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貴華
閑暇之時偶讀《漢書·西南夷傳》,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夜郎自大”這個成語。
夜郎,戰(zhàn)國至漢時西南方的一個小國,疆域包括今貴州西北部、云南東北及川渝南部的部分地區(qū)。公元前二世紀,西南地區(qū)的交通自是極不方便,故夜郎僅在漢初時與鄰近的巴、蜀和南越有一定的貿(mào)易關(guān)系。也許正由于此,那夜郎國君恐怕從來就沒有走出過夜郎國土一步,根本不知道夜郎以外的世界有多奇妙、多精彩。所以,當那次漢朝派遣使者來訪時,他竟與滇王同問漢使者:“漢孰與我大?”這件事被東漢人班固記入了《漢書·西南夷傳》,對此,作者滿是揶揄和調(diào)侃:“各自一州王,不知漢廣大?!背烧Z“夜郎自大”即出于此,比喻妄自尊大。
就這樣,夜郎被不明不白地留下話柄、背上“黑鍋”,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嘲笑譏諷的對象,成了妄自尊大的典型。然而,真的是“夜郎自大”嗎?
竊以為,《漢書》中的那則記載明顯帶有傾向性或曰偏見。不是嗎?當時在場問話的還有滇王,卻為什么只拿夜郎說事?即便如此,夜郎國君在接待漢朝使者時并沒有任何輕視大漢王朝的意思,也未怠慢那位漢朝使者,只不過順便問了一下夜郎與漢朝哪個大點而已。弄不清楚“漢孰與我大”而不恥下問,請教于人,何錯之有?就“夜郎自大”了?何況,人家并沒有自吹自擂夜郎如何幅員遼闊、物產(chǎn)豐富,說夜郎人“幸福感強于漢朝人”;也沒有向漢朝使者灌輸“夜郎文化”,聲稱其歷史悠久或某個時期是“夜郎年”;更沒有渲染“大夜郎主義”思想,侈談什么夜郎是“華夏革命中心”、“神州發(fā)展方向”或“西南地區(qū)龍頭”、“X世紀是夜郎世紀”等。說到底,夜郎國君所表現(xiàn)出來的充其量是一個孤陋寡聞的問題。對此,如果那位漢朝使者能夠明確告知兩國疆土實際情況,該有多好。遺憾的是,他不但沒有這樣做,反而將這個所謂的“笑話”帶回了漢朝,致使其在華夏大地廣為流傳,并且延續(xù)至今。
事實上,是大漢王朝瞧不起小小的夜郎國:“各自一州王”,豈可與泱泱天朝妄論大??!一副“漢朝自大”、“惟我獨尊”的嘴臉暴露無遺。然而,歷史又似乎往往與泱泱天朝開著殘酷的玩笑。且如宋真宗之與遼國的“檀淵之盟”——大宋王朝割地求和;明英宗之與瓦剌軍的“土木之變”——大明皇帝當了俘虜;清王朝之與日本的“甲午海戰(zhàn)”——大清北洋水師潰不成軍……面對小國小民族,老大帝國威風掃地、顏面盡失,泱泱天朝尊嚴蕩然無存。曾記否,就是那個大漢王朝,也從來沒有擺平過北方的“匈奴問題”。
自大,作為一種文化積淀,一直在影響著我們。
題圖 / 辛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