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在豆瓣上找事做

亦桑

她有些神經(jīng)質(zhì)，也有些氣質(zhì)。

她可愛，也渴望愛。

她的精神就像先鋒劇里的女主角那樣地說著臺詞，而她的身體每天行使一個公務(wù)員的職責(zé)。

Fish說她就是這樣一個矛盾體，討厭每天枯燥的工作，討厭和同事大媽們一起討論哪家超市的蔬果肉油便宜一點，但又沒有勇氣從這種生活中逃出來。她只能用她的業(yè)余時間來一些小打小鬧的改變，從心理上和大媽們劃清界限。

她每天必登陸的網(wǎng)頁是豆瓣同城，在那里，可以看看有些什么樣的人，以及他們怎樣尋找樂趣。原來這個城市里有很多人和她一樣，有一些獨特的想法，想過精彩的生活，他們這種人，大概是煮白飯都非要加一點綠茶湯水以示不平凡的。

比如說“等一個……一定不會來的人”，一看到這個標(biāo)題，F(xiàn)ish就被打敗了，她覺得似乎是有人從她心里掏出了這句話，幫她說了出來。組織者說有很多種等法：“從早上站到晚上，為的是坦然迎接晚上歸途中人的目光。拿著一束草，或是一排蕉等?！?/p>

于是，F(xiàn)ish也做了一個關(guān)于“等”的行為藝術(shù)。她開了一個博客，等很久不曾聯(lián)系的他。偶爾她一想到了他們曾經(jīng)的某些片斷，便寫出來，放在上面。博客的地址沒有告訴任何人，就像流落在浩瀚互聯(lián)網(wǎng)中的一個小點，但她試過，如果在Google上同時輸入他們曾互相起的昵稱，瞬間可以找到。他可能在地球的另一端已婚已育了，而她不過是享受等的過程。

Fish還參加過一起做手帕的活動，在一個巷子里的幽靜咖啡店，和五六個女孩一起找小時候看媽媽縫縫補補的溫暖感覺?；顒咏Y(jié)束后，她沒留任何人的聯(lián)系方式，因為她想，至少在那一天，和這些姑娘心靈的某一條路徑是相通的，這就足夠了，把這種感覺留在巷子里，無須帶進灰塵油煙的其他地方。

另外一些Fish打算參加卻未遂的活動包括：“陪我吃個飯，不用你買單”“見面，擁抱，問聲好，離開——Free Hugs”等，她勇敢地承認，自己還是思想保守了點。

最近，她又跟我說，有個“寫一封信寄給七年后的自己”的活動很有意思，盡管活動發(fā)起人主動為大家保存信件，且想了很多周全的方法，但她不愿那么麻煩，便邀請我和她互相保存。于是我寫了以上這些文字，不是寫給7年后的自己，而是寫給7年后的Fish，如果她那時已經(jīng)淹沒在了生活中，至少我的文字，還有關(guān)于她不甘平凡生活的鐵證如山。

名片史浩盛

我剛學(xué)兩天車，小D就聽說了，急匆匆打來電話，再三吩咐：一定要記得買好車啊!我呵呵一笑，車本還沒拿到呢，買什么車啊。小D還挺認真，說，就得早點提醒你啊，否則，后果很嚴(yán)重。我不由一楞，問，怎么了，你那輛QQ車不好嗎?小D說，從我內(nèi)心來講，這輛車很好，能滿足我的需要，價格也能承受，經(jīng)濟上沒負擔(dān)。

說到這里，小D忽然嘆了口氣，很感慨地說，可是，買了車后，感覺就完全變了。許多事情，是在你買車以后，才能明白的。

沒買車的時候，不管你是打車一族，還是騎輛破自行車，或者干脆總是在步行，都沒人輕視你。沒買車，不等于說你就不是個人物。不買車的理由很多啊，為了環(huán)保啦，為了健康啦，只愿意坐車不喜歡開車?yán)玻傊袩o數(shù)的理由。買了車，情況就不同了?，F(xiàn)代人，對名片上寫的那一堆唬人的職務(wù)，都不相信了。但是他們相信你的車，車就是你的名片，把你的一切都展示出來了。你的車不好，不僅說明你現(xiàn)在沒實力，而且說明你對自己沒信心，未來幾年你也不會有實力。如果確信自己很快會發(fā)展起來，為什么不貸款買輛好車?

我笑著說，真沒想到，你虛榮心還挺重的，自己感覺好就行了，管那么多做什么。至少，朋友們不會嘲笑你吧。

小D說，買什么樣的車，感覺怎么樣，按理說，都是個人的事情，跟別人無關(guān)。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你不知道，人心有多勢利。開QQ車出去，人就成了受氣包。在路上，常有那素質(zhì)不高的，仗著開輛好車，狠狠地別你幾下子。去酒店，服務(wù)生看著高級車，老遠就迎上去，低著頭，躬著腰，臉上堆著笑，又是協(xié)助停車，又是幫忙開車門，殷勤得很?？墒堑饶汩_QQ過去，人家就換了表情，仰著頭，一臉不屑，不耐煩地揮揮手，粗聲大氣地喊：那邊，那邊!一場飯局結(jié)束，有車的要送沒車的回家，那些人寧愿在高級車?yán)飻D著坐，也不愿坐你這輛空空的QQ車。

小D舉例說，前幾月，一個朋友托人辦事。事情基本談妥了，朋友要請一位重要人物吃飯，想借輛車。我就大方了一次，把車借給了朋友。后來我聽說，朋友那事沒辦成。那個重要人物很挑剔，朋友又是接又是送的，只因為開的是輛QQ，人家就覺得朋友小瞧了他，事情當(dāng)然就辦不成了。好不容易熱心一回，幫的居然是倒忙。那時我真夠傻氣的，QQ車哪能上那種場合啊。

我一時無言，想了半天才問，那你準(zhǔn)備換車嗎?

小D說，不換。郁悶了這么久，我終于想到了辦法，每次在一些場合，大家提起車的話題時，我就很生氣地說，我們那個破公司，讓我辛辛苦苦跑業(yè)務(wù)，卻只給配輛QQ車!隨后，我就會聽到許多羨慕的聲音，啊，單位還給配車啊，真好!

一鍵還原

余毛毛

我和大臉妹是在一個培訓(xùn)班上認識的，那個培訓(xùn)班無聊得要死，只不過是主管部門和一些夸夸其談的專家聯(lián)合起來圈我們企業(yè)的錢而已。七天的培訓(xùn)班，我天天趴在桌子上流著口水睡大覺，而坐在我前面的大臉妹則比較聰明，她帶來了個能無線上網(wǎng)的本本，一邊在淘寶網(wǎng)上看衣服，一邊和人聊天。

一天下課休息的時候，我指著大臉妹正在看的一件大花的橘紅色裙子說：“這個比較適合你。”大臉妹妹扭過頭來驚異地說：“哇，你真是我的知己啊，我心里面最喜歡的就是這件!”培訓(xùn)班結(jié)束后，大臉妹給了我張她的名片，上面有她的QQ號，回來后，我加了她，不咸不淡地和她聊了幾次。我壓根兒沒想過我會和她談戀愛。我理想中的戀人是小臉，小臉上鏡，拍張照片放皮夾里給別人看，也好出風(fēng)頭。但她偏偏是個大臉，大得像早上噴薄而出的朝陽。我之所以最終和她確立了戀愛關(guān)系，是因為我們都成了剩男剩女，我們太無聊了。

我其實也不是她理想中的戀人模樣，她理想中的戀人是高而瘦的，眼光迷離，臉色蒼白，有點頹廢的那種。因了我們都不是理想中的戀人，我們愛得有點心不在焉。和她戀愛期間，我追過小臉的女導(dǎo)游，小臉的酒店大堂女經(jīng)理、小臉的女白領(lǐng)……但錢和精力都花了不少，終究是不得要領(lǐng)。

終于有一天，我感到累了，我想我還是和大臉妹結(jié)婚算了，她除了臉大其他的都很不錯，比如說腿很長，笑起來的聲音總有某種讓人聯(lián)想起嬰兒的東西……我決定連夜向她求婚。我給她打了個電話問她在哪兒，她說在家我就掛了電話，然后到街頭大排檔買了她喜歡吃的龍蝦，到超市買了罐裝啤酒。

我去的時候十一點多了，卻發(fā)現(xiàn)她并不在家。我有種不詳?shù)念A(yù)感。我下了樓，在小區(qū)大門邊暗處的一張石凳上坐下來，靜候她的歸來。過了約半個小時吧，我看到了她，和一個男人從出租車上下來，那個人高而瘦，他們擁抱了一下，那個高而瘦的人又鉆進了出租車。她款款地從我面前走過，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攝人心魄，但我的心里卻是一片悲涼，唉，原來她也在劈腿啊。我并沒有喊她，我坐那一個人喝了啤酒，吃了龍蝦，而且第一次的，我沒把垃圾扔進垃圾筒里。

分手既然不可避免，大家還是好聚好散的好，我向她簡單通報了我的決定，她也沒多說什么，嘆了一口氣，說那就這樣吧。我把她給我買的衣物就全送我了我那個農(nóng)民工表弟，把她的QQ拉了黑，并徹底刪掉。

半年后的一天，我的電腦中了毒。中了毒我其實是不怕的，因為我安裝了一鍵還原系統(tǒng)。我按下那個還原鍵，不到半小時，電腦就好了，我習(xí)慣地上了QQ，結(jié)果令我大吃一驚，我又看到了她用自己照片做的QQ圖像，看到了那張令我傷心的大臉。我心緒復(fù)雜地打開對話框，打上三個字：“我想你?！彼氐溃骸拔乙彩??！睖I水涌上眼眶，我說：“結(jié)婚算了?！彼f：“好的?！?/p>

鳳姐夏雨菡

鳳姐是臺里辦公室的行政主任，管理著全臺吃喝拉撒的所有瑣事。

第一次見到她，她就給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態(tài)度和藹，開口之前先微笑，極好說話。當(dāng)時，我的飯卡有一些問題，鳳姐自己樓上樓下地跑，半天就給我重新?lián)Q了一張。后來，我想換一個更大的資料柜來放我的帶子，第二天，一個新的柜子就在我的辦公室了。她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體貼，而且找她辦事完全不用操心。大家都以為這是一個十年媳婦終于熬成婆的小文員而已，從文員升遷為主任就是大大的高升，自然要兢兢業(yè)業(yè)地為大家服務(wù)。

臺里周年大慶的時候，要做一個回顧展。我去資料室調(diào)帶子，沒想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就是鳳姐。這真是讓我大吃一驚，可是沒有錯，真的是她。十幾年前的臺慶就是她主持的，她還做過臺里“新聞三十分”的女主播。那可是所有主播都渴望的黃金檔節(jié)目。那個時候的鳳姐，光鮮靚麗，雖然化裝和發(fā)型不及現(xiàn)在的主持人時尚，但是臉上洋溢著光彩，風(fēng)度極好，而且身材很苗條。而現(xiàn)在的鳳姐，已經(jīng)是一個體態(tài)微胖的婦人了。

我詢問了新聞部的一位老同事，他告訴我，鳳姐是當(dāng)年的臺柱子，曾經(jīng)風(fēng)光無限，是當(dāng)年的“三朵花”之一。這三朵花一起出道，但是命運卻不相同。一朵花成績優(yōu)異去了中央臺，還有一朵因為有堅硬的后臺，現(xiàn)在成了頻道副總監(jiān)。而鳳姐沒有人給她撐腰，大批的年輕人進臺之后，她不得不讓出位置，最后成了辦公室主任。以前，她的玻璃板底下還壓著當(dāng)年的照片，只是看到的人總是會問，這是誰?是你嗎?你原來是主持人啊?你曾經(jīng)這么瘦。后來她就把照片全去掉了。

前幾天，我去找鳳姐辦事，看到一位剛進臺的小女孩，對鳳姐吆五喝六，頤指氣使地支使她。我忍不住數(shù)落那個小女孩。后來我和風(fēng)姐成為朋友，她主動和我聊起了她的過去。她說，這一行的競爭太激烈了，而且與國外的機制不一樣，屬于青春飯，就像小黃瓜，越嫩越值錢。鳳姐說，你看看國內(nèi)綜藝節(jié)目的主持人，尤其是女主持人，有多少是年齡大的?我說，現(xiàn)在大家還尊稱你為鳳姐，這也是一種肯定啊。鳳姐嘆了口氣，幽幽地對我說，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實這個鳳姐還有一個含義，那就是“落架的鳳凰不如雞”。

我很久都無言，不知道該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