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瀟
常在月亮升起的夜晚,在一天星月下獨坐,思緒長長,高高遠遠地飄往故鄉(xiāng)的方向。已經很久了,很久了,很久沒有回過故鄉(xiāng)了。想念父母,想念家人,想念年邁的姥姥,想念故鄉(xiāng)那河,想念故鄉(xiāng)那塘。
小時候在鄉(xiāng)下長大,那里有我真正純樸無憂的童年。春天的田野,禾草的清香像一張如夢的網(wǎng),纏著暖風勾引著我飛奔了去,整天野在外面,挖野菜、采野花,有時就赤了腳走在軟綿綿的田埂上,看老牛悠然走過。傍晚,夕陽變得大而清晰,像一個圓圓的門,仿佛只要一抬腳就走進去了。落日漸沉漸深,余暉一截一截收盡,夕光漸次變得朦朧.而村里這一處那一處的炊煙正裊裊而起,在屋頂上樹梢上散漫開來,亦是一片朦朧。一到這時,姥姥呼喚我的聲音便悠長地回蕩起來。
姥姥家的屋后有一片很大的水塘。塘里植著藕,養(yǎng)著魚蝦,塘邊是一片片楊樹林。有時候我和表哥、表弟們集合了到塘邊釣魚,有的用小木棍拴了罐頭瓶,里面放上一些煎餅渣渣,一會兒工夫魚們就鉆進去了,提上來時,那些笨蛋還在貪吃呢!也有的從家里拿了縫衣針,在塘邊的石頭上叮叮當當?shù)厍贸蓮濄^,濕地里挖一條蚯蚓穿上作餌,拋入水中,不過一會兒,就會有一拃長的大魚上鉤,拽出水,甩在塘邊草地里,那魚還在蹦噠噠地跳。
這水塘到了冬天也自有另一種好呢。到那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時候,我們扛了家里的長板凳、短板凳,還有的扛把鐵锨,一群孩子瘋跑著向冰湖上匯集。凳子翻過來,腿兒朝天,凳面朝下挨著冰面,人坐在凳板上,腳放在凳腿上,讓人拉著在冰上滑,快點再快點!那感覺像是在自由地飛,云啊,大片大片的往后飄,風在耳邊呼嘯;帶鐵锨的則一人蹲在锨頭上,另一人抓住锨把猛轉,锨便帶著人在冰上轉成一個圓盤。也有什么器械都不用,在冰上打溜腿、翻跟頭的。??吹接腥怂さ盟哪_朝天,卻誰也不哭不叫,被摔的人和看的人都哈哈大笑,有時笑著笑著,一不小心,又有人摔倒,于是笑聲便彼伏此起了。
到了夏天,知了“知呀知呀”叫翻了天,那種聲音真的歇斯底里。那些年的夏天總是特別特別的熱,我一直無端地相信都是知了叫得熱起來的。中午不睡覺,我和表哥表弟常溜出去玩。越過水塘,穿過楊樹林就到了繞村而過的小河,河東岸生長著一排垂柳,那垂柳像極了一群水袖輕舞的女子,柔柔軟軟的,小風吹一下都要搖擺個不停。河水極清澈,能看見有魚靜靜地趴在河底,襯著細細白白的河沙,能看得清剛破卵的小魚身體里細細密密的骨頭,隨著游動而輕顫。它們用那紅紅的小嘴輕柔地吞吐著河水,好像浮游在空中。表哥表弟們都能在河沿的草叢里摸到河嘎魚或者螃蟹,但我從不敢伸手到水草里去,怕有蛇或者別的什么。只在河灘上挖一個淺坑,看守著捉到的魚蟹。誰渴了,就隨地在河灘上挖一個坑,水便附著坑壁,從沙隙間透出來,待水聚得平了坑沿兒,便止了滲,靜水中懸浮的細小的沙粒悠悠地沉下去,我們掬水而飲,甘甜清冽。我們叫這樣的水坑“泉子”。
河西岸的楊樹密密的,不很粗大,是因為沙土地的緣故吧。我們常趴在沙地上走石子棋或者濾沙狗子玩。那些散布在沙上像小酒渦兒一樣的小圓窩里,都是一個個小沙狗子住著。那是一種硬硬的小蟲子,深深地挖一捧沙,慢慢地從指縫里漏出沙子,就看見一個胖肚子的褐色小東西,尖頭尖尾巴,沒頭沒腦地在手上亂拱亂鉆,弄得人手直癢癢。放它下地,它就飛快地用屁股拱著沙子,鉆進里面又成了一個圓窩窩。但有一次我們也出現(xiàn)了意外。玩了半天累了,躺在樹下亂看,表哥發(fā)現(xiàn)了一個馬蜂窩,那馬蜂窩結在一棵不高的小樹杈上。表哥說那個蜂仔兒可好吃了,一咬“咯嘰”一下,像一塊肥肉那么香。講好了,他爬上樹去戳下來兩個人分,沒想到蜂房里還有那么多馬蜂。表哥跳下地拉了我就跑,還是被蜇得頭痛眼腫。滿頭大包小包的回到家,表哥先挨了一頓飽揍,頭上的包更大了,從此再不敢?guī)Я宋爷偼妗?/p>
童年的時光,連同那些歲月里美麗的風景一起,離我漸去漸遠,但是記憶像烙印,深深刻進了心里。每一次的風起,每一次的雨歇,都會隨著故鄉(xiāng)的氣息重現(xiàn)。
故鄉(xiāng),那是我的根??墒?,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回過故鄉(xiāng)了。故鄉(xiāng)那河,故鄉(xiāng)那塘,故鄉(xiāng)的親人們,你們知道我的思念嗎?
責任編輯朱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