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云兒
寧小北
其實,蘇楠是喜歡葛健的,可是葛健要結婚了。
嘗嘗這個,很甜!葛健的婚禮上,寧小北挑著眉毛把筷子伸給蘇楠。
你一個大男人還喜歡吃甜食?蘇楠的落寞仿佛一下子被這個陌生男人的親切給刷新了。
哎!生活太苦了唄!將那顆掛滿黃色糖漿的果粒塞進嘴里的時候,寧小北還黠笑般地沖她擠了一下那雙小眼睛。
來進修的吧?可能是蘇楠清純的學生樣子造成的錯覺,但她也不愿過多解釋,只說了句,輔助科室的。
蘇楠不確定他是不是醫(yī)院的人,畢竟住院部門診那樣大,她又新來不久,認不全,所以不好再多言。
還好,寧小北再沒問過她什么,只是給她夾了兩次那道靠近他的菜。
這頓飯,蘇楠吃得很不舒服,不僅因為是葛健的婚禮,還因為來得遲。被安排在這個單間,一桌子的老年人!誰都不認識,而面對寧小北那樣熟悉的表情,蘇楠又尷尬得不好問他是誰,很是別扭。
直到飯局結束,蘇楠正起身想逃時,寧小北卻像情侶一樣隨意地吩咐她:一起回醫(yī)院吧!
蘇楠沒有講話,但已尾隨他走出了酒店。
眼看25路駛了過來,寧小北拽起蘇楠的手向前奔了幾步,快點,我請你坐公車!
蘇楠心里老大不痛快,自己的車就泊在酒店正門,他什么人嗎,這樣自來熟!硬是把自己給拽上了公車。
10分鐘后,公車就停在醫(yī)院對面。過橫道時,蘇楠快走了幾步,她只想早點甩開這個不著四六的人,結果被寧小北的手臂攔了一下,那是A6,速度快,記著:不能跟好車搶道!
蘇楠的心就那樣輕輕地蕩了一下。
我叫寧小北,男,25,住院部打雜的。
蘇楠妥協(xié)地笑了笑,我叫蘇楠,是心電室的。
蘇楠
蘇楠是新分來的碩士生。而葛健認識她是緣于蘇楠心電圖報告單上的漂亮行書。
內(nèi)科醫(yī)生每天都會看心電圖,但實質(zhì)上葛健是真的只看圖不看字的,因為大凡醫(yī)生的漢字都長得沒法看。
葛健從來沒看到哪個理科女生可以把字寫得這樣剛勁又不失圓潤,絕對是有功底的。從那枚醫(yī)生的名章上他清晰地認出了“蘇楠”兩個字。
令葛健更沒有想到的是,蘇楠上班居然開奧迪A6。所以第一次搭她的車時,他很尷尬。直至看到蘇楠那不經(jīng)世事的眼神灌滿邂逅的喜悅時,他才拉開了車門。
認識了蘇楠,葛健明白了一句話:相見恨晚!因為她的未婚妻江漫,已經(jīng)懷孕了。
慢慢地,葛健會習慣在下班前給蘇楠發(fā)個信息:方便的話載我一下!
那時的蘇楠總會握著手機咯咯地笑:不怕吃虧,就等著挨載吧!
遠遠地,站在她泊車的地方,葛健的眼里是明目張膽的溫情……蘇楠的心便被撩撥得悸動不止,雖然有些羞怯,但如果這就是等她的愛情,她愿意載著它上路……
猜猜看我這里是什么?關上車門時,葛健神秘地捂著胸口,眼里溢著期盼的喜悅。
那是心臟呀!
葛健將捂著胸口的手移至腦門,痛苦地閉上了雙眼。愁死我了,你不職業(yè)病行嗎!我又不考你解剖學。
蘇楠沒心沒肺地笑,而后是尷尬地對視,啪、啪、啪,狹小的車廂,安靜得仿佛可以聽到空氣中粒子運動時撞擊的聲音。
那就把我的心掏出來給你看看吧!葛健自嘲地圓了場。
原來是一副紫色的琉璃石耳墜,像一串晶瑩的葡萄,剔透得讓人心生疼愛。
我描述了你的相貌特征,結果服務員說這款最適合!
戴上吧!謝謝你載我!葛健爽朗地笑,唇紅齒白。
接過那串葡萄,蘇楠有些辨不出酸甜,輕輕地晃動耳朵,那石子因相互磨擦而撞擊的啐啐聲響讓她感覺很舒服,宛若葛健在她耳邊呢喃著的情話……
葛健
當蘇楠正埋頭于那些心電圖,用那尖細的圓規(guī)在紙上倒來倒去時,葛健進來了。
蘇醫(yī)生,給我做個心電!這幾天我心疼!
噢,上班了?
新婚快樂呀!同事秦曉快語插到。
哦,謝謝!葛健禮節(jié)式的嗓音有點沙啞。
放下了手中的圓規(guī),蘇楠本想也說點什么??僧斔吹礁鸾∧锹淠纳袂楹豌俱驳娜蓊仌r,便迅速敗下陣來,只輕輕地問:
怎么個疼法?
說不太清,就感覺有什么堵在心里。
當心電圖紙從機子里陸續(xù)吐出時,蘇楠就在一個導聯(lián)一個導聯(lián)地看,直至結束,她用圓規(guī)細細地測量……
葛醫(yī)生,問題不大,只是有點心律不齊,應該是神經(jīng)的問題,你自己看看吧!診斷這個你比我在行。
葛健接過心電圖,沒再說什么,就起身告辭了。
蘇楠禮貌地為葛健拉開了門,就在他們擦身的瞬間,葛健在她耳旁低語:是你卡在那里呢,所以我心疼!
目送葛健堅定的背景!蘇楠突然感覺手疼,原來,那枚圓規(guī)早已深深扎進了掌心……
寧小北
寧小北是住院部的電工,偶爾閑時會在院部的停車場里溜達,他是那么的喜歡汽車!最大的愿望就是把孩子老婆都裝在奇瑞QQ里,去郊外野餐。
他沒有想到會在停車場再次看到那天穿著樸素布裙子的蘇楠,其實他哪里知道,這是VERO MODA的08年最新款,白色的棉布褸空樣式,一條黑色的緞帶恰到好處地收出了她的腰。
下班了?寧小北的眼里滿是驚喜。還請你坐公車呀!行嗎?
蘇楠只靦腆地笑,上次他請坐公車的結果就是害她又坐車又返回去,取自己的車。
可面對他明媚的笑容,蘇楠有些犯難!
你家在哪呀?寧小北看出了蘇楠的猶豫。
很遠,在江北呢。
其實,那是這個城市的貧民區(qū),但寧小北的小眼睛卻放出了異彩,真的呀?我也在那呀!走吧!我也回家,我請你!
蘇楠實在不想傷害這個熱情的寧小北,但她實在是不能再從江北返回來了,因為那最少需要一個半小時。
今天不用了,家里沒人做飯,我要去吃口飯再回去。
那算了!我只能請起公車請不起飯,說罷,哈哈大笑。
瞬間,蘇楠被他的真誠給感染了。他就像一個大男孩,毫無心計與設防,能做到就不留余地做;做不到也不留余地去回絕!
這是自己多么想要的東西!否則自己又怎么會不明不白地悲傷,那么近的曖昧;那么遠的愛情;還有那么愛的人,卻離自己不遠不近……
沒關系,那我請你吃飯吧!算是對上次你請我坐車的回請。蘇楠的笑容也很真誠。
于是,他跳躍地指點附近的小吃,歡快得如一個得了糖果的孩子。其實蘇楠是從不在醫(yī)院附近吃東西的,畢竟,她是學醫(yī)的,比較在乎醫(yī)院對附近環(huán)境的污染程度。
但一次麻辣燙也不至于吃出乙肝來,所以當寧小北遞過一張劣質(zhì)的面巾紙示意她擦汗時,她又拉上了坤包的拉鎖,將已拽出一部分的濕巾重又放了回去。
其實,蘇楠已經(jīng)被辣得不敢再張口了,而寧小北卻被麻得伸出了舌頭!
小心胃!蘇楠皺著眉毛批評道。
哪想寧小北竟笑得差點將湯汁噴了出來,這算是對我的昵稱嗎?
望著蘇楠迷惑的神情,寧小北給她講了一個院里流傳的小笑話:說一個內(nèi)科女護士發(fā)現(xiàn)一個肝病患者在偷偷喝酒,就推開門輕聲提醒他:小心肝!結果那患者醉意朦朧地回她:小寶貝!
那我就叫小心胃了。寧小北挑著睫毛嬉笑,而蘇楠早已在他影音表演的背景中笑成了一朵玫瑰……
蘇楠
收了手機,蘇楠的臉上還掛著濃濃的喜悅。寧小北發(fā)信息說他已在食堂占領陣地并備足晌糧,只等領導前突擊戰(zhàn)斗!
與寧小北在一起,真沒什么大道理可講,就是快樂!無論是兩塊錢的公車還是5塊錢的麻辣燙都能讓她感到生活是那樣的有滋有味,開心得仿佛世間根本就沒什么煩惱。
可是一走進那個嘈雜的食堂,蘇楠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大意了。
不同科室的人在不停地與自己打招呼,因為那些科室長是不會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的,畢竟她的父親就是這所醫(yī)院的院長。
生活就是如此,其實原汁原味的東西本來是最珍貴的,可人們總是認為如果加點佐料會更好,寧小北請的這頓中飯,就是因為這點“佐料”吃得很不對味。
快樂居然是那樣不堪問聞的東西,少點什么是小快樂,但若多了,就可以不是快樂了……
下班的時候,蘇楠拎著那個鑰匙熊在停車場里張望。真的希望寧小北像往昔一樣跳出來,攔在她面前要請她坐公車。
直到起動車子的時候,蘇楠卻從到車鏡中看到了葛健,他仙風道骨般地杵在那里注視著自己……
再后來,就沒有后來了。
一年以后,葛健的女兒已經(jīng)蹣跚走路了,蘇楠則與新來的一個博士生談起了姐弟戀。這期間,葛健會不時給蘇楠發(fā)信息,比如天氣涼了,加件衣服……
那種關愛,仿佛無孔不入的風,隨時會拂動自己的心,讓人有種舒癢難奈的感覺。偶爾,蘇楠也會想到寧小北,直到那天遇見他。
寧小北!蘇楠輕輕地喚。
轉身,“吱”的一聲,仿佛拉開了故事的帷幕,一場戲就要上演……
寧小北眼中的驚喜卻像剛剛擦著的火柴,瞬間就熄滅了:你車子壞啦?寧小北挽了一下工作服的袖子。
你什么時候來這了?走的時候怎么都沒告訴我一聲?沒看到我發(fā)的那些信息嗎?蘇楠的眼睛像含著水汽的葡萄。
寧小北尷尬地笑,現(xiàn)在,他的皮膚更加黝黑了,身上的修車服也把他顯得更加瘦小。
嗯,可我回什么呢?說謝謝還是對不起?
蘇楠!那個博士生在喊她。弄不了!走吧,換家修配廠!
你還會失蹤嗎?蘇楠的眼里幾乎溢出了淚。
你是南轅我是北轍,不失蹤也走不到一起,那又何苦去招惹你!
回來的路上,蘇楠收到了葛健的一條信息,明天有雨,不要洗車!
蘇楠就像刪掉一條天氣預報一樣輕松地按了刪除鍵,因為寧小北讓她明白:有一種愛,不是要求你去為她做什么,而是什么都不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