàn)在我開始重新審視規(guī)則這個問題,倒覺得有時候太有規(guī)則意識也未必是件好事?!蔽艺f:“當(dāng)然又有人情又講原則更好,我們中國有句話叫做‘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p>
聽我這么說,西蒙太太笑了笑說:“我為什么反感推銷電話,是因為我以前受過太多的騷擾?!?/p>
2003年5月,我突然收到一筆匿名匯款,數(shù)目剛好是5000歐元……
(陸 健摘自《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