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

劉華亮

往事悠悠，如過往云煙，轉(zhuǎn)眼間二十年過去了，至今還能記起秀秀笑時的模樣，淺淺的酒窩，彎彎的眉兒像月亮，櫻桃小口動一動，那齊耳短發(fā)也就從耳后流瀉下來。這時若有風，吹著她那灑著碎花的裙裾，款款擺動，你便會想起那野生的稚菊，那么純樸，清新而甜美地生長著。

秀秀是鄰居家雇來的小保姆。

秀秀初來時，是由一個高個子的男人領(lǐng)著，據(jù)說是她遠房的舅舅，說她鄉(xiāng)下的家里太窮，初中還沒上完就輟學了，出來掙點錢。那時秀秀初來，很難得笑，倒是一雙頗有靈氣的眼睛，總是怯怯地看著我們進進出出，匆匆忙忙。雖說我和秀秀年齡相仿卻很少說話，也很少來往，只是每天放學回來，常會看見她抱著孩子，站在院子里靜靜地想著心事發(fā)呆，見我回來，便滿臉微笑地與我打招呼。這時的秀秀站在夕陽里，有些像夕陽的余暉，襯著她那飽滿的額頭與微翹的鼻尖，勾勒出一種美來，這時的我便會生出萬千感慨與落寞，心里甜甜的，有著一種愛憐。

真正與秀秀成為朋友，是個偶然的機會。那天，家里來了許多客人，而我要面臨期中考試，于是便到鄰居大娘家里去溫習功課。秀秀忙完了家務，沖我笑笑，便坐了下來，拿起我的一本書看，看到她那貪婪的模樣和對上學那羨慕的神色，倒使我生出一種感慨來。溫習完功課，我們便聊了起來，我講起學校的生活，講起班上調(diào)皮大王的故事，逗得她捧腹大笑。她呢，就講起了老家那片山林，講起了與小伙伴們上山掏鳥蛋、逮小松鼠等等。說到興奮時，就咯咯地笑得前仰后合，不高興時，便是一陣靜靜的沉默和憂郁……秀秀這么小就輟學當了保姆，我真為她的苦命而嘆息。秀秀還天真地說：“以后帶你到我的家鄉(xiāng)去爬山、摘山杏、摘野果子、捉小松鼠?！?/p>

后來，秀秀就常來我家，借些書看，不知怎么回事，我還真盼著她天天來我家，如果有一天不來，我便像丟了魂似的，有一種失落的感覺。

秀秀的手很巧，會用碎布做布娃娃，而且做得非常漂亮。秀秀的頭腦也很靈，看過的書她基本上都能記住，會講一個個的小故事，甚至還能背出一些散文詩與唐詩來；秀秀的笑非常甜，高興的時候，便笑個沒完，連腰也彎不下來?？吹叫阈隳情_心的樣子，我的心里有著說不出的高興。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快樂的度過。

記得那是一個初秋的晚上，一輪明月照在窗前，恬靜的秋夜顯得格外溫柔。秀秀約我出來，路上，我們邊走邊聊，并肩散步，走著走著，她突然將一個粉紅色的小荷包遞到我手里說：“這是我親手給你做的，做了整整一下午，你戴上能避邪，而且能使你一生平安、吉祥如意?！彪鼥V的月光使我隱約看見她那緋紅的臉，“謝謝你，你真好?！蔽壹拥匚兆×怂碾p手，并情不自禁地吻了她，將她擁抱在自己的懷里，她那少女的芳香和帶有來自山林的一種清香令我陶醉，我們沉浸在無比的幸福之中……

忽然有一天，秀秀又來找我，滿臉憂郁地對我說：“我要回老家了，媽媽病了，捎信來了，讓我回去?！泵鎸@突然發(fā)生的事，我也不知該怎么回答她。好半天我才回過神來對她說：“你還回來嗎？我等著你。”秀秀哽咽著說：“我一定回來。”我們相互擁抱在一起，難舍難離；說實在的，秀秀不愿回老家，我也不希望她走，但是沒有辦法。

秀秀是哭著走的，送她的時候，我們都哭了。

秀秀走了以后，她再也沒有回來。聽說秀秀回老家后不久便在鄉(xiāng)下嫁人了。原因是她媽媽生病的時候借了人家2000元錢，沒錢還賬，硬逼她嫁給了一個比她大11歲的光棍漢。我難以想象，秀秀，做了別人的嫁娘，會怎樣？

無可奈何花落去，留給我的只能是無盡的相思。

秀秀走了以后，我常常在夢里看見她向我微笑著走來。秀秀，你在哪里，你在他鄉(xiāng)過得好嗎？

我至今還珍藏著秀秀送給我的小荷包。每當想起她時，便拿出來，心里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