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
●胡一虎
“沒有祖產(chǎn),無祖可祭”是跟隨國民黨來臺灣島的外省人的隱痛。我始終沒有問過父親,他有沒有后悔過??傊谖叶轮畷r,父親便已決定將一切深鎖于心底。
在我高三那年,父親從軍中退役,在高雄市車船管理處做事。當時高雄的公車是自動投幣的,于是就有部分汽車司機作假,使一部分車票錢流到了自己的口袋里。當時的公車司機很多都是黑社會出身,所以一直沒有人敢出面制止。父親當時是主管稽查工作的,發(fā)現(xiàn)這一情況后,不顧朋友和家人的反對,堅持將貪污的司機查辦到底。事情剛剛結(jié)束,父親便遭到了黑社會的報復(fù),被人砍傷右臂,頓時血流如注,但他仍帶傷忍痛追歹徒。在送醫(yī)救治時,我們五個兄弟姐妹驚慌失措,號啕大哭,父親卻淡然一句:“這是為正義而流的血,不必大驚小怪?!?/p>
父親是2005年端午節(jié)因心肌梗塞猝然離世的。在整理父親遺物的時候,我看到了父親于2003年寫的遺囑:
其實我也是恍恍惚惚地生,恍恍惚惚地死,不過我要生得光明磊落,死得無聲無息……
生前為善不求報;死后但求子孫賢。
父親用他最后的力量給兒子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堂課,教給我怎樣從正面的角度看待生離死別。
苦難結(jié)婚記
●霍達
爹是命苦的人,身后還有三個幼弟。祖父被土匪殺害,祖母是個剛烈的女人,決然殉情隨丈夫而去。只剩下四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在暗無天日的年代艱難度日。
爹帶著三個弟弟吃百家飯長大,并在十九歲時來到一家供銷社做售貨員。那時是剛剛解放的光景,娘的家就在這個貧苦的小村莊,那時娘十七歲。娘當時膽大包天,她趁著出門買針頭線腦的功夫,跑到供銷社門口偷偷掀門簾兒,迅速看了一眼,跑掉了。爹正在那撥拉算盤查賬,壓根也不知道有個女子來偷瞧他,而這一瞧,就訂了終身。
爹有三個弟弟,那年月實在養(yǎng)不活人,為了不眼睜睜地看著兄弟們餓死,當年他把最小的弟弟送到了外省的親戚家。家里決定為爹娘操辦婚事。娘對爹的第一個要求就是:把最小的小叔子從遙遠的邊陲接回到兄嫂身邊,娘說,長嫂為母,一定接回弟,我才嫁。
爹踏上了去接叔叔的船。是水路,順著江走,近一個月沒有任何信兒。那年的夏天出現(xiàn)了洪澇,災(zāi)民流散,天氣古怪,狂風暴雨往往閃電般降臨,大江里每一天都傳來翻船死人的噩耗,瘟疫開始流行。
娘每一天都到村口去打聽,問流浪路過的災(zāi)民,有沒有見過那樣子的一個瘦削少年,同時,給那些災(zāi)民拿一口吃的。爹始終還是沒有音信。就在娘快要絕望的時候,爹坐的船出現(xiàn)了,舊船上有翹首企盼的年輕的爹,還有他身邊的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孩——我的叔叔。他們回來了。
第二天,喜事大辦,爹娶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