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盞合
我叫丁小冉,一個每天抱著小浣熊坐十八路公交車,穿寬松的休閑毛衣,喝酸奶吃香橙蛋糕的23歲牧羊座女子。通常,當我吃完手中的蛋糕并把利樂包中的牛奶喝得吱吱作響的時候,公交車就恰到好處地停在市圖書館前的站臺旁,然后我就會和丁小可一起開始一個快樂的圖書管理員新的一天。
直到去年的秋天,當窗外的梧桐樹開始飄下金黃的樹葉時,汪海走進了我的閱覽室……從此,我的生活中開始擁有了許多應該永遠銘記的片斷。
片斷一:不做永遠等愛的女孩
圖書館的開館時間是上午九點,我總是在每天的八點半準時到達閱覽室。
“小姐,辦閱覽證?!碑斠粋€從天而降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的時候,我正在專心致志地將手中的蘋果切成碎丁。
我沒有想到,在鮮有人來的星期一的上午會有人在開館之前就來辦證,手忙腳亂地為他辦證的時候,不是讓蘋果滾到地下,就是將水杯打翻,而站在我面前的他,卻始終以一種事不關己的樣子將雙手插在褲兜,好像全然不明白這一切的慌亂皆因他而起,直到為他辦完手續(xù),甚至連一聲“謝謝”也不肯說。
雖然閱覽卡上的名字叫汪海,但我卻在心里將他稱為木頭,如此冷漠而木訥的人,不是木頭又是什么?
當他第四次走進閱覽室,我又對他產(chǎn)生了新的結論,他到圖書館來不是看書而是為了更好地發(fā)呆。他總是堅持坐在靠窗的角落里,隨意地擺上一本雜志,然后一心一意看著窗外的梧桐。
我以為,一個常常發(fā)呆的人多少有些寂寞,而專門跑到圖書館來一心一意發(fā)呆的人就更寂寞了,看著一個七尺男兒在自己面前發(fā)呆是比自己發(fā)呆被別人發(fā)現(xiàn)更難堪的事。
所以,在那個暖暖的秋日的午后,當我為同事送上新泡的花果茶時,也順手為他倒了一杯。
后來,汪海離開的時候,破例走到我面前和我說“謝謝”,并送我一幅他畫的我的卡通畫像——他的職業(yè)是雜志社的美編。
后來,汪海再來閱覽室的時候,總會先和我打個招呼。
后來,汪海會發(fā)些有趣的短消息給我。
后來,我會在汪海不來閱覽室的日子,坐在他曾坐過的地方發(fā)呆。
我告訴丁小可,我愛上汪海了,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讓他明白,最嚴重的是,我連他是否有女朋友這么關鍵的問題都還模棱兩可。
躊躇中,我剛好看到一部電視劇,頭發(fā)花白的女主角告訴同樣花白頭發(fā)、已是奄奄一息的男主角,她默默地愛了他一輩子,男主角回答,他等這句話也等了一輩子。
原來,比被心愛的人拒絕更痛苦的事,是僅僅因為羞澀而和今生的最愛擦肩而過。
所以丁小冉絕對不做永遠等愛的女孩,我對自己說。
然后,在那個明媚的早晨,我極力以一種若無其事的表情將兩張音樂會的門票遞到汪海的手上:“譚盾作品的演奏會,排了好久的隊才買到的,可是臨時有事去不了,便宜你了,帶女朋友去聽??!”
“一張就可以了,丫頭,不知道吧,我就是傳說中的鉆石王老五??!”
以犧牲一場偶像的專場演出為代價換來的千真萬確的獨家新聞,我在以后的兩周內(nèi)情不自禁地傻笑了N次。
片斷二:只有喜歡的感情不是愛情
從此,我會像小時候背課文一樣記住體育版上的足球新聞,只為在和他相處時能有更多的話題;討厭油煙味的我會耐著性子向媽媽學習做他最愛的西湖醋魚;只要超過一小時不聯(lián)絡,我就會找出各種漏洞百出的借口馬不停蹄地給他打電話發(fā)短信……
全世界的人都開始知道,汪海對我有多重要,那么汪海呢,他明白了嗎、他感覺到了嗎?他總是漫不經(jīng)心地等著我給他電話,并且安排好每一次的約會;他也總是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禮物,卻從不肯問問我喜歡什么;交往了大半年后,他也僅僅是象征性地牽牽我的手……
終于,我開始小心翼翼地問他,是否愛我,他回答,喜歡我。
我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我當然能夠明白,僅僅有喜歡的感情是不能成為愛情的——你可以喜歡很多東西,甚至很多人,但是你卻只可以愛一個人,而我,卻不是你心中惟一的那個人。
那天,偶然地路過一個皮具店,又偶然地看到一個精致的男士皮夾,看到的那一刻就毫不猶豫地買下了,雖然因此而用掉了我半個月的工資,可是又有什么關系呢?汪海隨身攜帶的皮夾早就破舊不堪了,如果送個新的給他,他應該會很高興的,最重要的是聰明如他,完全應該理解,當一個女孩子送你皮夾的時候,其實是想你能將她的照片放在里面,因為那是她心中好重要也好溫暖的位置。
可是,令我意外的是,這一次汪??墒沁B看也沒看,就淡淡地告訴我,他習慣了用原來的錢包,不想再換了。
“一個舊錢包,你也當寶貝!”嗔怪著從他手中搶過那個舊錢夾的時候,卻不由得呆若木雞。
在一起快一年了,我從來都沒有機會打開汪海的錢夾,所以也從來沒有機會知道,原來在他的錢夾里竟然有一張雙人照:照片上的兩個人是那么的親密無間,汪海的目光竟可以那么的深情而熾熱,最重要的,照片上的那個不認識的女孩是那么的美麗精致,那么溫婉矜持。
“別誤會,她是我的前女友,現(xiàn)在在澳大利亞留學?!?/p>
“講講你們的故事嘛,你從來都沒有說過,真的有點好奇啊!”我極力控制住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然后以毫不介意的口吻問他。
終于,我開始知道,照片上的女孩叫素兒,如果不是在相戀的第六年,她執(zhí)意去澳洲留學,他們應該可以執(zhí)手到白發(fā)的。
知曉這一切的時候,我正學著煲老火湯,我當然明白,我不是素兒,比起那一千八百多個日日夜夜,我的愛戀是多么的蒼白,可是,我以為,愛情有時也如煲湯,文火慢燉,也有香氣四溢的時候,需要的,不過是一點時間和一點耐心。
我開始穿五寸以上的細跟鞋,雖然這會讓我的雙腳長滿血泡;我也開始脫下鐘愛的休閑裝,換上那些輕盈的時裝。既然無法改變你最愛的那個人,當然只能委屈自己扮成他喜歡的樣子。
片斷三:愛情有時也是一種習慣
六月,如火的六月,我按照從時尚雜志上學來的方法,穿長及腳踝的棉裙,在咖啡廳里故作優(yōu)雅地喝貴得嚇人的咖啡。我,熱情快樂的丁小冉就出生在這火熱的六月啊,而早在三個月前,我就明白無誤地告訴過汪海,我想在這一天收到一份特別的禮物。
在比約定的時間晚了整整一個小時后,汪海終于趕到了,在象征性地和我說了幾句話后,就是埋頭吃他的牛排,雖然我早就習慣了他和我在一起時的沉默與木訥,可是,今天,今天是丁小冉二十四歲的生日啊,他怎么可以這樣。
“汪海,知道、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這一次,我沒有成功地止住已經(jīng)奪眶而出的淚水,我試著把不該說出口的話在心里默誦了好幾次,可最終還是忍不住吼了出來:“做最真實的我,你不喜歡,扮成你喜歡的樣子,還是被你忽略;難道,你把你愛人的那顆心永遠留在了過去,從此你胸口的位置就變成了一個空洞,只會源源不斷地吸收我的愛,卻吝嗇地不肯付出一分,如果真是這樣,我寧愿清醒忍痛地放棄你,也絕不勉強和一個永遠不會愛上我的人在一起!”
扔下驚詫不已的汪海,傷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干脆將那雙昂貴的高跟鞋提在手上,光著腳丫,大步流星地走在喧鬧的人行道上,全然不顧側目而視的行人。什么優(yōu)雅高貴、什么楚楚可憐,沒有了快樂只有眼淚的丁小冉還是丁小冉嗎,沒有了自我,完全成為愛的奴隸的女人還會可愛嗎?。
一天、兩天,一周、兩周,我強迫自己不再給汪海打電話,而他也像人間蒸發(fā)了一般,不再有任何音訊。
在沒有汪海的日子里,我又成了那個簡單快樂的丁小冉,雖然我的心總會在每一個關鍵的時刻,莫名地疼痛。
直到那日,汪海再次走進了圖書館:
我想喝你泡的花果茶了——我不理他。
我給你補過生日,行嗎——我還是不理他。
我換錢包了,并在里面放了你的照片——我仍然不理他。
你把我的習慣給弄丟了,你得賠給我——什么意思!
我的眼睛早已經(jīng)習慣了在空閑的時候坐在圖書館的角落里看著你忙碌的身影,我的胃也習慣了吃你做的半生不熟的怪味菜,還有,我的心更習慣了你每天不打五個以上的電話,不發(fā)十條以上的短信就不罷休的溫情騷擾……可是,就在兩個月前,你卻讓這一切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讓我把習慣弄丟了,讓我一下子覺得生活失去了應有的滋味,這種感覺和剛失去素兒時是一模一樣的——我強迫自己不去理會如同做錯事的孩子般在那傻站著的汪海,我才不要這么快就原諒他。
小冉,如果,如果我愿意把我那顆愛人的心努力地找回來,那么,你愿意把我的習慣還給我嗎?
好像不可能了!我回答。
為什么?
因為,因為我再也做不出那么難吃的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