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　劍

2004年7月初，全國200余家媒體爭相轉載一篇題為《妹妹做人體模特，掙錢供哥上大學》的文章。文中講述了一個叫鄒水的女孩做人模掙錢供哥哥上學的感人故事。一時間，鄒水兄妹成為全國知名人物，在長沙更是家喻戶曉……

近一年過去了，記者近日得知，鄒紅竟因故意殺人已被警方抓捕！他為何會走上殺人之道呢？他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呢？

妹妹做人體模特掙錢供哥上學

鄒紅出生在湖南省新邵縣一戶貧窮的農家，五歲時，父親就去世了。鄒紅有一個比他小一歲的妹妹鄒水，兄妹倆十分懂事，不但常幫母親料理家務，學習成績也很好。1997年7月，兩人以優(yōu)異成績考上縣城的重點高中。然而這時，身體不好的母親在一次上山砍柴時摔成了重傷，從此生活不能自理。懂事的鄒水毅然放棄求學的機會，在家照料母親，她對哥哥鄒紅說：“我是女孩，照料媽媽更周到……”

為了讓哥哥安心讀書，鄒水不但把母親照顧得好好的，還打零工補貼家用。2000年，鄒紅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湖南師范大學藝術系。第二年初，久病在床的母親去世了，料理完母親的喪事后，家里已揭不開鍋了。為了掙錢養(yǎng)家，幫哥哥繳納巨額的學雜費，鄒水到省城長沙打工。

剛到長沙時，鄒水在一家小飯店做洗碗工，每月只有400元。每次，鄒紅到飯店看妹妹，看到她纖細的小手在滿是殘羹冷炙的污水盆里攪動時，他的眼淚就止不住流下來，他知道：如果不是為了他，妹妹原也有機會在大學里深造啊！

為了減輕妹妹的負擔，鄒紅利用課余時間做家教，每月可以掙到150元錢，基本上可以解決生活問題。這樣，鄒水壓力就小了很多。2003年初，鄒紅被查出患有肝炎，為了治病，他不但花光了妹妹辛苦掙下的3000元，還欠了同學們不少的債，鄒紅覺得拖累了妹妹，一度想自殺，但被鄒水發(fā)現(xiàn)了，她哭道：“哥，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你都要挺住，你垮了，我的希望就破滅了……”鄒紅緊緊抱住妹妹，他覺得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

為了掙錢給哥哥還債和交學費，鄒水像機器人一樣整天忙著掙錢，她在飯店做服務員，還利用空閑時間去街上賣報紙，同時兼了好幾份工作，盡管如此，鄒水掙的錢也不夠支付哥哥的學雜費和醫(yī)藥費。就在鄒水為錢發(fā)愁時，她在湖南師大附近見一個畫室要招一個未婚女子做人體模特。盡管每小時有30元收入，但戀愛也沒有談過的她要赤條條地站在異性面前，一時間還是下不了決心。當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個小時30元，兩個小時就60元，一個月就有近2000元，這樣，哥哥的學雜費和醫(yī)藥費不就解決了嗎？為了哥哥，第二天，鄒水壯著膽子走進了那家畫室。

開始，鄒紅并不知道妹妹在做人體模特，見妹妹突然掙錢比以前多了，他以為妹妹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便警告她說：“你如果背著哥哥在外做錯事，我可不認你這個妹妹了！”鄒水擔心哥哥知道真相會阻止她，便默默忍受他的責備，沒有告訴他真相。直到2003年11月底，鄒紅被妹妹做人體模特的畫室請去做指導，見到光著身子在臺上做人模的妹妹時，他只感覺眼前一暈，差點倒下了，他并不是第一次見到人體模特，可是，突然見到親妹妹光著身子在臺上，他心里酸澀到極點，如果不是為了他，妹妹又怎會走到這一步呢？對妹妹這個還沒結婚的女孩子來說，如果別人知道她做過人模，她將要面對多大的壓力?。?/p>

可鄒水卻說：“哥，你是學藝術的，難道你也認為這是一件丑事？別人又不認識我，以后只要你我不說，誰會知道我做過人?！痹诿妹玫囊环瑒裾f下，鄒紅勉強同意了，他只想早日畢業(yè)，報答為他付出了那么多的妹妹！

人模之苦，哪里才有幸福的姻緣

轉眼到了2004年初，鄒紅即將大學畢業(yè)。由于學業(yè)優(yōu)異，他被長沙市雨花區(qū)一家重點中學提前聘為美術教師。鄒紅知道，現(xiàn)在到了自己報答妹妹的時候了。他讓妹妹辭了做人模的工作，幫她找了份相對輕松的營業(yè)員工作。他還不斷催妹妹快些找個合適的男友——如果不是自己耽誤了妹妹的青春，她現(xiàn)在早已有了幸福的“另一半”了。

其實那時追鄒水的人不少，但為了哥哥，她一直不愿早早嫁人。在哥哥的催促下，她才開始涉入愛河。2004年3月，鄒水與一個叫黃華的廚師談起戀愛。鄒水第一次感到幸福的滋味。可是，這份戀愛維持了還不到兩個月，2004年5月初，鄒水把做過人體模特的事告訴了黃華，黃華如遭受晴天霹靂，好久沒有說出話來。第二天，他向鄒水提出了分手，他說：“雖然我知道你是純潔的，但我接受不了自己的愛人曾在別的男人面前赤身裸體的事實，我家人也不可能接受，他們還沒開放到那種程度……”鄒水理解他的想法。事實上，從她第一天做人模，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她含著眼淚默默地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妹妹的失戀讓鄒紅既愧疚又傷心。幸好愛情再一次光顧到了鄒水頭上。2004年5月底，鄒水曾經工作的畫室的老板姜明向她發(fā)起了凌厲的攻勢。姜明英俊瀟灑，經濟條件也好，更重要的是，他作為當事人，可以接受曾做過人模的鄒水。

然而，正當鄒水與姜明如火如荼地戀愛時，意外發(fā)生了。2004年6月底，湖南《瀟湘晨報》一名記者得知鄒水做人體模特掙錢供哥哥上學的故事后，十分感動，找到鄒紅兄妹，要求采訪。在記者許諾人名、照片均做技術處理后，兄妹倆勉強同意了。

2004年7月2日，《瀟湘晨報》以《圣潔的人體模特》為題，刊發(fā)了鄒水做人模供哥上學的真情故事，文章見刊時記者確實對人名及照片做了技術處理，但意外出在第二天。7月3日，全國幾乎所有的報紙和網(wǎng)絡媒體都轉載了《圣潔的人體模特》一文，遺憾的是，由于《瀟湘晨報》網(wǎng)絡部一時疏忽，在將此文圖傳送給其他媒體轉發(fā)時，忘記要求對方對鄒水的照片進行“技術處理”，結果全國200多家媒體發(fā)出了她的故事和未做任何處理的清晰照片。此文在社會上引起了巨大反響（據(jù)有關媒體統(tǒng)計，光新浪網(wǎng)一家當天就有逾3000條留言），在長沙，她甚至成為公眾人物。

鄒水原本不知道這個“意外”，但當天下午她總感覺有些顧客看她時眼神有些怪異，后來終于有個顧客問她，她才恍然大悟。當天晚上，鄒紅也知道了這事，他感到氣憤又害怕，他知道，經過這么一“揚名”，妹妹日后生活肯定會大受影響，他擔心她承受不住太大的壓力……

在鄒紅兄妹的嚴正抗議下，《瀟湘晨報》迅速處理了此事，不但對失職員工進行了嚴厲的處分，還向鄒紅兄妹賠禮道歉，并讓網(wǎng)上絕大部分與鄒水有關的文章和照片都撤下。

可是，事情雖然得到了“妥善”解決，但這事卻早已深入人心，從此只要鄒水一露面，經常會遇到一些尷尬，有人會問她是不是那個人模，有人會問她做人模的感覺，更多的人卻在她背后議論著什么，雖然很多人也許并無惡意，但這畢竟是隱私，被人拿來議論，鄒水感覺很不自在。很長一段時間，她甚至不敢出門。

最讓鄒水憂傷的是，成為“名人”后，原本并不介意她做過人模的男友姜明開始受不了了，因為幾乎每次他們外出，都要受到“騷擾”。一次，姜明帶鄒水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宴，酒桌上，一個喝得爛醉的朋友突然對他說：“姜明，雖然你是開畫室的，但你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她的身體被人看過？她現(xiàn)在那么有名，你和他在一起就沒遇到過尷尬？什么女孩子不好找啊，偏要找個全國赫赫有名的人模？”姜明一時啞了，酒后吐真言，他知道那是朋友真實的看法，他也知道很多人都是這么看的。很多次，姜明的一些朋友把他介紹給別人認識時都喜歡加一句：“他女朋友就是很多媒體都報道過的圣潔人模！”雖然朋友這么說是為了提高他的身份，但姜明卻感覺怪怪的……日子久了，姜明開始把這些不快發(fā)泄到鄒水頭上，一次次埋怨她不該接受媒體采訪，他甚至不愿帶她外出了……2004年8月底，兩人終于分手了！

此后的3個多月里，鄒水又相繼和好幾個男孩交往過，但每次都以分手告終，原因還是和以前一樣，他們要么接受不了她做過人模的事實，要么受不了與“著名人?！痹谝黄鹚鎸Φ囊幌盗小膀}擾”……一次又一次的失戀，讓鄒水脆弱的心近乎崩潰，她再也不敢涉足愛河了！妹妹的遭遇，鄒紅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恨自己連累了妹妹，也恨媒體害了妹妹，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幫助妹妹，痛苦萬分！

挽救妹妹的婚姻，他成了故意殺人犯

2004年12月初，正當鄒紅絞盡腦汁想不出一個幫助妹妹的好辦法時，廣州一家廣告公司看中了他發(fā)表在一本雜志上的美術作品，有意高薪聘請他做設計員。鄒紅突然心里一動：妹妹在長沙已經是家喻戶曉的“名人”了，在生活和感情上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巨大的壓力，如果換到陌生的廣州去生活，不會有人知道她曾經做過人模，她就可以重新生活！

鄒紅帶著她來到了廣州，他在一家廣告公司做設計人員，妹妹鄒水則在附近的一家服裝店做營業(yè)員，為了不使別人想到妹妹就是長沙那個“著名的人?！?，鄒紅與妹妹對外以表兄妹相稱，他還讓妹妹改變了發(fā)型，甚至要妹妹別說她在長沙待過……

到廣州后，沒人知道鄒水曾做過人體模特。鄒水的生活重新走上了正軌。2005年2月初，鄒水與服裝店附近一家書店的老板楊剛開始了交往。高大英俊的楊剛為人正派，也很有上進心，僅有高中文化的他5年前帶著600元來廣州創(chuàng)業(yè)，現(xiàn)在不但買了兩室兩廳的住房，而且已經有了一家資產近100萬的書店，事業(yè)有成的他非常喜歡鄒水。經過一段日子的接觸后，鄒水也喜歡上了他。

其實，在和楊剛交往的時候，鄒水也想過把自己做人模的“歷史”告訴他，可是，她又擔心楊剛會離她而去，她已失去四個男友了，不想再失去一份來之不易的感情。特別是有一次，鄒水與楊剛一起去天河購物，剛好那里有一次人體模特攝影展，鄒水試探他：“咱們進去看看吧？”哪知楊剛卻嚴肅地說：“這東西是垃圾，打著藝術的幌子行色情之實，真不知這些女孩子怎么想的，怎么就愿意赤身裸體讓人畫呢？以后臉往哪擱啊……”鄒水聽得渾身直起疙瘩，為了留住這個心愛的男人，她決定嚴守心中的秘密！隨著感情的升溫，兩人于2005年3月底訂了婚。

看到妹妹馬上要走入婚姻的殿堂，鄒紅心里舒暢了許多。2005年4月13日，鄒紅在廣州市越秀區(qū)一家商場購物時，突然遇到大學同學李先文。他鄉(xiāng)遇故知，鄒紅十分高興，請他在附近一家餐館搓了一頓，吃飯的時候李先文問鄒紅：“你妹妹找朋友了沒有，聽說她在長沙時感情很不順！”因為是老同學，鄒紅也就如實地說：“她現(xiàn)在快要結婚了，男朋友各方面條件都還可以，但他還不知道我妹妹做過人模，我真擔心他知道后，會離開我妹妹！”當時李先文并無異樣的表情，附和了一句：“是啊，這種事還是不說為好！”

2005年4月21日，鄒紅突然收到一封信，信是打印出來的，上面說：我知道你們的一切，速打5000元到我的卡號上，否則廣州人都將看到你妹妹的“人體照”。不要報警，否則你自討苦吃，信上還留個工行卡號，落款“王林強”。鄒紅又驚又怕，左思右想都不知道這個王林強是誰，他怎么知道自己和妹妹的“情況”呢？他為什么要敲詐我們呢？他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為了妹妹的婚姻不出現(xiàn)意外，鄒紅第二天老老實實地把5000元錢打到卡上。

鄒紅原以為這5000元可以“破財消災”，哪知4月29日，鄒水也收到一封內容基本相同的敲詐信，只不過這次的金額提高到了1萬元。兄妹倆拿著這封敲詐信不知如何是好，報案吧，鄒水的“隱私”就包不住了，不報吧，他像顆隨時爆炸的定時炸彈，隔幾天就敲詐一次，鄒紅感到陣陣心痛，他想，不管困難多大，他都要揪出那個敲詐者。

敲詐者是誰？鄒紅兄妹倆一個一個分析排除，最后，他們懷疑到李先文身上。鄒紅決定找李先文弄個明白，他見面便氣憤地問：“李先文，虧我平常對你那么信任，你卻做出這種事，我和我妹妹哪里對不起你？要不是看在同學份上，我早報警抓你了。”其實這只不過是鄒紅在試探他，哪知，李先文真以為他已經知道了一切，便露出一副無賴的嘴臉說：“既然你們都知道了，我就實說，你們兄妹混得那么好，我卻失業(yè)兩個多月了，我是被生活逼的?！编u紅氣憤地揍了他一拳，就氣沖沖地走了。

鄒紅以為李先文不會再來敲詐了，哪知沒過幾天，他就發(fā)來短信息，開口就要向鄒紅“借”5萬元！鄒紅覺得李先文真是太無恥了，他根本沒那么多錢，而且他知道，李先文“借”了一次肯定還會有第二次，只要他在世一天，這種隱患就隨時存在。想起李先文這段日子的卑鄙，想起妹妹對自己的恩情，為了讓妹妹這份來之不易的婚姻不出任何危險，鄒紅最后想到了殺人滅口——只有李先文死了，他妹妹才能“安寧”。

2005年5月18日上午，鄒紅瞞著妹妹，和李先文約在珠江邊一個隱蔽的地方見面，見面后，鄒紅拿出兩瓶礦泉水，自己喝了一瓶，一瓶給了李先文，由于天熱，李先文來不及多想就將那瓶注射有劇毒老鼠藥的水喝下肚了，很快，他就像死豬一樣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鄒紅將“現(xiàn)場”清理好后，很快就走了……

李先文命不該絕，他被一名到珠江游泳的小青年發(fā)現(xiàn)并送往醫(yī)院，經醫(yī)生搶救后，李先文終于從鬼門關逃過了一劫。鄒紅得知李先文并沒有死后，匆匆逃往長沙。2005年5月26日，鄒紅被長沙警方抓捕并移送給廣州警方，等待他的必將是法律的嚴懲，5月底，涉嫌敲詐的李先文也被警方帶走！鄒水痛苦到極點，她做夢也沒想到，哥哥為她竟走上這一步，她害怕楊剛遲早知道這一切……

編后：

一個神話就這樣破滅了，這讓我們想起一句話：“可遠觀，不可褻玩?！睂τ跒榱擞H情典當了青春的鄒水，人們?yōu)橹舐暯泻?，但是一旦她出現(xiàn)在自己生活之中卻無法面對。這就是我們面對神圣、偉大這些字眼的態(tài)度。但是，在我們高聲痛罵文中那些無法接受鄒水的男人之余，不妨想想，我們可以為他人，為了親情，奉獻的底線在哪里？鄒水所作的到底值得不值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