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　李

從6歲開始，秦科最恨的人，就是媽媽。他過生日，再也沒有收到爸爸給他的禮物，甚至再也沒有見過爸爸。媽媽來看過他幾次，偷偷地，在奶奶家附近。后來奶奶知道了，很兇地叮囑秦科說，不準(zhǔn)再和媽媽說話。姑姑也說，她常去別的男人家，不打算要你們了。

真正知道事情的始末，是在念書后。同學(xué)們都排擠他，是因?yàn)樗幸粋€勞改犯爸爸和一個“神經(jīng)病”媽媽。

那是發(fā)生在廠區(qū)附近國道上的搶劫案。歹徒一共有5個，其中一個是秦科的爸爸。據(jù)說被抓獲的那天，是有人向警方報案。這個打電話的人，就是秦科的媽媽。爸爸被判了17年，除了搶劫，他還在逃跑中動了刀子。

爸爸入獄以后，秦科不肯去看他。那之前，媽媽去過很多次，她把打零工存下的錢，留一部分給秦科交學(xué)費(fèi)，余下的，總是買這買那帶去給爸爸，但爸爸從來不理她。入獄后的第三年，爸爸才肯和媽媽說話。每一次媽媽探監(jiān)回來，整個人都神采奕奕的。

真正理解媽媽是6年后，他第一次見到爸爸。爸爸說，小科，要聽媽媽的話，爸爸沒給你做好榜樣，可媽媽是好樣的，她救了爸爸，也救了我們這個家。以后你要好好孝順?gòu)寢?，替爸爸照顧她……他看見媽媽在旁邊，像是哭，又像是笑，他突然發(fā)現(xiàn)她老了好多，眼角都有皺紋了，可是，她還是那么漂亮?；厝サ穆飞锨乜茊?，媽，當(dāng)初你為什么要報警?可能是因?yàn)楹ε掳?，媽媽說，怕你爸在這條不歸路上走得更遠(yuǎn)。其實(shí)，你爸是個好人。你看，你爸已經(jīng)爭取到了3次減刑，等他出來，我們就租個店面開拉面館，那時，你也該上大學(xué)了。沉默了許久，秦科終于問出了那個在他心中隱藏了很久的問題——媽，你真不和爸爸離婚嗎?他們說，你經(jīng)常去陳叔叔家。

媽媽愣住了，半晌，摸摸他的頭說，我?guī)闳タ纯搓愂迨灏伞Ｔ陉愂迨寮?，他看到了那個被爸爸捅過刀而癱瘓的司機(jī)叔叔。那天，纏在秦科心里所有的結(jié)都解開了。他和陳叔叔的孩子一起在院子里玩，他問他們：“你們恨我爸爸嗎?”小朋友瞪著圓溜溜的眼睛望著他：“什么是恨?誰是你爸爸?”他又問：“那你討厭我媽媽嗎?”小朋友咧嘴一笑：“我們喜歡蘇阿姨，蘇阿姨幫我媽媽洗衣喂雞，還給我們買玩具。媽媽開始還打她，她那么好，后來媽媽也喜歡她?！?/p>

秦科蹲下去，把腦袋埋在胳膊里。小朋友好奇地湊過來問：“哥哥，你怎么哭啦?”他搖搖頭又笑起來：“沒有哭，是眼睛進(jìn)了沙!告訴你們，我也好喜歡我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