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切的關懷
2004年2月2日清晨,我從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廣播中,驚悉馬烽老在1月31日逝世,不勝悲痛。我因來南昌看望病中的老母,不能回太原送別馬老而深感歉疚。當即發(fā)去唁函,對馬老的逝世表示沉痛的哀悼。
馬老是我崇敬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著名老作家,又是我尊敬的一位老領導。我調入省文聯(lián)已整整40年,馬老對我關懷甚多,這里略舉一二。
1998年5月24日中午,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fā)表56周年之際,馬老托司機小吳把一個大信封送到我家。小吳說,馬老特別叮囑他“信不能放在傳達室,一定要交到董其中手里”。打開信封一看,是貼在藍色襯紙上的兩幅古元的重要木刻《哥哥的假期》和《離婚訴》,還有馬老寫給我的一封信。信不長,全文抄錄如下:
董其中同志:
這兩幅木刻是古元同志一九四二年在延安時的作品。當時我在部隊藝術學校美術隊學習,古元是我們的教員,這是我借用他的原版印的。至今已保存了五十六年,現(xiàn)轉送給你,我覺得你保存比我保存更有意義。
襯紙是當時延安產的馬蓮紙,顏色是用自制的噴霧管噴上去的。
敬禮
馬烽九八年“五·二三”晚
5月28日,我給馬老寫了一封回信,信中寫道:
在紀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fā)表56周年之時,您將保存達56年之久的,古元同志在延安創(chuàng)作的兩幅木刻送給我,我如獲至寶。請放心,我會把它當作革命文物一樣來珍藏。
手捧這兩幅歷經風雨的木刻,心情很不平靜,這是您老對我的關懷。在我念高中時,就讀過您的小說《一架彈花機》,受到革命文藝的哺育,那時我就非常仰慕和崇敬您。萬萬沒有想到,后來我竟來到山西,而且工作在您身邊,深感幸運。正是在您等省文聯(lián)一大批革命文藝家的言傳身教下,我才得以走正路、健康成長,成為黨的一名文藝工作者。今年是我來山西工作整整40年。回顧自己走過的道路,由衷地對您等老文藝家們致以崇高的敬意和謝意!同時也深情地緬懷古元同志。
古元這兩幅木刻雖然塵封了60多年,馬蓮紙的襯紙也略有破損,但畫面仍十分清晰完整,顯得古樸和富有時代氣息——讓我們強烈地感受到當年的自力更生精神和艱苦奮斗作風。
1998年10月,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中國版畫家協(xié)會、山西省文聯(lián)、山西省美術家協(xié)會在中國美術館主辦我的版畫展,馬老時任山西省文聯(lián)主席,展前我去請馬老題詞。過了幾天,馬老就將題詞寫好,在大半張宣紙上題寫了“刻出生活情趣,展示時代光華”兩行剛勁的大字,派人送來信一封,信中稱:“為你的展覽寫了兩句話,字不好,紙不好,倒也相匹配,僅以此表示祝賀?!边@是對我莫大的支持和鼓勵。以上兩件事充分體現(xiàn)了馬老對我的關懷和期望:像古元同志那樣堅持《講話》道路,創(chuàng)作出富有“生活情趣”和“時代光華”的作品。我一定不辜負馬老的關懷和期望。
為馬老刻木刻肖像
根據我長期與馬老的接觸和手頭掌握的一些馬老照片等資料,2001年下半年,我決定創(chuàng)作一幅馬老的木刻肖像。畫出木刻稿后,按照事先約定的時間,12月12日帶著木刻稿來到山醫(yī)二院,一是看望病中的馬老;二是捎去李允經著并送給馬老的《中國藏書票史話》(內刊有我創(chuàng)作的馬老藏書票);三是征求馬老對木刻肖像稿的意見,馬老夫人杏綿同志也在場,兩人對木刻稿提了些中肯的意見,總的來說是不太像。后來我重新起稿,畫成木刻效果圖,復印后帶著一張來到馬老家中再次征求馬老意見(馬老臨時從醫(yī)院回到家)。這已是2002年的事了。這年有一次我在街上遇見著名版畫家力群老先生,他對我說:我在馬烽同志家看到你刻的木刻像(其實尚未刻,只是效果圖),總的來說還像,只是結構有點散。他這一點撥,我明白了。當時木刻稿已上版,于是我便根據力群老先生的意見在木版上修改,細化強化了結構。從那以后曾刻過三次,我都不滿意,直到最近第四次刻出來才較為滿意。
馬老再也看不到我為他刻的這幅木刻像了,我力求將馬老的精神刻在木刻中,將馬老的人品修養(yǎng)、道德文章永遠刻在我的心上。
為馬老創(chuàng)作藏書票
藏書票和藏書章、名章、簽名的功能異曲同工,是讀書人藏書的一種標記和信物,它配以圖像,達到圖像與文字的有機結合和統(tǒng)一,有很高的文化品位和藝術趣味。我為馬老創(chuàng)作藏書票時,專門去訪問了他,請他出點子。馬老右手握著一支鉛筆,在桌子上敲一下,說一聲“梯田”,再敲一下又說一聲“高粱”……話不多,卻給我以啟示,很快我為馬老刻出了三枚藏書票,其中兩枚的票面主體圖像均為高粱——幾株壯碩挺立的高粱,另一枚的票面主體是筆桿為高粱形象的一支鋼筆,背景是把梯田刻成了摞起來的一本本精裝書,宏觀是梯田,細看是書本。我為馬老刻的第四枚藏書票的主體圖像,則是馬老名篇《我的第一個上級》中的農業(yè)局田副局長——他“三伏時候……披著件夾衣,下身穿著條黑棉褲,褲腳還是扎住的,頭上又戴了頂大草帽……低著頭,駝著背,倒背著手,邁著八字步……”背景為光芒四射的太陽和河水波紋漩渦。我為馬老刻的第五枚藏書票則是最近完成的馬老頭像,表現(xiàn)馬老的睿智與深思。為使票面文字有變化和親切感,書票中的“馬烽”二字都采用了馬老手跡,又為對稱起見,在第三枚藏書票中將“馬烽”二字排在中間位置,其左右兩邊分別為“藏”和“書”字。妻子看后說:人家會念成“藏馬烽書”。我說:藏馬烽書也很好嘛,愿怎么念就怎么念吧。后來我見到馬老說起這件事時,他笑了起來。當《人民日報》準備發(fā)表馬老的那枚“高粱”藏書票時,要求我寫一段文字,刊于書票旁的那段文字是:“著名作家馬烽從小生長在山西呂梁地區(qū),我為馬老作藏書票時,便自然想到他的《呂梁英雄傳》(與西戎合著)和《我的第一個上級》等小說,想到黃土高原上那滿山遍野的高粱和那層層的梯田。據此,我選擇了高粱作票面主體,把它作為馬老謳歌英雄的呂梁人民的象征?!?/p>
香港筆會會長,《文薈》雜志主編胡志偉先生原先收藏火花,后來他發(fā)現(xiàn)藏書票更具品位和魅力,便轉為收藏藏書票。胡先生曾在太原住過八九年,對馬老作品非常熟悉,對馬老藏書票情有獨鐘。1998年他將馬老的“梯田”和“田副局長”藏書票送到香港《大公報》發(fā)表,并撰寫了評介文字,“梯田”藏書票的評介文字是:“一支健筆穿透浩瀚的書籍,象征這位文壇老人筆大如椽,已臻名山事業(yè)”;“田副局長”藏書票的評介文字中說:“馬烽和董其中分別以文字和木刻表現(xiàn)了一位舍己為公的老干部的光輝形象?!?/p>
馬老做模特兒塑像
在我主持省美協(xié)工作時,出于我對“山藥蛋派”老作家的崇敬,曾在一個場合表示,將來要為“山藥蛋派”五位主將馬烽、西戎、束為、孫謙、胡正每人塑一個像或刻一幅木刻像。1995年我退休后,便著手來做我想做的事。鑒于已有雕塑家為“山藥蛋派”首領趙樹理塑了像,1995年底,我邀請我省著名雕塑家、原太原市雕塑研究所所長郭盛洧同志為馬烽老塑一尊胸像。盛洧欣然答應后,我陪他來到馬老家,將他引薦給馬老,馬老熱情接待我們,表示非常感謝,將予以配合,盛洧表示要把為馬老塑像當作一項創(chuàng)作任務來完成。馬老和我們交談中,對郭盛洧名字中的“洧”(wěi)字頗感稀罕,并問這個字是什么意思(筆者注:除用于河南地名洧川外,無其它用途),馬老還和我們合影留念。他和盛洧還約好了下次來拍照的時間。盛洧拍得馬老頭部正側面照片后,便在他們研究所內的工作室開始工作。工作室離馬老家約五六公里,面積十五六平米,中間豎立著一個雕塑工作臺,臺上已用泥巴堆起了一個胸像雛形,再深入塑下去,就需要請馬老做模特兒了。這時盛洧便會通知我,我再給馬老夫人杏綿同志打電話,約好馬老去盛洧工作室的時間。每次馬老在杏綿同志陪同下,乘專車先到桃園南路西巷省文聯(lián)我的住處接上我,一起去盛洧的工作室。根據盛洧的安排,馬老便會端坐在一張普通的靠背椅上,做著一件他從來未做過的工作——做模特兒,不過每次時間不長,休息時馬老和我們聊天,但從未聽到馬老對塑像提什么意見。而我作為旁觀者,倒是面對塑像常與盛洧磋商研究。馬老大約來過四五次,經過近一年時間,一尊比真人稍大的馬老胸像便豎立在我們面前。塑像接近完工時,我特地邀請馬老戰(zhàn)友西戎、胡正同志和省作協(xié)幾位負責同志到場先睹為快,并征求他們的意見,他們圍在塑像周圍合影留念?,F(xiàn)在這尊由化學材料翻制的古銅色的馬老塑像,置放在馬老家中,供人瞻仰,令人肅然起敬。馬老沒有走,仍生活在我們當中。盛洧同志曾讓我向馬老轉達他的一個建議,能否借馬老的聲望和影響,向企業(yè)家要點贊助,把塑像制成銅像,以利永久陳列。當我向馬老轉達上述意見時,馬老笑了笑說:“牐?我們山西的企業(yè)家?”好像馬老對此缺乏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