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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棵松

      2007-05-30 22:13:40
      小說月報 2007年8期
      關鍵詞:戰(zhàn)士火車同志

      阿 成

      黑龍江下了第一場雪之后,我去了葦河鎮(zhèn)。

      過去我是一個卡車司機,經(jīng)常在黑龍江一帶轉,對黑龍江很有感情。粗粗地一算,70年代至80年代,二十多年來,我差不多把黑龍江的山山水水都給走遍了,屐痕累累呀。這些經(jīng)歷已經(jīng)成為我的精神財富和生命伴侶了。

      的確,有時候人的感情是很脆弱的,白駒過隙,猛然間,你會突然停下來,對早些年去過的那些鄉(xiāng)鎮(zhèn)有一種深深的眷戀,“誰知遠客思歸夢,夜夜無船自過湖”啊。如此的夢魂縈繞,便總惦記著再去那里看一看。

      早年,去葦河是這樣一個行程:先從省城哈爾濱乘火車到尚志縣,下了火車,再轉乘那種簡陋的、夜間行車時,需旅客自帶蠟燭照明的森林小火車。森林小火車蛇一樣地在山溝溝里逶迤了大半夜的時間,才能到達葦河。冬季的黑龍江天黑得早,坐在森林小火車的車廂里,看著燭光搖曳下的一張張旅客的臉,看著車窗外雪光掩映下的黑森林,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不僅僅如此,倘若趕上漫天風雪的日子,彪悍的大雪將森林小火車的軌道一埋,前途白茫茫一片,全部是齊膝深的雪,火車肯定走不了,只有將軌道清理出來才能恢復通車。這樣的事我是經(jīng)歷過的,小火車遲遲不來,一群人只好在那個木刻楞的候車室里待著,瞅著窗外的漫天大雪發(fā)呆。那是一種什么滋味呢?流放?逃亡?被遺棄?歸鄉(xiāng)?回家?五味雜陳,愁腸百結呀。

      或許正唯如此,我才更加留戀那些有聲有色的日子。

      而今,黑龍江境內都修了高速公路了——高速公路比火車快,而且比火車便捷,驅車去葦河,至多三個小時的時間,不必要把車開得特別快,穩(wěn)穩(wěn)地走吧,深情地“撫摸”一下周邊的景色,你的靈魂會變得更加純凈,于純凈的感受中會不知不覺地流下淚水來。那種享受無與倫比。

      黑龍江的冬季,下午四點鐘天就開始黑了,有的時候天黑得會更早一些,三點多鐘,太陽就沉入藕色的雪山了——這也是記憶中的一景啊。

      當車子從北門開進葦河鎮(zhèn)的時候,整個鎮(zhèn)子已是暮色四合,街燈初上了。我先找了一個簡陋的小旅店安頓下來——簡陋的小旅店才是充滿生活氣息的地方呢。再說,鄙人畢竟是一個來自城里的窮作家呀。

      安頓下來之后,便出去吃飯。

      出了門,哦,大雪竟悄然而至。

      在去找飯館兒的雪路上,我還在想,老阿,你到葦河有什么目的嗎?答案其實是,沒有,什么目的也沒有。而且在這個鎮(zhèn)上也沒有什么朋友了,先前葦河的那幾位朋友有的已經(jīng)調走了,有的甚至到京城當官去了,有的人故去多年了,女人改嫁了,有的人多次聯(lián)系不上,已不知去向?!拔鞒鲫栮P無故人”嘍——紛紛的落雪之中,這樣的人生滋味,孤獨的旅人難以堪負啊。

      …………

      小鎮(zhèn)似乎是為了節(jié)電,輔街土路上的街燈不多,遠遠的、一跳一跳地在舞雪中亮著。走在新雪的鎮(zhèn)上,心中彌漫起一股久違了的親切。

      在黑龍江境內,鄉(xiāng)鎮(zhèn)上吊著一個幌兒的飯館自然是不大的。撩開飯館那個用來阻擋風寒的厚棉門簾子,看到里面只有兩個吃客,其他的飯桌都空著。小飯館里非常的熱,屋子中央的那個鐵爐子將爐蓋兒都燒紅了,爐子旁邊是一堆劈好的樺木燒柴。葦河鎮(zhèn)的四周,是綿延不斷的山巒,這一帶不僅利于形形色色的部隊出沒與隱藏,而且住在附近的老百姓燒柴也很方便。

      不知為什么,多年來我始終喜歡去靠窗的位置坐,似乎那兒是一個舒適的驛站,只有坐在那里心才會寧靜。我便選擇了那個靠窗戶的位置坐下來。透過窗玻璃上的那一版圖案猙獰的霜花,我看到外面仍在下著雪呢。瞬間,我想到念中學時讀過的那篇《林教頭風雪山神廟》的課文:那雪正下得緊……

      盡管一個人吃不了多少,但是,這些年來心里一直饞著小鎮(zhèn)上的吃食哪。今天“回家”,好好地解解饞吧。于是,要了一個小雞兒燉蘑菇,一個油炸小河魚兒,涼拌大豆腐、蒜泥血腸,主食要了一大盤子酸菜餡餃子。想了想,又加一碗疙瘩湯。我愛吃鄉(xiāng)下的疙瘩湯,在我記憶里,鄉(xiāng)下的疙瘩湯才地道,吃著才舒服。

      見我一個人要了這么一大堆,那個當服務員的鄉(xiāng)下丫頭捂著嘴巴直笑。

      酒呢?酒打多少?憨厚的女孩子問。

      我問,這里都有什么酒呢?

      這時候,旁邊桌的那位瘦瘦的吃客插嘴說,“黑土地”好,醇。

      我沖他友好地笑笑,便對站在面前的那個鄉(xiāng)下丫頭說,那好吧,三兩“黑土地”。孩子,記著給我燙一燙啊。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旁邊桌上這一瘦一胖的二位,要的菜很簡單,一個干豆腐炒小辣椒,一個漬菜粉兒,再就沒有什么了。酒倒是不少,兩瓶“黑土地”,一人面前一瓶,所謂“手把瓶”。心想,這才是小鎮(zhèn)上的喝酒人呢。

      見到我要了這么多的菜,旁邊桌上的那個胖子轉過臉來問我,兄弟,八成是省城來的吧?

      我說,是。你們二位呢?

      胖子說,我是化一村的。

      然后,他又指著那個瘦子說,他是景周村的。這不,我們倆在這兒約好見面,明天一塊兒到烏吉密的小九買蘑菇菌去。

      鄉(xiāng)下人的介紹總是很細,他們都盡可能地把話說周全一些、細致一些,來龍去脈交代得清楚一些,似乎只有這樣才顯得他們的心是真誠的、親切的,跟您是近便的、友好的。

      我問,化一村、景周村,喲,是不是用張化一和穆景周命名的那兩個村子?

      他們都點著頭說,是啊是啊。咱這一帶你也挺熟啊。

      我笑瞇瞇地點點頭。

      40年代的時候,當時的葦河還是舊政權的一個縣。張化一同志是葦河縣的第一任公安局長。他是“8·15”光復之后,李兆麟將軍派往葦河縣接收敵偽政權的我黨第一位干部。張化一同志到了葦河縣之后,首先摘掉了“國民黨葦河縣黨務專員辦事處”的牌子,命令他們立即搬出縣公署,嚴令禁止“黨?!钡囊磺谢顒樱⑹站幜巳敽拥牡胤阶孕l(wèi)團。

      圍觀的老百姓都站在雪地里揣著手看著,沒有表情,一聲不吭。他們心里沒底呀。

      這是張化一同志上任第一天的事。工作進行得勢如破竹,沒有扭秧歌的,沒有打腰鼓的,圍觀的人也極少,一切都在靜悄悄地進行著。

      說實話,馬死人僵,孤懸絕塞的革命斗爭大致是這樣子的。

      …………

      叢國棟和魏蔚良這兩個人,都是張化一同志新收編過來的國民黨葦河自衛(wèi)團的頭頭,收編后,組成葦河保安一支隊,歸人民保安大隊領導。葦河保安一支隊的隊長是熊占元,叢國棟和魏蔚良是副隊長,但熊占元是我們的人。

      同時被李兆麟將軍派駐葦河的,還有“開道游擊隊”的隊長李省三同志。當時,開道游擊隊一直活動在葦河和海林交界的深山密林里,主要任務是負責消滅流散的日軍,打擊當?shù)氐耐练恕?945年10月,李兆麟將軍就已經(jīng)將開道游擊隊改編為人民保安大隊,任命李省三同志為大隊長,協(xié)助葦河縣縣委書記吳江同志、縣長穆景周同志的工作,并統(tǒng)一由公安局長張化一同志領導,負責維持葦河、亞布力、一面坡、石頭河子等地的地方秩序。

      這支隊伍野戰(zhàn)能力非常過硬,全部騎馬,出生入死,神出鬼沒,被李兆麟將軍稱之為“死神之旅”。

      張化一同志到葦河赴任的時候,乘坐的也是夜里用蠟燭照明的森林小火車。他的戰(zhàn)馬也被牽進了小火車的車廂里。為什么不騎馬去呢?主要是地形復雜,情況也復雜,畢竟剛剛光復。

      其實,幾名“死神之旅”的戰(zhàn)士,已經(jīng)騎著戰(zhàn)馬在行駛的森林小火車兩側悄悄地保護他了。

      森林小火車的車廂里很冷,至少在零下三十度以下。一路上,張化一同志只好喝著軍用水壺里的燒酒,就著干辣椒取暖。坐在冒著濃煙的、蜿蜒穿行在密林里的小火車上,張化一同志腦子里想的,全是如何配合解放軍359旅消滅流散日軍、剿滅當?shù)赝练说氖隆?/p>

      所以,張化一同志一上任,立即命令李省三帶領人民保安大隊到山里剿滅氣焰囂張的地方匪幫劉昨非、韓小胡等部。

      這時盤踞在一面坡的土匪劉昨非、韓小胡在坡鎮(zhèn)的“賓宴春樓”設宴,宴請珠河縣人民保安隊司令馬克正。內容是,和談。當馬克正同志帶領二十余人到“賓宴春樓”赴宴的時候,遭到了劉昨非等土匪武裝的猛烈襲擊。馬克正立即給葦河的張化一同志打電話求援。張化一命令李省三同志立刻率“死神之旅”前去增援馬克正。

      李省三的部隊走了之后,葦河縣只剩下剛剛收編過來的叢國棟、魏蔚良的部隊了。

      就在這天晚上,葦河第一任縣委書記吳江、第一任縣長穆景周等同志也到任了。他們也是夜里坐森林小火車悄悄來葦河的。張化一同志親自到車站去接他們,幫著他們將戰(zhàn)馬從小火車上牽下來,并告訴他們,食堂都已經(jīng)把涮狍子肉準備妥了,還有紫皮大蒜。

      這是張化一同志上任第二天的事。

      燙好的“黑土地”酒上來了,純糧食酒經(jīng)熱水一燙,變得香噴噴的。我一邊斟酒一邊問旁邊飯桌喝酒的二位。

      我說,兄弟,我打聽一下,那個老縣公署的小樓還在嗎?

      瘦子立刻放下筷子走了過來,他哈著腰,用糙手“刺啦刺啦”地揩了揩窗子上的霜花,然后說,你瞅,它還在,沒扒。該(街)對面的那個“大上海鞋城”,就是老縣公署的窩子。

      這個改成商家的老縣公署,看上去已經(jīng)相當陳舊了,地基也下沉了很多,像一幢半掩在地下的建筑。密密匝匝的雪花就在它面前悄無聲息地飛舞著。

      對面的那個胖子,一邊往嘴里夾著漬菜粉兒,一邊呱嘰呱嘰地嚼著說,你瞅著吧,這房子早晚得扒。街拐角上蓋的那個門市樓,知道不?都四千塊錢一米了,趕上省城的房價了。還不扒?留它干啥?傻呀?

      1945年11月中旬,這棟“縣公署”的小樓還在。李省三同志率領部隊去增援馬克正走了之后,第二天天還沒亮,一大清早,叢國棟便走進了雪窗對面的這棟“縣公署”的小樓里,并徑直去了張化一同志的辦公室。

      他咣、咣、咣,很響地敲了門之后,喊道,“張局長,請你出來開會?!?/p>

      就這樣把張化一騙了出來。

      張化一同志一邊系著領子上的扣子往外走,一邊頗為不滿地說,這么早開什么會呀?

      當張化一同志往小樓外走的時候,叢國棟從后面悄悄地拔出了手槍,然后沖著張化一的后腦勺開了一槍。因為他們兩個人之間一前一后只有半米的距離,因此濺了叢國棟一臉熱乎乎的血。

      叢國棟長著個略扁的鷹鉤鼻子,綽號叫“貓頭鷹”。

      成功地槍殺了張化一同志之后,叢國棟、魏蔚良帶領他的土匪殘部,立刻將縣公署團團圍住,將剛剛上任的葦河第一任縣委書記吳江、第一任縣長穆景周等小樓里的七名共產(chǎn)黨干部、戰(zhàn)士全部抓了起來。他們昨晚與張化一同志開了幾乎一夜的會,個個都非常困。當時他們正在睡覺呢。

      叢國棟、魏蔚良將他們捆了起來,拉到了樓外。就在小飯店對過兒那幢小樓的門前,站一排。漫天飛舞的大雪仍在密密麻麻地下著。

      叢國棟命令伙夫,從縣公署里拖出來一張長條桌子,在縣公署外面搭了一個野灶,安上鐵鍋,擺上菜墩兒、燒酒。然后,他走到那一排人的面前,親自將其中一個戰(zhàn)士的上衣剝光,抽出綁腿上的匕首,豁開戰(zhàn)士的胸膛,掏出這名戰(zhàn)士的心臟和肝臟,雙手捧著,走過去扔到了菜墩上,讓伙夫切成片兒炒了。

      伙夫在鐵鍋上炒熟后,端給坐在長條桌后面的叢國棟和魏蔚良,當下酒菜。

      叢國棟一邊呱嘰呱嘰吃,一邊對圍觀的老百姓說,屯迷糊們,看明白沒有,從今天開始,葦河縣又歸我們管啦。

      說完,他問旁邊那個長著一雙斗雞眼兒的魏蔚良,兄弟,夠不夠吃?

      魏蔚良一臉苦難地說,不太夠……

      這個魏蔚良曾經(jīng)是國民黨委任的葦河縣臨時縣長。

      叢國棟說,妥,我再去開一個。

      …………

      這樣,兩名戰(zhàn)士的心臟和肝臟被他們下酒吃掉了。另外幾個人被叢國棟和魏蔚良關押在縣公署的地下室里。

      這是張化一同志上任第三天發(fā)生的事。

      叢國棟和魏蔚良這兩個人都是老兵痞,頭腦非常冷靜,他們知道,一旦出去剿匪的李省三回來,他們將會死無葬身之地,那可是一支“死神之旅”呀。于是,他們將部隊從葦河鎮(zhèn)拉了出來,埋伏在李省三歸來途中的那個溝趟子兩邊——這個溝趟子是李省三回葦河的必經(jīng)之路。

      十多年前,當?shù)匾晃皇分巨k的同志領我去過那個溝趟子。通過史志辦同志的講解,我不得不佩服這伙土匪選址選得好。這個溝趟子兩邊是立陡立崖的峭壁,千丈有余,任何一支部隊只要進入到這個埋伏圈,兩頭一堵,一個也別想跑掉。那個史志辦的同志講,一旦在這里遇到了埋伏,最好的辦法是,不抵抗。

      為什么?

      因為沒有用。

      我問,李省三的部隊抵抗了嗎?

      他說,差不多全戰(zhàn)死了……

      我看到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含著淚花。

      他說,他們不應當?shù)挚拱 ?/p>

      我就是從這位史志辦同志的嘴里知道“死神之旅”這個稱號的。

      叢國棟、魏蔚良將捉到的李省三等幾名戰(zhàn)士押到葦河的北門那兒,槍殺了。那一路上,叢國棟和魏蔚良一直低著頭走路,他們不敢看李省三的眼神。在李省三的眼里,他們是一些無名鼠輩,是一些扯雞巴淡的人。

      那位史志辦的同志說,每年的清明,當?shù)乩习傩斩嫉竭@來燒紙,擺上酒,擺上供品。老百姓跪一溝啊,那哭的……

      我突然想起來了,我開車進葦河鎮(zhèn),走的就是那個北門。是啊,我應當停下車來,在那里祭祀一下。

      殺害了李省三之后,叢國棟、魏蔚良立即返回葦河,將關押在地下室里的縣委書記吳江、縣長穆景周、保安大隊長熊建元、科長關英杰,還有一個小戰(zhàn)士,押往四棵松準備槍殺。那天也是下午四點鐘左右,暮色四合的葦河鎮(zhèn)如同下了霾一樣,整個縣城灰蒙蒙的。這一隊被押往刑場的人影在霧里移動著,四周一點聲息也沒有。

      途中,縣長穆景周沖那個小戰(zhàn)士使了一個眼色,然后,自己開始大喊大叫,又蹦又跳,一時間,霧里移動的這一行人就亂了,吆喝聲、咒罵聲混雜在流曳的霧靄里。

      穆景周同志用這種方法掩護著那個小戰(zhàn)士逃跑了。

      這個逃跑了的小戰(zhàn)士就是張化一同志的警衛(wèi)員。

      我因為對哈爾濱的地方史略有興趣,所以知道穆景周這個人。穆景周畢業(yè)于哈爾濱商業(yè)學校(離我在哈爾濱的居所僅隔一條街,平日我總去這個已升為學院的操場散步),后來,在濱江小學當過國語教員。1923年任哈爾濱《晨光報》主筆,1926年任《哈爾濱日報》的社長。曾經(jīng)參加過南昌起義。不僅是一個知識分子,也是一個有才能的、憂國憂民的作家。他遇難的那一年,只有47歲。非??上?。

      那個小戰(zhàn)士逃跑了之后,叢國棟立刻感到大事不好,他知道那個小戰(zhàn)士逃跑對他們意味著什么。于是,立即指揮加快速度,快走!快走!幾乎是半跑著,將吳江、穆景周等同志連推帶搡,押到四棵松,一陣亂槍,將他們殺害之后,馬上拉桿子逃到山上去了。

      葦河鎮(zhèn)的四周,全部是綿延不斷的山巒哪。

      那個小戰(zhàn)士逃跑之后,連夜奔一面坡。三五九旅就駐扎在那里。大雪與酷寒并不是美麗的,而是死神撒開的一張巨網(wǎng),可賞而不可行。山路上沒膝的大雪,零下四十度的氣溫,張化一同志的警衛(wèi)員跌跌撞撞到了一面坡之后,人已經(jīng)不能站著報告了。報告之后,休息的時候,那個小戰(zhàn)士趁人不注意決定開槍自殺。他覺得對不起張化一首長,他沒有盡到一個警衛(wèi)員的責任。

      后來,他被搶救過來了。

      接到報告,三五九旅立刻派出最精干的連隊去消滅這伙頑匪。三五九旅在剿滅這伙土匪時,包括那個伙夫在內,其他人都抓到了,唯獨沒有抓到叢國棟和魏蔚良兩個人。

      后來,那個伙夫在茅房里自己吊死了。

      不管怎么說,葦河縣重新又回到了人民的手中。

      旁邊桌上的那個瘦子問我,兄弟,這酒咋樣?是不是好?

      我說,好。

      瘦子自豪地說,好!純糧食酒。

      那個胖子卻不時地瞅著我這邊滿滿一桌子的菜,笑。

      我做了一個無奈的手勢,也笑了笑。

      小飯館的氣氛特別好,屋子里也很暖和。心想,還是屋里的鐵爐子燒得好啊。黑龍江冬天里的春天在各家各戶的屋子里,在小飯館兒里呢。

      難得異鄉(xiāng)逢酒客,往來故事從頭說。幾個人聊得非常好。

      叢國棟和魏蔚良這兩個人都是在七十年代被抓獲的。

      七十年代的時候,葦河縣早已經(jīng)改為葦河鎮(zhèn)了。這一年,化一村的(先前叫“三塊石村”)一個老鄉(xiāng)得了一種疑難病,經(jīng)人指點,決定去北京那家私人開的專治疑難病的診所看看。坐了一天一宿的火車到了繁華的首都北京,一下火車,“麻答眼睛了”,就是暈了。鄉(xiāng)下人不認識路啊,打聽了好幾個人,他們都奇怪地看著這個鄉(xiāng)下人,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不知道那個專治疑難病的私人診所在哪里。

      這個東北老鄉(xiāng)站在長安大街上想了想,心里說,還是打聽掃大街的吧,他們肯定最熟悉北京的大街小巷了。沒想到,他打聽的這個清潔工就是叢國棟。雖然叢國棟已經(jīng)老了,但扁棱的鷹鉤鼻子還在,雖然操著一口京腔,但東北味兒還有哇。哈哈。這個老鄉(xiāng)沒有去那家醫(yī)院,而是直接去了附近的公安機關,一進門就報告了。

      …………

      北京公安局的那位警察對正在掃大街的叢國棟說,叢國棟,你黑龍江的老鄉(xiāng)來看你來了。

      叢國棟看了一眼笑瞇瞇的警察,又看了一眼這個黑龍江老鄉(xiāng),啥也沒說,摘下套袖,把雙手伸了過去。

      化一村的老鄉(xiāng)咬牙切齒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叢國棟,你個王八犢子,葦河老百姓都想死你啦,這些年一直也沒忘了你,始終惦記著你哪……

      魏蔚良是在哈爾濱卷煙廠抓到的。他是被葦河鎮(zhèn)景周村的一個老鄉(xiāng)認出來的。這個老鄉(xiāng)的兒子在哈爾濱卷煙廠上班,他是去哈爾濱卷煙廠看望在那里上班的兒子。在工廠大門口等兒子的時候,沒事兒,背著手看看豎立在廠外的煙廠職工的光榮榜吧,沒承想,發(fā)現(xiàn)長著一雙斗雞眼兒的魏蔚良的照片也在上面。他兩手扶在玻璃櫥窗上,哈著腰,貼著臉兒使勁兒地看著,媽那個巴子的,還真是這個狗日的!心里說,魏蔚良啊魏蔚良,你挺會變哪,還成了煙廠的先進工作者了?整地“挺裕作”呀(挺舒服呀)。行,厲害。

      這時候,兒子從廠里出來了,見老爸正趴在光榮榜前看著,不自然地對老爸說,爸,別找啦,沒有你兒子的照片。我再努力一年,明年吧,明年保不住你兒子就能上光榮榜了。

      老爹瞅著魏蔚良的照片冷笑著說,這可真是冤家路窄呀。首長,這回給你報仇的日子到了。

      這個從葦河鎮(zhèn)景周村來的老鄉(xiāng),就是早年張化一同志的警衛(wèi)員,就是在去四棵松刑場途中,穆景周同志掩護逃跑的那個小戰(zhàn)士。

      又是11月了,又是個下雪天,漫天皆白,漫山皆白。當?shù)毓矙C關用大卡車將叢國棟、魏蔚良押到四棵松進行公審。然后,執(zhí)行槍決。那一天是葦河鎮(zhèn)老百姓大喜的日子。扭大秧歌,放鞭炮,過大年一樣。鎮(zhèn)上的那幾家館子都是擠擠擦擦,滿滿登登的人。燒酒不夠了,小伙計現(xiàn)趕著驢車去燒鍋往回拉。

      我端起了酒杯,站起來,敬二位新結識的酒友。

      我說,我敬你們二位一杯。

      二位酒友立馬站起來,吃驚地端起了酒杯。

      胖子問,咋?你是烈士的后代?

      我說,不是。化一村和景周村的人我都得敬啊。

      景周村,就是原來的四棵松,明天,我要帶著酒和菜,和我新結識的二位酒友,三個人一塊兒去祭奠壯士們的在天之靈。

      【作者簡介】阿成,原名王阿成,男,山東博平人,曾當過司機、工廠干部、編輯。著有長篇小說《咀嚼罪惡》、《扭捏》等六部,中短篇小說集《年關六賦》、《胡天胡的胡騷》等五部,隨筆集《哈爾濱人》、《春風自在揚花》、《胡地風流》等四部,英文版小說集《良娼》,法文版小說集《空墳》等。其短篇小說《年關六賦》獲1988年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良娼》獲1991年東北三省優(yōu)秀作品獎,《東北人,東北人》獲1992年黑龍江政府文藝大獎,《秀女》、《丙戌六十年祭》分獲本刊第十一、十二屆百花獎?,F(xiàn)在《小說林》編輯部任職,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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