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音字的讀音,我們一般可根據(jù)其在詞典中的義項來確定,可有些多音字的讀音按此辦法卻不容易確定。比如,“華盛頓”、“華生”等外國人姓氏中的“華”該如何讀就讓我們有點犯難?!冬F(xiàn)代漢語詞典》甚或《漢語大詞典》都找不到對應(yīng)的義項。仔細(xì)聽廣播電視,似乎讀“hu ”讀“hu ”的情況都有。我們查找了新版《辭海》和幾本普通話教材,它們將“華盛頓”的“華”標(biāo)音為“hu ”,不知有何依據(jù)。對此,我們不敢茍同,以為此處讀“hu ”更有道理。
第一,“華”字的兩個讀音,一音hu ,一音hu ,國家語委1985年12月《普通話異讀詞審音表》未規(guī)定統(tǒng)讀為hu ,作姓氏時,《現(xiàn)代漢語規(guī)范字典》:“華山”和“姓華”都讀“hu ”,當(dāng)以讀hu 為規(guī)范讀音。如此,“華國鋒”、“華建敏”等漢人姓名中的“華”都讀“hu ”應(yīng)該沒有異議,“華盛頓”是英語姓氏Washington的音譯,也用于姓氏,沒有必要換一種讀法。
第二,我們知道,“華盛頓”中的“華”音是和英語 “Washington”中的“Wa”音對應(yīng),“Wa”是重音,那么,對應(yīng)“華”音“hu ”,譯音更為準(zhǔn)確,為什么舍準(zhǔn)確而求其次?其他的外國人姓氏也有這樣的問題,如“查爾卡”(Zalka)、“蓋塞爾”(Gessell)等,如果按譯音來讀,“查”讀“zh ”,“蓋”讀“g ”應(yīng)該更準(zhǔn)確。而且,“查”用作姓氏只讀“zh ”,“蓋”用作姓雖然有兩讀,但也有一讀為“g ”,為什么我們不選擇這種離譯音更近、也更符合該字義項的讀音?有些人,包括中央電視臺的名牌節(jié)目主持人為了求得譯音準(zhǔn)確,不惜讀錯別字,如把“戛納(Cannes)電影節(jié)”的“戛(ji )”讀成“嘎(g )”,多年前就有人指出過,但至今未見他們改正,可現(xiàn)在面對既可以譯音準(zhǔn)確,又可以讀音正確的方案卻不采納,豈不怪哉!
第三,固然外國人的姓不同于中國人的姓,但中國人卻喜歡以特有的簡稱叫人家外國人“華氏”、“華老”、“老華”、“華大爺”等,“華氏溫度”、“華氏溫標(biāo)”、“華氏試驗”就是很好的例子。這和我們中國人姓氏的用法毫無二致,若仍讀“hu ”的話,無非是徒增一個姓氏而已。這對語文規(guī)范化建設(shè)是有害的。
第四,可能我們有一個習(xí)慣,對譯音多音字一般選讀常用音,但這個常用音也不是輕易能判斷出來的。不姓“華”或者身邊沒有姓“華”的熟人,也不知道中國有姓“華”的人,甚至連“華山”也不知道的人會覺得“hu ”是常用音,“hu ”是不常用音,但這樣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還是很熟悉“hu ”音的,就很難斷定“hu ”是不常用音了。而且這終究只是習(xí)慣而已,誰也沒有作出這樣的規(guī)定,為什么就不可以讀“hu ”呢?
當(dāng)然,我們完全可以譯音時盡量避免使用多音字,但對于已經(jīng)使用了多音字的譯音,對其讀音也應(yīng)作出相應(yīng)的規(guī)范,規(guī)范時盡量能做到既譯音準(zhǔn)確又有理據(jù),那是再好不過的事。
如果說譯音多音字存在讀音選擇錯誤還可以理解,非譯音的多音字也讀音選擇錯誤就難以解釋了。最近有一位人氣很旺的歌星樸樹,屢屢出現(xiàn)于電視屏幕,從中央臺到地方臺都把這個“樸”字讀成“p ”,稍有點語音常識的人都知道,“樸”作姓時只有一種讀音,那就是“pi o”,何以這些專門與語言文字打交道的節(jié)目主持人反倒弄錯? 原來,“樸樹”是藝名,其原名叫“濮樹”,1996年10月正式成為“麥田音樂”簽約歌手時,為簡略筆畫而定藝名“樸樹”。如果“樸”讀“pi o”,就與原名音不相同。而且這里還可以連名成為一種喜陽耐寒的落葉喬木的樹名,具有象征意義。但這都不是錯讀的正當(dāng)理由。
首先,藝名也是人名,一般也由姓和名兩部分組成。正是出于這種考慮,所以沒有將“樸”再簡略一兩筆變?yōu)椤皳洹被颉捌汀?,因為漢語中似乎未見有這兩姓?!皹恪弊旨热皇怯米餍?,就只有一種讀音,即“pi o”。個人當(dāng)然也包括名人,都沒有改變一個字讀音的權(quán)利。這與藝人“蓋叫天”中的“蓋”讀“g i”不同,因為“蓋”本來就有兩個不同的姓,一是“g ”,一是“g i”。
其次,即使將“樸”讀成“p ”,也與原姓“濮”(音p )讀音不同。所以,與原名讀音相同的理由也是自欺欺人,站不住腳的。
再次,既要筆畫簡單,又要與原姓“濮”(音p )讀音相同,最好的選擇就是“仆人”的“仆”(也音p ),可是這個“仆”字除了不能用作姓以外,和“樹”連起來,很是不雅。而“樸”和“樹”連起來卻真有一種樹叫樸樹。不過,這種頗有象征意味的樹并不讀作“p sh ”,應(yīng)該讀作“p sh ”才對。鳳凰衛(wèi)視臺曾播過一個節(jié)目,許戈輝采訪樸樹,二人說到樸樹名字的來歷時,提到了這種樹,二人都錯讀成“pǔshù”。當(dāng)然,我們這里只是說,即使要姓名富含意義,讀成“pǔshù”也是不對的,并不是說讀成“pòshù”就對。因為,不管姓連名表示什么意思,只要是用作姓,“樸”都得讀“pi o”。明代有一位名人叫“樸素”,辭書上標(biāo)音都是標(biāo)“pi o”的。
如果說將“華盛頓”的“華”讀作“hu ”、“樸樹”的“樸”讀作“pǔ”是有意為之,那么將“浙江麗水”的“麗”讀作“l(fā)ì”,則純屬無意。從中央到地方的官員提到“麗水”沒有不讀成“l(fā)ìshuǐ”的,中央臺的知名主持人來麗水主持節(jié)目,也是這樣讀。更值得一提的是,麗水的國家級普通話測試員進京培訓(xùn)時竟也遭受了一位參與《審音表》修訂的重量級專家的“誤讀”。所以,以我個人之見,“麗水”的“麗”真倒應(yīng)該讀“l(fā)ì”才是。
其一,麗水方言中“麗水”的“麗”和“美麗”的“麗”讀音完全相同,完全沒必要分出兩個不同讀音。即便是現(xiàn)在用普通話讀“麗水”的“麗”,麗水本地人也90%以上都讀“l(fā) ”,只有少數(shù)“文化人”讀“l(fā) ”。即便這少數(shù)“文化人”會把“麗水”的“麗”讀“l(fā) ”,但在讀“麗陽街”、“麗東路”、“麗中”的“麗”時,卻又大都讀“l(fā) ”,他們難道不知道其中的“麗”是“麗水”的簡稱?可見,將“麗水”的“麗”讀作“l(fā) ”,麗水本地人都頗為不解。
其二,《康熙字典》等古代字書中,“麗”作古縣名時也是音“郎計切”,即為去聲,所以《辭源》中指浙江縣名的“麗水”條就采用“l(fā)ì”音。因此,“麗水”的“麗”讀作“l(fā) ”,古音也無根據(jù)。
其三,“麗水”得名于轄內(nèi)的“麗陽山”,“麗陽”的意思就是“麗日”,所以該山名中的“麗”也是讀“l(fā)ì”的。這絕不是《漢書》中“殺幽王于麗山之下”的“麗山”(通“驪”,音“l(fā) ”),可能是近現(xiàn)代的辭書專家把“麗陽山”誤解為陜西的“麗山”,才把本該讀去聲的“麗水”的“麗”標(biāo)為陽平調(diào)。
此外,“麗水”的“麗”讀作“l(fā) ”也更有利于該地區(qū)打“秀山麗水”旅游品牌,何樂而不為!
以上談的都是些小問題,但也能從中折射出一些大道理。比如,我們制訂了一系列語言規(guī)范標(biāo)準(zhǔn),怎樣切實地執(zhí)行?怎樣使語言規(guī)范更為完善?如此這般的問題,都值得我們?nèi)ヌ接憽?磥?,語言規(guī)范的確尚有許多具體、細(xì)致而又復(fù)雜的工作要做。
(王閏吉,浙江麗水學(xué)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