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亮
傍晚,小王來到一個報攤,看到當(dāng)天的本地晚報,就習(xí)慣地把報紙抓在手里,卷成筒,然后從口袋往外掏錢。不過,掏來掏去,卻只掏出了五毛錢,而一份晚報,要六毛錢。
賣報紙的是個老太太,年紀(jì)和小王母親差不多,而且,模樣也差不多,佝僂著背,滿臉皺紋,眼睛渾濁而沒有光澤。
小王用商量的語氣說:“大媽,五毛錢行不行?”
“不行?!崩先寺曇艉茌p,但說得很干脆。
小王愣了一下,他想對老人說,他身上只有五毛錢,可欲言又止。
那老人見小王不吱聲,就解釋說:“五毛錢賣給你的話,我會賠五分錢的!”
小王顯得有些委屈:“您記得嗎?我是天天來買您的報紙的?!?/p>
“這不是一回事,”老人說,“我不想賠五分錢。”
小王想了想,說:“那好吧,我拿五毛錢,只買這份晚報的B疊第二版?!闭f著,他把手中的報紙展開,抽出其中的一張,卷成筒,把剩下的報紙還給老人,討好似的說:“大媽,這版反正也沒幾個人喜歡看,剩下這沓,您還可以再賣五毛錢!”
“那不行,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
“真的不行?”
“真的不行。”
小王似乎受到重重的一擊,有點絕望了。上午,他去了三個用工單位,可無一例外遭到了拒絕。幾天來,他一直被拒絕。仿佛全世界都在拒絕他,包括面前這位極像自己母親的老人。仿佛什么都可以拒絕他,愛情、工作、溫飽、尊嚴(yán),甚至一份晚報的B疊。
小王還是抱著一線希望,說道:“大媽,我?guī)缀跆焯於紒碣I您的報紙,明天我肯定還會再來?!?/p>
“可是我不能賠五分錢?!崩先苏f著向他攤開手,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
小王很想告訴老人,這五毛錢,是他的最后財產(chǎn),可是他忍住了。他把手里的報紙筒展開,飛快地掃了一眼,似乎要記住點什么,然后慢慢放回報攤,轉(zhuǎn)身要走。
老人突然問:“你是想看招聘廣告吧?”
小王忙停下腳步,答道:“是的?!?/p>
“在B疊第二版?”
“嗯?!毙⊥趸剡^頭,以為老人回心轉(zhuǎn)意了。
但老人只是沖他笑笑,說:“知道了,你走吧?!?/p>
小王傷心地回到了宿舍……
晚報B疊第二版,滿滿的全是招聘廣告,匯集了他的全部希望呀??上M麤]有了,因為沒有新的晚報,明天,他再也沒有新的應(yīng)聘單位。
怎么辦?小王突然想起有家公司最近在招聘職員,可他一直不敢去試……
第二天,小王咬咬牙,硬著頭皮去那家公司應(yīng)試。結(jié)果出乎意料,他居然被錄取了!
當(dāng)天小王就搬到了公司宿舍。他迅速告別了舊的住所,舊的容顏和舊的心情。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接下來半個月,小王整天快樂地忙碌著……
一個周末,小王難得空閑下來,一個人在街上慢慢散步,不知不覺,竟拐進了原來住的那條小街。
他看到了那個報攤,還有老人。老人也看到了他,還向他招手。小王走過去,老人問:“今天要買晚報嗎?”
小王站在老人面前,堅定地?fù)u搖頭說:“不買!而且,從今往后,我再也不會買您的晚報了!”說完這些話,他心中涌起一種強烈的報復(fù)的快感。
老人似乎并沒有聽懂小王的話,只是從報攤下取出厚厚一沓紙。她把那沓紙卷成筒,遞給小王,說:“你不是想看招聘廣告嗎?這個給你?!?/p>
小王怔了怔。他發(fā)現(xiàn),那是一沓正面寫滿了字的十六開稿紙。老人所說的招聘廣告是用鉛筆寫在反面的,每一張紙上都寫得密密麻麻。
小王問:“這都是您寫的?”
老人點點頭,說:“是的。知道你在找工作,就幫你抄下來。本來只想給你抄那一天的,可是這半個月,你一直沒來,就抄了半個月。只怕有些,已經(jīng)過時了吧?”
小王看著老人,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五毛錢真的不能賣給你,”老人解釋說,“那樣我真的會賠五分錢?!?/p>
小王鼻子一酸,低下了頭。他慢慢翻著那厚厚的一沓紙。那些字很笨拙,卻認(rèn)真而工整,像幼兒園里孩子們的作品。
老人咧著嘴,不好意思地說:“能看懂嗎?我只念到二年級,好些字都不識啊,只能照著樣子畫……”
小王盯著老人,眼淚止不住地滾落下來……
(推薦者:杜輝明)
(題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