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雨流螢
說是意外,不如說是執(zhí)意尋找,走在這條擁擠小街的第一分鐘,我就開始猜測:究竟,會不會遇到他?
我在街角的轉(zhuǎn)彎口,意外地看到林樸樸。
說是意外,不如說是執(zhí)意尋找。走在這條擁擠小街上的第一分鐘,我就開始猜測:究竟,會不會遇見他。一遍又一遍地想,直到我開始懷疑自己的視線,扭頭看到了他——熟悉的,微微焦慮的表情。他騎著那輛半新不舊的單車掙扎在擁擠的道路上,似乎有些茫然地看著前方。
身邊的女伴唧唧喳喳地說一些諸如今天中午的午飯如何解決的話,穿越她們興奮的眼神,我看見林樸樸。陡然轉(zhuǎn)過頭,若無其事地加入她們喧囂的交談中,我說你們在說什么呢?
隱約感覺到林樸樸焦灼的眼神不經(jīng)意地掃過我,又迅速地移開。
于是不再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他。
走過街的拐彎角,忍不住再一次回頭,搜尋那個熟悉的影子。在擁擠的大街上,仿佛空空蕩蕩只剩我,和那個越來越遠的影子。
林樸樸。本不想遇見。并且固執(zhí)地以為,沒有必要遇見。
盡管日日進出同一所學校同樣破舊的偏門,盡管,遇見,不過是平常并且自然的事。我只是不想在非正常情況下遇見他,遇見一個已經(jīng)不是我的林樸樸。
我的林樸樸。當我忍不住再次回頭去搜尋他的時候,看見他的車后座上,溫柔可人,一個藍衣少女。
身旁女伴依舊談笑風生,自己卻開始低頭沉默。
四五個女孩子擠在一張油膩的小桌子前,說一些瑣碎的話,對著面前一大缸熱氣騰騰的拉面細細咀嚼。我把那根根細長面條想成林樸樸,以為狠狠咀嚼,再咽下去,就會忘掉他。但我如何能忘那溫柔的藍衣少女——安靜地依偎在他的舊單車上,安全并且安然地享受著。
我從來沒有這樣好福氣,我的林樸樸,未曾載過曾經(jīng)是他的秦優(yōu)悠!
我不甘心,死命吃完一大碗拉面仍不罷休,左手DOVE脆香米,右手雅哈咖啡,走在大街上,吃零食如狼似虎。每每見到林樸樸又成為誰的誰,我忍不住想來個自我摧殘。天,就算我吃不下林樸樸,也還吃得下這些高脂食物吧?就算林樸樸給不了我營養(yǎng),我還能自己找些脂肪吧?就算林樸樸愛了別的人,我也還能活得自由自在吧?
獨自坐在閱覽室翻看各種各樣的時尚雜志,做一個又一個魅力測驗,這個說異性見我必覺此乃理想少女,那個說我典型溫柔可愛是個好女朋友,還有一個說我具有萬人迷的潛質(zhì),吸引力超過地球引力。
憤然合上書頁,青天白日,我秦優(yōu)悠丟了我的林樸樸,丟了坐在林樸樸舊車后座上的權(quán)利,還得眼睜睜看著那上面有了別的少女,我孤單單一個人泡圖書館,這五花八門的魅力測驗竟然還說我身邊不乏美好愛情,這輩子得不了孤單的??!
心下郁郁不平,恍惚間又想,或許真如其所言,林樸樸,是他沒眼光,沒福氣得到我,是他太低,太弱,是他太不懂珍惜丟了我。分手后我一遍遍安慰自己這就是我們分開的唯一原因,暗下決心,林樸樸,我非做你命里最強的女子不可,我非要站在比你高得多的地方看你。
于是我在暗夜死命讀書,翻厚重的參考書做成打的考卷,沒完沒了地告誡自己一定要考高分。
于是我沒完沒了寫無聊的小說和煽情散文,看名字印在本本雜志上每天收幾封信得意洋洋。
于是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競選學生會主席,風光無限當選讓人們無所不知那個叫做秦優(yōu)悠的女孩子超凡卓絕。
于是我和眾多男生玩笑相處,巧笑嫣然,散漫地開開玩笑,有事沒事坐在誰的車后座上搭搭便車。
可是,我沒有坐過林樸樸的車后座。
可是,林樸樸依然越走越遠直到我看不見。
可是,我的驕傲不影響他的好心情,我們形同陌路。
林樸樸,在擁抱我的后一秒鐘對我說請你忘掉我們的一切。
林樸樸,在我想念他溫和眉目的時候告訴我Everything is over。
林樸樸,在我準備享用一頓美好的午餐的時候讓我看見他的車后座上坐著一個可人少女。
我不知道我究竟應該怎樣對這個已經(jīng)不是我的少年決絕忘記。
我不知道我還有什么能力保持我的驕傲和快樂。
對于他,我無能為力。
其實我只想坐在他的舊單車后面和他輕輕地交談,說一些閑散的話。在他騎下坡路的時候小聲地尖叫,快樂地環(huán)住他的腰。我只想他依然對我說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好不好?我不想做名人,我不想寫無聊的文字,我不想和別的男生多說一句話,我只想做林樸樸的秦優(yōu)悠。
我坐在空蕩蕩的足球場邊發(fā)呆,想那個藍衣少女的面容。
應該比我美,應該很安靜,應該很聽話,應該很瘦弱,所以坐在林樸樸的身后小鳥依人。
她是他的新目標,還是新游戲。
或者,是他真的開始快樂地想要愛上一個人。
又或許,她根本不過是個熟絡(luò)的朋友,沒有任何關(guān)系,林樸樸善心大發(fā)看她走路太辛苦,決定載她回家。那為什么我每天跋涉在長長的上學路上都沒有人想要來憐惜我?是了,因為我的林樸樸已經(jīng)不要我了,唯一能對我憐香惜玉的人已不再想照顧我了。他寧可憐惜一個平常的同學,也不愿意施舍一點點關(guān)懷給我。
我曾經(jīng)站在一個少年的風火輪上隨著他沖下下坡,輕輕地發(fā)出尖叫,聽見風呼呼地從我耳邊傳過去,抓著他厚實的肩膀心里止不住的害怕,嚇得閉上眼睛。車停住,他轉(zhuǎn)頭對我說:為什么你就感覺不到安全呢?其實我騎得非常穩(wěn)。
我白著臉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因為,你不是林樸樸。
他反問:難道他就給你安全感?他已經(jīng)走了,他不斷地換女朋友,他過得安靜而快樂。你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你希望勝利,可是你已經(jīng)輸了。你為什么放不下停不下,感覺不到周圍的溫暖。
我點點頭:你說的都沒有錯。
想起一年多前的春天,微暖初晴。
一樣是在轉(zhuǎn)彎的街道,一個有著高高的坡度的上坡。
林樸樸牽著他的舊單車,我走在他的旁邊,我看著他額頭上沁出的微微汗珠,微笑著。
然后他停下來,轉(zhuǎn)頭問我:我載你回家吧。
我指著高高的坡度睜大了眼睛,臉微微發(fā)紅了:這坡太高了,不行,你太辛苦了。
沒關(guān)系,他執(zhí)拗地看著我。
我太重了,你載不動。我緊張地笑道,吃吃艾艾地說。
沒事,多重的我都載過。他頑固地說。
不要。我堅定地說,不要。
他的眼睛終于黯淡下來,接著又揚起了笑臉:那么,我陪你一起走。
我笑起來,好啊。
林樸樸,你知道不知道,我是真的怕你累著。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沒有霸占你的車后座。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