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 蘭
剛剛參加了一個藝術家的追悼儀式。他英年早逝,生前寬厚純良。朋友紛紛從巴黎、北京、上海飛過來出席,眾多黑衣白衫和淺色花朵匯集一堂。
藝術家A說:“那么多壞人,為什么不死,偏偏要死一個好人呢?”藝術家B搖頭嘆息:“我自己的葬禮,會來這么多人嗎?”
追悼會是惟一能看到男人流淚的場合。事出突然,大家都沒有準備好合適的表情。原定致辭的人中間,有人因無法說出完整的話而匆匆下場。目擊那么多有頭有面的中年男士哭得像孩子一樣,我不知是該默默遞過去一張紙巾,還是該把臉輕輕轉(zhuǎn)開。
逝者不到五十歲,長著溫柔的眼睛,在眾人心目中,像天使一樣安靜、美好和熱心,卻不幸死于一場感冒而引發(fā)的醫(yī)療事故,身后遺下幼子和愛妻。遺孀身著寬大的白衣,像一只白氣球一樣飄忽游離。如果不是被身邊人挽住手臂,我疑心她會隨時飛升起來,脫離悲傷的地面。
美術館安排了專場的作品討論會,他的生前好友分別發(fā)言,回憶和他的交往以及肯定他在藝術上的價值。遺孀換了一身黑衣列席會議。她低著頭,偶爾頷首、流淚,長發(fā)靜靜垂在胸前。
儀式結(jié)束,部分人趕往機場和火車站,部分人來到咖啡廳休息。逝者最親密的朋友之一癱在并不舒服的座椅里,不說話也不動,像一條被擰干的抹布。說著說著,其他人就談到家屬的安撫工作。肩膀?qū)掗煹腃說:“他愛人現(xiàn)在勉強能支撐住,可過兩天,等她回到家里,一個人面對那些東西,她才真正開始疼?!彼檬持复亮舜磷约旱男乜?。
和他們住同一棟大廈的D表示,最好輪流安排人每天去陪伴她,跟她說話,讓她沒有時間悲傷。這是個好主意,可是派誰去呢?D即將出國,C要回法國,每個人都在身不由己地忙碌著。
人群散去。這個世界,美好也罷,丑陋也罷,最終還是要一個人面對。有什么是別人真正可以與你分擔的呢?
忽然,我就那樣停止憂傷。
(宋曉菲摘自《法制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