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亞飛
村支部東100米有個十字街,十字街中間有個大水坑。聽老人講,這個大水坑有歷史了,當年日本人的大裝甲車都在里邊陷過,村里人都沒見過裝甲車,只見過鴨子、鵝在上面浮水,老母豬在里面打滾。
開三輪車的從這里過,陷在泥坑里出不來了,站在坑邊上罵:“媽拉個巴子,成年聚一坑水,堵著養(yǎng)鱉呢,還是養(yǎng)你爹呢?鱉孫們!”
坑邊住的四個媳婦都站在院里不吱聲,等罵娘的走了,該她們出來對罵了。
東家媳婦罵:“水不讓往低處流,你堵著干啥哩,不要臉貨。”
西家老婆罵:“水從哪個不要臉那兒流過來的還給老娘流回去,流出來干啥哩,咋不把它喝了呢?!?/p>
放羊的炳爺駝著背從十字街過,他的羊圍著水坑喝水,他停下來,點根煙,擺擺手,“都回去吧,別罵街了,誰都不怨,怨老天爺,這個坑興生產隊時候就有了,哪年坑里有水,哪年地里莊稼收成就好,五八年這坑里沒一滴水,地裂一指寬,莊稼長筷子那么高……”
四個媳婦沒心思聽他講那些陳年舊事,都回去了。
村里要換屆選舉了,麥旺想當村長,夜里到十字街挨家游說:“你們只要選我,我當上村長,先把這個大坑的事解決了,誰解決的不好,不是他娘生的?!?/p>
四家的媳婦都說了一個字,中。
麥旺當上村長了,但自打當了村長后,沒見他從十字街過過,大坑照常鴨子、鵝在上面浮水,老母豬在里面打滾。四家的媳婦又坐不住了,這次一致罵的是麥旺。南邊媳婦罵:“還真不是他娘生的呀,哪里的野麥種啊,得了勢忘了他姑奶奶?!北边吚掀帕R:“再騎摩托從這兒過,栽死他鱉娃兒,栽不死也淹死他。”
炳爺和往常一樣趕著羊從十字街過,聽見四個媳婦在罵麥旺,咳嗽兩聲,擺了擺手,說:“都回去吧,誰也別怨,怨你們自己,麥旺的話你們能信?他爹死的時候,讓他給打副八人抬的柏木壽棺,他答應的可好,可最后下葬的時候不還是一副桐木棺。他親爹他都敢誑,誰他不敢誑?死人他都誑,何況活人呢……”
炳爺揮著鞭趕著羊走了,四個媳婦愣住了。傍晚,四個媳婦又開始罵了,有時罵麥旺,有時指桑罵槐地罵。
沒過兩年,麥旺讓告下去了,原因是,收了張三宅基地的錢,不給人家打宅基地,拿了李四生二胎的錢,結果人家老婆還是讓鄉(xiāng)計生辦的人拉走流產了……
從此,水坑邊聽不見罵麥旺了,又開始罵發(fā)倉了,發(fā)倉當村長了。但不管誰當村長,似乎都能經受住罵,可四個媳婦的男人實在受不了了,拉土把大坑往里墊了墊,大坑變成了小坑,人和車總算可以繞著過了。
村里人說,這真像城里十字路口的轉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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