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紅筑
皮克在論壇上說,昨兒他們?nèi)コ沁呣k事,發(fā)現(xiàn)一個老太婆帶著小孫女住在搭的棚子里,生活極度窘迫。皮克文筆很好,寫得很動情,令人油然而生憐憫,大家于是約好周五下班去瞧瞧。
周五下雨,有點陰冷。那個地方是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亂七八糟搭了許多建筑。一間6平米、用空心磚、石棉瓦搭的棚子里,就住著這祖孫倆,屋里漆黑,我們好半天才模糊看清:一張大床就占去一半,另一邊是些從垃圾里淘來的東西,凌亂堆著。
老婆婆60多,瘦小,非本地人。對于我們到來,她很驚奇。雖然她口音有些難懂,但大意我們知道了,她8年前老伴過世,來城里尋找打工多年一直未回去的兒子。誰知道這城里不是鄉(xiāng)下,找個人問上十來戶就知道了,城里大街小巷錯綜復(fù)雜,如何找得到?
沒兩天,錢光了,連回去的路費也沒有,只好到這最大的菜市批發(fā)地來,揀些丟棄的菜葉子渡日。冬天,大家發(fā)現(xiàn)一個被扔在菜市的女棄嬰,哭聲無力。圍著的人很激憤地議論,卻無人有勇氣抱起。老婆婆心善,抱回家喂養(yǎng),大家送了些奶粉、衣服來。老婆婆住的這個棚子,就是那時房東讓他們住下的。老人一直以揀垃圾為生,棄嬰長大,以祖孫相稱,并在附近一所臨時小學(xué)讀書。
正聊著,老婆婆的孫女放學(xué)了。8歲,個頭卻很小,見了我們,羞澀地低頭跑進房里?!八龑W(xué)習(xí)不好。”老婆婆說。女孩很自覺,一回家就趕緊趁著天沒黑,在屋外搭的木板上做作業(yè)。
走之前,盤點老婆婆的家當(dāng)。除了鹽和一小碗米外,沒有任何糧食,我們留下100元離去。第二天,我們帶來油、鹽、米、菜、被子、衣服等基本生活品,還有作業(yè)本、兒童書。老婆婆知道我們要來,沒出去揀垃圾,一整天都在收拾她的“家”,老遠(yuǎn)見了我們,笑呵呵的。小女孩也沒有昨天那么害羞。那次,我們約定,每個周六準(zhǔn)時來看望,并輔導(dǎo)小女孩的作業(yè)。
祖孫倆非城市戶口,所以生活再艱難,也無法申請到低保金。大家托關(guān)系,在菜場附近找了個掃馬路的工作,月工資300元,老婆婆極歡喜。我們都只是些在單位基層上班的年青人,沒有更多的好辦法,能這樣,大家也算松口氣。
一次朋友聚會,我說了這事,不料有人感嘆:“城里吃剩飯睡馬路的鄉(xiāng)下人多著哩,連救助站都救不過來,你又能幫助幾個?”是啊,對于他們,我們能全部幫助到的概率太小,所以我們干脆放棄和不在乎;但對于他們,如果能得到我們幫助,那就是100%的機會啊,他們是很在乎的。
有一次,我們連著兩星期沒能去成。后來皮克和兩個網(wǎng)友去看望,卻發(fā)現(xiàn)老婆婆摔了一跤,腿不能動彈,掃馬路的活不得不放棄,工資沒了,生活卻要繼續(xù)。菜市里有好心人給老婆婆攬了活:剝大蒜,五分錢一斤。皮克說,以他祖孫倆的速度,一天想剝出30斤都難!而且還不知道腿傷得如何。
最不忍看到的,就是我們幫助的人,日子又艱難起來。所以第二天,壇上一下就聚集了16位網(wǎng)友,去超市買了些日常用品,直奔到老婆婆家看望她。有網(wǎng)友是醫(yī)生,一番仔細(xì)查看,大聲宣布:幸好,只是肌肉扭傷,沒有骨折。如此,大家松口氣,來之前,想著老婆婆這把年齡,一跤之下肯定摔斷腿了,大家還議論是不是先湊些錢以備進醫(yī)院所需。
開車來的網(wǎng)友立馬開車去買治跌傷的藥。剩下的十來個人,就幫助老婆婆剝大蒜。地上堆著小山似的一堆,大家開始還有說有笑地剝,半小時后,聲音漸沒。我在家里也是常剝蒜的,不過家用,只是幾瓣,哪剝過這么多!一會兒,就覺得幾個手指甲的肉縫里生痛,指甲深處,嵌進了許多的泥,像在把指甲和肉用鈍刀割開似的。更有幾位還在學(xué)校讀書的女孩,悄悄不斷地?fù)嶂种?。剝的速度慢下來,十多個人,也不過才剝了一小堆,價值不過幾元。
晚上大家在網(wǎng)上,說著剝大蒜的事,每個人對生活的體會,頓時加深許多。皮克是個正直的熱心人,他提議第二天再去,不過建議,每人帶把小刀,這樣就可以保護指甲了。我因有事第二天無法去,皮克和五六個網(wǎng)友去的。后來,大家又去過幾次幫助剝大蒜,老婆婆的腿好后,壇上的人湊些錢當(dāng)本錢,老婆婆于是在學(xué)校附近做了個賣小吃的小攤子,可以跟著孫女上學(xué)放學(xué),又可以掙點生活,比起剝大蒜,要相對輕松得多。
去年春節(jié)前,大家買了不少過節(jié)的東西去看望老婆婆。她說要回鄉(xiāng)下去過年,走之前,大家又送了不少衣服、年貨、禮品等物。然而節(jié)后,那個棚子卻一直空著,老婆婆和孫女不知怎的,卻沒回來,真希望她們回到鄉(xiāng)下,日子過得比在城里時更寬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