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孟晉
希德·巴瑞特算不上一個搖滾的救世主,他也不是反叛英雄,他只是搖滾史上經歷最漫長孤獨的人
希德·巴瑞特(SydBarrett),從單個的名字來看,他在中國并不是很有名。一旦提起他是平克·弗洛依德(Pink Floyd)樂隊的創(chuàng)始人,恐怕很多人就明白了他的重要性。不過,《迷墻》和《月缺》兩張在中國樂迷那家喻戶曉的專輯,主創(chuàng)是第二任靈魂羅杰·沃特斯,和希德·巴瑞特一點關系都沒有。
希德·巴瑞特屬于瘋子式的天才,他來這世界注定了只是走一遭而已,他帶著靈魂里的顫抖和間隙性的精神分裂,遠遠地注視著人們,直到這一天的來到——2006年7月7日,希德·巴瑞特在他的家鄉(xiāng)英國劍橋辭世,終年60歲。
超時代的迷幻樂章
約有三十多年,希德·巴瑞特一直和他的母親住在一起。這種選擇有一半是迫于無奈,他的季節(jié)性的精神分裂癥總是騷擾著他的健康,另一方面,他對這個世界徹底失去了信心。
兩年前,我去倫敦時一直有去劍橋的沖動,雖然倫敦的馬奎俱樂部是倫敦幾十年來地下音樂的搖籃,但我還是想把僅有的時間留給希德·巴瑞特——這位與世隔絕者。但巴瑞特是任何人都不見的,他只和時間在對話。
他逝世之后,有個人反應非常強烈,他不是平克·弗洛依德的成員,而是英國搖滾“變色龍”——戴維·波依。波依說,“他對我的思維方式造成的影響是巨大的,他是真正的寶石?!?/p>
早在上個世紀70年代初,波依就直截了當地表示,“對我來說,希德·巴瑞特的離開,就意味著平克·弗洛依德樂隊不再存在了?!?973年,戴維·波依在他的致敬專輯《Pin Ups》里收入了巴瑞特的曲子“See Emily Play”。
希德·巴瑞特算不上一個搖滾的救世主,他也不是反叛英雄,他只是一個曾經才華橫溢的孤獨者——經歷搖滾史上最漫長孤獨的人!
希德·巴瑞特的傳世之作并不多,除了偉大的平克·弗洛依德樂隊第一張唱片《The Piper at the Gates of Dawn》以外,也只有散落在后來的幾張樂隊唱片里的幾首曲子,還有他個人的三張唱片和一張現(xiàn)場,以及一些精選。
巴瑞特總是給人一種可怕的距離感,在《The Piper at the Gates of Dawn》里,希德·巴瑞特就表現(xiàn)出深刻的神經質狀態(tài),這張非常藝術化的專輯是實驗和迷幻精神的高度結合,很多人把里面的古怪的奇想、避世主義的幻覺旅行和精彩的音樂意象看作是搖滾藝術的頂峰。不得不說,這部作品是劃時代的,有些感覺足可媲美達利的繪畫作品和茂瑙的表現(xiàn)主義電影。
當希德·巴瑞特發(fā)病的時候,他有時會盯著面前的某個人咯咯地笑,被看的人總是覺得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通靈的東西。如果你了解了他的生平故事,了解了他為藝術沖動的細節(jié),你就會理解他的發(fā)病也是一次漫游,也許是接近了人類本質的漫游。
音樂道路與黯淡的人生
其實,希德·巴瑞特小時候非?;顫娍蓯郏錾谝粋€名門家庭。父親是英國著名的醫(yī)學家,母親的曾祖母是倫敦第一任女市長,巴瑞特是家里五個孩子中的老四,他有三個哥哥和一個妹妹。
上學時,巴瑞特的第一愛好是繪畫,但當他逐漸把一部分精力放在音樂上時,正值美國50年代搖滾的價值觀侵入英國。和其他中產階級家庭不同,巴瑞特的父母非常開明而支持孩子們接受新鮮事物。
在后來他的個人專輯《The Madcap Laughs》里,像“幽暗的球體”和“章魚”這類曲子,多么像一個神經病患者的贊美詩,爆發(fā)于非常強烈的精神刺激。對于巴瑞特來說,他個人生活中的第一次神經刺痛是他父親的死。他的父親因為癌癥而早逝,那年希德·巴瑞特只有15歲。他從11歲開始就每天記日記,惟有那一天空著沒寫。他只對第一任女友麗比說了一句,“今天我的父親可憐地死了?!?/p>
而第二次精神打擊是他的鄰居造成的,這一次毀掉了巴瑞特的一生。這事情還鮮為人知:他倫敦居所的樓下住著全英國第一個從國外進口毒品的販子。此人欣賞巴瑞特的才氣,19歲的巴瑞特在他那里可以隨意嘗到海洛因和LSD(被認為是當代最驚奇、最強烈的迷幻劑)。
希德·巴瑞特在藥物致幻的過程中,觸摸到了迷幻音樂最深邃的地方。很快,由他帶領的平克·弗洛依德也成為全倫敦最迷幻的搖滾樂隊。
但他在生活中,包括在演出與采訪過程中的“古怪”舉動引起了外界的猜測與不滿。1967年11月,樂隊首次訪美,當著名的電視節(jié)目“The Pat Boone Show”節(jié)目采訪他時,他對于提問毫無反應。還有一次,樂隊和朋友們在聚餐,人們見到他呆若木雞,有人從他眼前拿走糖罐,只見他兩眼死盯著,喃喃自語,“糖罐在移動”
導致巴瑞特和樂隊其他成員最后鬧翻的導火線,是他根本無法完成現(xiàn)場的表演。在德國的一次演出中,他像掙脫了韁繩的野馬,美國大多數預定的演出被迫取消。他的惡名還包括在EMI唱片公司錄音室里的所為——他發(fā)瘋一樣地敲碎麥克風及其他財物。
樂隊終于開除了他,他不得不去醫(yī)院接受治療。在隨后的日子里,希德·巴瑞特的人生非常慘淡。一度,他在劍橋臨時組過一支只有三次演出的樂隊;1970年,他先后錄制了《The Madcap Laughs》和《Barrett》。在我看來,是一個完全正常的人根本寫不出的孤獨之歌,充滿了半音和灰暗的吟唱,生命匯成了暗流,在祈禱著什么
后來,希德·巴瑞特就成了神秘的符號,當平克·弗洛依德樂隊的致敬性唱片《Wish You Were Here》錄制時,巴瑞特一時被感動而來看望過樂隊一次。而在其余的日子里,巴瑞特被他自己,被他的疾病,被無法理解他的世界隔絕著。人們看見他把剛買的吉他送人,送了再買,甚至把新的襯衫扔進垃圾桶,直到耗盡他很少的唱片版稅。
在希德·巴瑞特的個人音樂里,你能聽見他和月光在追逐著,是苦澀的,沒有光澤的。我只覺得他是一個被犧牲的悲劇人物。最不忍心的是,看到了一張他發(fā)福的在街上行走的“傻子”照片。
他是一個絕世天才,但早就隕落了。
任何給他強加的“冷靜的睿智者”的光芒,是不切實際的。他身后的光芒是顫抖的月光,他早就死了,最后只是選擇了一個日子,告訴大家:他走了。
(作者為資深音樂評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