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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的陽光

      2008-10-24 08:37張銳強
      百花洲 2008年3期
      關鍵詞:同學

      張銳強

      1

      許娟是因為情緒低落百無聊賴才想著去看相的。大家都說這老爺子看相看得準。老者看看她的手和臉,眉頭一皺,先說了點生活事業(yè)的瑣事,包括父母和兄弟姐妹等情況,果然很有些準頭。最后他沉吟片刻,又徐徐道,奇怪,你面相不帶但手相帶著桃花運。你曾經有過情人。你們倆糾纏的時間還不短,不過這是過去的事情了。

      這個結論讓許娟感覺很突然。她不容置疑地說不對。開始你說得還比較準,后面你恐怕是看走眼了。本來她想說對方胡說的,但沒好意思。她生性善良,時時處處總注意著給別人留條退路。

      老者又看了看許娟的臉和手,堅持道不可能。我年紀大了可能有些老眼昏花,但看相不可能走眼,除非將來眼睛瞎了。你仔細想想,肯定有過一個!

      老者剛才的神奇和現(xiàn)在的堅信,如同打在荷葉上的雨珠一般,在許娟記憶的湖面上砸出了點點瘢痕。這點點瘢痕慢慢合成一個缺口,然后從里邊浮現(xiàn)出了一個人的形象。這個形象模模糊糊的,如同一張年深月久、早已泛黃卷邊的照片,但他臉上那種意氣風發(fā)的瀟灑笑容卻一點也沒被歲月磨損,依然清晰無比地張揚著。

      高遠。

      2

      說起來都已經是陳年舊帳了。十年前,許娟和高遠都在地區(qū)教師進修學校學習。他們這幫民辦教師即將轉正,轉正之前要進行為期半年的培訓。除了他們倆,本縣還有八九個同學,都是從各個鄉(xiāng)里上來的。雖然他們的家都在縣城,是干部子女,但在此之前并不認識。許娟只認識老劉。老劉是她父輩,跟她父母是老鄰居,因為種種原因一直在鄉(xiāng)下當民辦教師,到老才終于趕上這趟轉正的末班車。

      當時許娟跟高遠還不在一個班,她跟老劉等兩三個同學一個班,高遠他們五六個同學在另外一個班。高遠跟他的名字一樣高大威猛,一表人才,籃球打得格外瀟灑,是學校里的積極分子,尤其受女生的歡迎,據說處理情書是他每天最繁重的任務。漂亮的許娟本來就生性矜持,女同學越花團錦簇般地簇擁著高遠,她對他也就越發(fā)冷淡,因此同學半年直到畢業(yè)倆人還沒有正兒八經地說過幾句話。

      轉眼之間半年的培訓就結束了,他們三三兩兩地分散進了縣城和郊區(qū)的幾所小學。城里和鄉(xiāng)下就是不一樣,嶄新的生活內容以不容置疑的姿態(tài)后來居上,淹沒了他們對培訓生活的記憶。許娟以為自己已經將高遠淡忘的時候,他們又一次在新華書店不期而遇。高遠還是那么瀟灑。不,他比過去更加瀟灑。因為他現(xiàn)在完全是城里人的姿態(tài),多了一分自信,自我感覺要良好許多倍。

      他們幾乎同時發(fā)現(xiàn)了對方。高遠的目光中帶著明顯的驚喜意味說許娟是你啊。你也來買書?高遠的這個態(tài)度讓許娟很滿意。不,不是滿意,是高興。那種不容細想、油然而發(fā)的愉悅。不過她并沒有表露出來,依然用很得體的語氣矜持地回答道是啊。現(xiàn)在新知識多,不抓緊點還真不行。,

      他們交換看了看各自手中的書,又溜達著在一排排書架之間聊了一氣。高遠說還真是的,剛從鄉(xiāng)下上來,的確感到知識大爆炸的壓力很重。可惜就是書太少,有些書想買也買不到。再說也貴。那時的票子的確毛,物價不斷地上漲,但工資卻遲遲不加,難免會影響大家的情緒。許娟說我家里倒是有不少書。我爸爸也喜歡看書,他經常買。高遠如果還不明白這話的意思,那他就不是高遠了。他立即用順竿爬的語氣說真的?哪天我去借幾本怎么樣?在一起培訓了半年,也算是正經八百的同窗,這個面子當然不能不給。許娟點點頭說行啊,你找個時間吧。當時借書是談戀愛最常用的一個道具或者說幌子,因此這個話題很有些微妙的意思,說到這里只能告一段落,他們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沉默的時間其實挺短,但因為有局勢無法控制的危險,所以顯得格外地長。沉悶的空氣排山倒海般地涌來,簡直讓他們窒息。高遠在這個問題上畢竟經驗豐富許多,很快就清醒了過來,他問了許娟的家庭住址和單位電話,隨即揮手告別。

      許娟一直清清楚楚地記著高遠第一次到她家來找她的情形。這個場景她這一生都難以忘懷,因為這早已溶入她的血脈之中。這是他們在書店不期而遇后的第一個周末,高遠事先打電話約好時間,然后如約而至。那天的穿著許娟可謂費盡心機。怎么說呢?既要盡可能地漂亮,同時也不能有明顯的特意打扮的痕跡。她是個很矜持很要面子的女孩,在這些問題上不能不注意。想了半天,她選了那條黑色的連衣裙。許娟的皮膚白皙,這是她最大的優(yōu)勢,自然要盡可能地發(fā)揮出來。怎么說呢?要想俏,一身孝;要想白,一身黑么。身材挺拔、亭亭玉立是許娟的第二大優(yōu)勢,這也讓她對連衣裙青睞有加。那天早上她特意洗了頭,然后用條手絹將蓬松的披肩發(fā)看似很隨意地扎起來,顯得格外地俊俏。最后她又往身上灑了幾滴香水,當然是香味很淡雅的那種。

      高遠準時九點到達。從吃完早飯到九點,有相當長的時間間隔,但許娟一直忙碌著,所以并沒有感覺到等待的焦急。高遠也特意打扮了一番,這一點許娟瞄一眼就敢斷定。女孩子么,心細如發(fā),什么也瞞不過去的。這也讓她暗自高興。高遠進來之后,許娟的父母客氣地同他打了招呼,奉上茶水,然后就雙雙避開,讓他們隨便談。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在預定的軌道內運行,但沒想到接下來就出現(xiàn)了很不和諧的音符。許娟的父母剛一出去,起身致意的高遠還沒坐穩(wěn)就罵了一句粗話說操他娘,今天真是見鬼了!這是當地相當普遍的一句俗話,或者不妨說就是當地的口頭禪,尤其是在農村,普遍得幾乎讓大家的聽覺失敏,聽見跟沒聽見完全一樣。但是許娟卻不。她對此格外敏感。許娟一直在縣城生活,父親是干部母親是教師,家教很嚴,從小到大她幾乎從來沒有動過粗口。何況她現(xiàn)在還是小學老師,要教育幾十個孩子,在這個問題上不能不較真。為了這個,她可沒少跟班上的孩子們費口舌。

      于是這句再平常不過的粗話讓許娟的心情嘩啦一下子跌落了下來,如同瀑布一般。不過她臉上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依然很有禮貌地隨口應道怎么啦?原來高遠騎自行車在路上被人撞了。那人違章逆行,撞了別人還蠻不講理,弄得高遠非常氣憤。否則就今天這個氣氛而言,他也不可能脫口而出就是那句粗話。

      他們倆隔著一張桌子交談著。面前放著茶水和幾本書。當時許娟家里還沒有茶幾,只有那張飯桌,他們倆分別坐在飯桌的東西兩側。高遠的興致很高,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許娟內心的不快。這一方面是因為男孩子的粗心,另一方面也得益于許娟良好的教養(yǎng)和高明的掩飾。高遠說得高興了不時還會蹦出幾句粗話說我操,其中這“操”還不是“操”,是個在許娟看來比“操”字更難聽更惡毒更罪不可赦的一個字。這個字許娟不會寫,也許字典上根本就沒有,因為它本來就是民間的。這也難怪,高遠畢竟是男孩子,在鄉(xiāng)下呆了很長時間,在這方面難免會受到點影響。不僅如此,他很愛打籃球,而那幫體育生素有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的社會評價,說點粗話也是家常便飯。

      但是這些粗話卻極大地損害了高遠在許娟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它像勺大糞,劈頭澆到了一個原本衣冠楚楚、儀表堂堂、傲岸無比的男人身上。許娟非常遺憾在這種狀態(tài)下跟高遠

      開始第一次約會(其實那時她還不肯承認他們之間有過約會。多年之后她才意識到這一點)。她很后悔不該暗中邀請高遠過來借書。假如高遠不來或者晚點來,這個美好的形象本來是還能繼續(xù)保持下去的,但現(xiàn)在是不可能的了。

      借了還、還了借。借書就是有這個好處,有了第一次后面的無數次就都順理成章。就像古話說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許娟絲毫沒有表露出自己的不快,她對高遠的好感本來就相當隱蔽,誰讓她既漂亮又矜持呢。就這樣,高遠還是經常來找許娟,有時是白天有時是晚上。每次他們倆都分坐在飯桌兩側聊天,談學習,談工作,談生活,惟獨沒談最關鍵的那兩個字:愛情。他們從來沒有拉過手,也沒有一同走出過許娟家半步。

      這種不溫不火的狀態(tài)持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有一天,高遠忽然對許娟說,學校同事周靜給他寫信,約他晚上出去談談。說喜歡跟他一起走夜路,他身材高、肩膀寬,和他在一起有安全感。許娟認識周靜,她們是初中同學。要不怎么說是小縣城呢,轉轉屁股大家都是熟人。許娟聽了這話心情有些復雜,似乎既有些解脫又有些不快。但她的第一反應卻是毫不猶豫地贊同。她說好啊。那你快去吧。周靜是我初中同學,我了解她。她人品不錯,長得嘛又很漂亮!高遠的聲調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其中既有不平也有表白。說好什么,嬌滴滴的,我一見就夠了!

      這朵小小的浪花很快就隨波而去,然后他們的交往又陷入長時間的平靜。高遠給許娟寫過幾封信,信還比較長。通篇都是好感,但通篇都找不到半處求愛的明確字眼。這既讓許娟對他的文才欽佩有加,又有些憤憤不平。不過她是個很懂禮貌的姑娘,依然每封必復,也是就事論事,不肯隨之發(fā)送半點多余的信息。又過了很長時間,高遠忽然對許娟說我操,許娟你知道吧?咱們同學還有我們學校的有些同事都在背后議論,說咱們倆在談對象!許娟不知怎么回事,聽了這個騰地一下火了。她說好端端的,那幫人怎么能這樣呢?這跟我有什么關系?咱把話說明白啊,你們今后干什么別再把我繞進去。咱們橋歸橋路歸路!那次見面就這樣不歡而散。多年以后許娟才明白,高遠是個在女孩子中間很受寵的人,在戀愛中根本不需要主動,等著對情書進行篩選處理就夠了,因此他是在等待許娟的主動。等了半天一直沒有結果,這才放了兩個試探的氣球,但沒想到全都遭到迎頭痛擊。

      高遠走后許娟還是很不高興。晚上她對父母說以后高遠要是再來找我,你們就說我不在家!許娟的父母對了對眼神,沒說什么,都點了點頭。

      下一個晚上高遠過來時,在門口正好碰到許娟的母親。他問道阿姨許娟呢?許娟的母親說不在家。前面沒有主語,后面也沒有其它的內容。作母親的總要為女兒著想,她們住在大雜院里,風聲傳播得很快。既然女兒不滿意那就要快刀斬亂麻,免得影響她的終身大事。高遠也聽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隨即禮貌地告辭離去。

      第二天上午,高遠又找上門來。頭天晚上他空著手,這回帶了幾本書,都是從許娟手里借的。當時許娟的父親正在院子里澆花,高遠問他說許叔,許娟在嗎?我借了她幾本書,看完了要還給她。許娟的父親說她不在家。這些書都是我的,你還給我就行了!這些對話許娟在里屋聽得清清楚楚,她甚至還清晰地聽到了高遠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那一刻她的心情既矛盾又復雜。

      再次見面已經是半年多以后的事情了。地點在公共汽車上。當時他們都跟自己的對象在一起。許娟他們坐在車廂后部,因此是她首先發(fā)現(xiàn)了高遠。一看那種神情她就知道他身邊的女孩是他對象,而且倆人的關系還比較熱乎。這讓她的心如同被針扎了下一般,既有些隱隱作痛,又感覺不時泛酸。這會兒高遠也看到了許娟。開始他有些慌亂,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主動拉著對象到跟前跟許娟打招呼。許娟說老同學祝賀你,你對象挺漂亮的嘛!話一出口許娟就有些后悔,因為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能品出其中的酸味。好在車上人多嘈雜,他們似乎都沒有什么反應。

      日子平靜地流逝著,他們很快就走進了各自的家庭。有些奇怪的是,他們不約而同地都沒有邀請對方參加自己的婚禮。甚至還都是在事后才知道對方結婚的消息,這在縣城里還是很少見的。畢竟大家有同窗之誼。

      一年多后,倆人又有了一次見面的機會。這回他們呆在一起的時間很長,并且有過充分的交流。那是因為鄰縣培訓班同學的邀請。當時高等教育的重要性已經得到了充分的認識,人人都希望能進一次大學。而對許娟他們來說,培訓班就是自己的大學,因此那時候的同窗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頗為重要。怎么說呢?這樣的大學在別人跟前是無法夸口的,說出去只能遭到嘲笑,盡管也給他們發(fā)了中專文憑。而同學們在一起就不同了,大家可以盡情地回憶當初的幸福時光,暫時在由他們彼此用手掌呵護出來的時光隧道中做一次短暫的精神游戲。雖然有些假象的性質,但畢竟很愉快。

      活動是許娟他們班的同學發(fā)起的。對象是本縣的全體同班同學。但許娟接到邀請后第一個通知的卻是高遠,盡管他當時跟他們并不在一個班。高遠接到通知二話沒說,愉快地接受了邀請。班級隔膜的問題對他來說并不存在,誰讓他是當時的大眾情人、活躍分子呢。然后許娟又挨個通知了班上的同學。包括快到退休年齡的老劉在內,大家都欣然表示愿意前往。這是最滿意的結果。放下最后一個電話,許娟心里美滋滋的,并且莫名其妙地對那一天產生了強烈的向往,希望它早一天到來。

      也真怪了。真正到了那一天,除了老劉和高遠以外,另外四個同學全都不能成行。不是這事就是那事,反正都是挺重要的、不能耽誤的事。這樣到火車站集合的時候,就只剩下了許娟、高遠和老劉他們三個。對這個結果,許娟一點也沒感覺到遺憾。相反,她心里甚至還有些不由自主的高興。具體為什么高興,她也沒來得及細想。盡管成了家,但畢竟還是年輕人,還有些沒肝沒肺的味道。反正心情愉快就是了,誰還管那么多為什么呢。

      高遠先到了火車站,許娟遠遠地就從人群中發(fā)現(xiàn)了他。誰讓身材挺拔的他老是那么鶴立雞群呢。許娟愉快地主動同高遠打了招呼。她笑語盈盈地說高遠你早到啦?來這么早!高遠說我哪好意思勞女士等待呢。再說還是你這么漂亮的女士!這回答也讓許娟高興a她對老劉說劉老師,你等著,我進去買車票!說著就徑直向里走去。

      高遠也跟著走了進來??斓绞燮贝翱跁r,高遠說許娟還是我來吧。邊說邊下意識地伸手要拍她的后肩。許娟本能地一閃就躲了過去,說沒事。我來我來!說著話就將錢遞了進去。

      許娟拿著三張車票有說有笑地跟高遠往外走,快到門口的時候迎面來了一個女人,擋在兩人前面對著許娟說你就是許娟吧?許娟馬上意識到了對方的身份,坦蕩地答道是啊。你是?這人的身份許娟其實早就知道了,不是憑公共汽車上那次偶然的邂逅,而是憑女人如同巫婆一般的直覺。高遠的媳婦竟然都知道自己的名字,這讓她心里很是受用,隨即也就上來了某種莫名其妙的優(yōu)越感。高遠見狀趕緊接過

      話茬,說許娟你還不認識吧?這是我媳婦。高遠的媳婦微微一笑,說高遠是個馬大哈,這一路就辛苦你照看照看他吧。許娟說不對。高遠比我還大,應該他照顧我才對,怎么反倒讓我照看呢?嫂子你們聊吧,我先出去了。

      高遠的媳婦是來給高遠送錢的。當時大家的工資都不高,高遠的老家還在農村,媳婦也是從農村出來的,因此日子比許娟緊巴得多。許娟兩手插在高遠第一次上她家時她穿的那件黑連衣裙口袋里,在外邊一面跟老劉說閑話,一面不住地往大廳的方向看,嘴里念叨著他們怎么還沒出來,他們怎么還沒出來?這時她遠遠地看到高遠在不停地拍媳婦的后背,做勸慰狀。

      過了好一會兒高遠才領著媳婦出來。高遠媳婦走到他們跟前,臉色平靜,很得體地同他們道完別然后告辭而去。許娟注意到高遠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跟他媳婦的背影之間逡巡不止,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這讓她感覺很有趣。她愉快地打趣道,怎么,高遠,你連這會兒都舍不得嫂子了?不至于吧?高遠聞聽臉唰地一下紅了。

      他們坐的是過路車,票上沒有座位,因此他們三人沒能坐在一起。到了中間一個站,高遠身邊的座位空了出來,他招呼許娟,你快過來吧,我這里有空位!許娟絲毫沒有遲疑,不假思索地起身就坐了過去。

      這一路他們聊得格外開心。主要是許娟聽高遠神侃。高遠跟她侃NBA,隆美爾,朱可夫,蔣介石,費雯麗,托爾斯泰。上天入地,天南地北,讓許娟聽得都出了神。她不知道高遠竟然有如此淵博的知識和出眾的口才。最要緊的是,這回他再也沒有說那句經典的粗話。

      日后回想起來,這一段車程是許娟一生中最愉快、最難忘的經歷之一。她愉快得完全忘記了自己已為人妻,心情輕松得如同全無家室所累的小姑娘那樣。涼爽的風迎面而來,她心曠神怡得簡直以為是自己在展翅高飛。

      然后是熱鬧的歡迎,歡快的聚餐。高遠和老劉都喝了個酩酊大醉,結果耽誤了行期。本來他們預定是當天下午返回的,由于一場酒下來滿桌子沒幾個清醒的人,也就只能推遲到次日了。

      相對于自己的酒量,許娟也喝了不少,但還沒有醉。女孩子么,心里總是有數些。人家說淹死的都是會水的,醉倒的自然也都是能喝的。當天最晚的一班火車是下午五點二十五分的,五點時許娟去叫老劉和高遠,但沒有成功。他們倆一個勁地說要走,但就是遲遲不肯或者不能站起來。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指針很快就指到了五點二十分。這會兒就是想走也來不及了。許娟有些緊張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來。她過去推推老劉和高遠,用幸災樂禍的口氣道叫你們還磨蹭。這會兒想走也走不了了。我看你們怎么辦,回去就等著挨媳婦批吧!

      晚上接著再喝。不過因為中午的欠賬還沒有還清,所以喝得不多。但盡管如此老劉還是倒了。畢竟年紀在那里。這樣晚上許娟到他們房間去找高遠聊天時,老劉也就只有在旁邊呼呼大睡的份兒。這個狀態(tài)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了。既有可以避嫌的旁證,又不耽誤倆人之間的充分交流。

      也許是酒精的催化作用吧,那天晚上高遠發(fā)揮得越發(fā)淋漓盡致,他們聊得更加開心。以至于許娟過后全然忘記了當時的內容,所有的印象都是愉快,輕松。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談話從來沒有涉及各自的家庭。他們完全像一對未婚的青年男女,架勢跟當初高遠到許娟家去找她時差不多,只是背景沒有半點灰色,都是明朗的調子,歡快的色彩。

      那天他們聊到了十二點多,因此第二天早上許娟睡過了頭,是高遠把她叫醒的。他站在門口不輕不重地敲敲門道起床起床了!該吃早飯了!

      許娟匆匆起來梳洗完畢,出來跟他們倆一起吃早餐。很奇怪的是氣氛忽然間沉悶了許多,大家都沒有什么話,高遠跟昨晚相比更是判若兩人,全然沒有了那種口若懸河的勁頭。

      吃完飯告別同學們,他們匆匆來到火車站。買好票后火車還要好長時間才來,高遠讓許娟陪他出去逛逛。說是要給媳婦買點東西,請許娟一起幫忙長長眼色。許娟說好啊,我也想給我對象帶點東西回去。他們叫老劉,老劉沒去。他說你們年輕人去逛吧,我在這兒看行李。也是,這里的同學給他們準備了不少土特產,帶起來還怪麻煩的。

      一路上高遠不停地夸自己的媳婦,說她很賢惠,家務一點都不要自己操心,她都拾掇得利利索索的。許娟說是吧?我對象也很勤快,在家里飯都是他做,衣服也都是他洗,工資準時一把上繳。商店的一樓是家電部,里邊擺滿了冰箱彩電等各式各樣的電器。看到那一溜“琴島利博海爾”牌冰箱,許娟眼睛一亮,說我家里的冰箱就是這個牌子的,用起來真方便,是我對象買的,他說這樣我可以頓頓都吃上新鮮蔬菜!高遠說好啊,你們家已經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了。家電不是目的,他們隨便轉了一圈,然后就開始上樓。到了二樓的時裝部,高遠指著一件很時髦的風衣說這樣的風衣我媳婦也有一件,是我從濱海給她買的。濱海是地區(qū),就是他們當初培訓的地方。許娟噢,不錯,這件風衣挺洋氣的,嫂子穿起來肯定好看!

      高遠看中了一件連衣裙。許娟也說不錯。說它這么漂亮,買回去嫂子肯定會喜歡。高遠猶豫片刻,忽然撇撇嘴道漂亮也看誰穿。才從下邊上來,就她那個樣子,再漂亮也穿不出個好來!這話在今天的語言環(huán)境里可有點突兀。許娟聽了這個,忽然也毫無來由地脫口而出道也就是俺對象拿著我好,要是對我有一點不好,哼,馬上離婚!和高遠說的話相比,許娟這話更加突兀。既不像接高遠的話,也不像自言自語。正因為如此,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感覺臉上陣陣發(fā)燒。好在高遠只是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沒說。

      他們空手回到火車站,然后上車啟程。和來時相比,回程的氣氛要沉重得多。他們三人坐在一起,老劉本來就沒什么話,高遠和許娟再不開口,氣氛就只能無邊無際地沉默著,并且在沉默中陷入一種無名的緊張。許娟坐在里邊靠窗的位置上,高遠在她旁邊,對面是老劉。他們倆偶爾說兩句淡鹽寡油的閑話,也是有氣無力的樣子。這讓許娟感到心煩意亂。她無聊地將頭扭向窗外,看那一排排呼嘯著飛速倒去的景物,如果不是他們發(fā)問就一言不發(fā)。相對于平庸單調、一成不變的生活而言,這次外出實在是一種難得的放松,如同囚犯每日短暫的放風。但此刻許娟卻希望這一切能快點結束,盡快回到那種她早已熟悉的生活軌道上去。那種生活雖然平板乏味,但卻是她有把握的、能控制節(jié)奏的,她只有在那種按部就班的環(huán)境里才能找到足夠的安全感。

      這次旅行造成的漣漪很快就在生活的潭水里平靜下來,他們倆隨即再度失去聯(lián)系,如同以往那樣。很長時間后的一個周末,許娟帶著對象回娘家吃飯。吃完飯坐在電視機跟前閑聊時,她母親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一樣掏出一張紙片遞了過來。原來是高遠的名片。他已經辭職下海,離開學校和講臺了。他在路上偶爾碰到了許娟的母親,讓她捎一張名片給許娟,說有事可以打傳呼找他。

      許娟心里一動。她不動聲色地接過名片隨意瞄了兩眼,撇撇嘴說又是經理。現(xiàn)在阿貓阿狗的到處都是經理。就憑他那樣子,能賺出吃來?說完很隨意地扔到了茶幾上面。過了一會,

      許娟的父親出去會老牌友,母親起來拾掇碗筷和廚房,只剩她跟丈夫兩人坐在電視機跟前。丈夫正聚精會神地看武打片,不時發(fā)出種種驚嘆或者不滿的聲音。許娟很討厭這類片子,尤其是港臺拍的那種過分搞笑的東西。但這回她并沒有發(fā)出例行的抗議,也沒有像以往那樣去幫助母親拾掇衛(wèi)生。等丈夫抽插播廣告的功夫起身上廁所時,她一把將名片抄起來,迅速塞進口袋,然后起身進了廚房。

      許娟小心地保存著那張名片,將它放在隨身攜帶的小包里面的口袋里。就這樣她還不放心,又將高遠的電話和傳呼重新抄寫一遍,記在通訊錄上。其實根本不用記,那兩個號碼她很快就記到了心上。她從小就不喜歡算術,沒想到自己的記憶力還有這么好。

      拿到名片后,有好幾次許娟都想給高遠打傳呼,但總是拿起電話又放了下來。什么事?有事嗎?這些都是最常用的電話用語,也是她最難以逾越的障礙。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終究只是個小縣城,后來有一次他倆終于又碰到了一起。那天晚上許娟到同學家去玩,一推門,里面有四個人正圍著桌子喝酒,朝著門外的那張臉正是高遠。他一見許娟就呼啦一下站起身來,說許娟,你怎么來了?話里帶著一絲意料之外的驚喜。許娟臉上雖然帶著慣常的微笑,但心里卻有些不期而遇的慌亂。她稍微有些語無倫次地說我來找誰誰誰玩。你這話說的,我怎么就不能來?

      說著話兒同學誰誰誰迎了過來。這會她早已吃完飯,正坐在電視機跟前無聊地泡著,等著給那四個酒鬼打掃戰(zhàn)場。許娟跟同學來到沙發(fā)跟前坐下,然后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家長里短。婆婆媳婦。沒滋沒味的。這時高遠忽然越過兩個人的頭頂遙遠地向這邊問道許娟你怎么樣,還好吧?許娟說還能怎么樣,老樣子唄,反正也發(fā)不了財!高遠借著酒勁說那倒也是,我看你還跟以前一樣漂亮,不,比以前更漂亮了!這話讓許娟心里和臉上都有些發(fā)熱。正琢磨著該怎么回答呢,高遠的大嗓門又跟酒友說開了酒話,她那些在這個場合該說的應付話也就咽了回去。過了一會,高遠的聲音又越過兩個頭頂飄了過來,說那天我在街上碰到你母親,托她給你帶了張名片,你看到了吧?許娟說看到了。她早就給我了。你怎么樣,賺了不少吧?高遠含糊其辭地說哪里哪里,也就是混口飯吃罷了。

      那天晚上他們倆再也沒有直接對話,除了許娟告辭時跟他打的那聲招呼以外。從那以后高遠一直跟酒友們神聊,他的口才本來就很好,幾兩小酒一下肚更是口若懸河,滿桌子都只有聽他高談闊論的份兒。臉上的酒意更增添了他的英俊,他那樣子簡直就是古希臘滔滔不絕能言善辯的哲學家。許娟兩眼盯著電視,默默地旁聽著一言不發(fā),右手握住戴在左手上的那枚戒指。這枚戒指很對許娟的口味。藍寶石的,既高貴又典雅,不像金戒指那么俗氣。這是他丈夫送的結婚禮物。許娟將它戴在無名指上,人家說這是已婚的標志。

      那天晚上許娟在同學家一直坐到了十點半,直到同學哈欠連天。同學是不怕打擾的,因為主要矛盾不在她這里,酒場還沒有結束。可是自己家里還有丈夫和孩子。那時許娟的孩子還不到一歲,她難得有機會偷個閑躲個懶。回家之后躺在床上,她一夜都沒睡好。也難怪,孩子每天晚上都要起來幾回,吃兩口奶。

      那以后許娟抽空就往那個同學家里跑,但遺憾的是再也沒有碰到過高遠。忍了好長時間,她終于忍不住了,下定決心趁丈夫不在家的時候給高遠打了傳呼。也沒有別的,她只想知道他的近況,如此而已。他下海后的情況如何?賺錢了嗎?能不能適應?那天晚上高遠的樣子好像很滿足很興奮,但她知道男人在男人跟前的表現(xiàn)往往都是假象,更別說在酒桌上了。

      高遠很快就回了電話。許娟說高遠,是我,許娟。高遠在電話那頭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啊啊哦哦。許娟立即感覺到了不對勁,問道你現(xiàn)在是不是不方便?高遠還是沒有正面回答,連說啊啊。許娟說那好,咱們以后再聯(lián)系吧。高遠說行,明天上午吧。

      放下電話,空虛、失落、沮喪與懊惱如同潮水一般同時襲來,將許娟徹底淹沒。她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按著額頭,險些沒有摔倒?;剡^頭來,旁邊是兒子的搖床。她有些絕望地看著那個正在熟睡的溫暖肉體,好半天心里才暖和起來。她慢慢走過去,俯身低頭,輕輕地在兒子的額頭上蓋下了一記吻印。

      從那以后許娟再也沒有見到高遠,也沒有試圖同他聯(lián)系。關于他的最后一個記憶是在菜市場上。那天她到菜市場買葡萄,買好后她向攤主要報紙包。這是同事剛剛發(fā)現(xiàn)的小訣竅,說是用報紙包葡萄能保鮮不失水分。攤主遞來一張報紙,是一張過期的晚報。許娟隨意一瞄,就發(fā)現(xiàn)了似曾相識的東西,仔細一看,果然找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高遠。他參加晚報生活版組織的一次家庭生活有獎征文,題目是《家有賢妻》。許娟顧不得包葡萄,退到一邊就在來來往往的人流中讀了起來。文章記敘了高遠跟他媳婦相親相愛、化解生活中的小矛盾的幾個小故事,看起來感情很真摯。拿小學語文教師的眼光來衡量,許娟覺得敘述和文筆也都不錯,還能看得出來當初的底子,行文跟他那時給她寫不帶感情的情書一樣流暢。

      許娟沒記得高遠以前有動筆的習慣,現(xiàn)在他能拿起筆來,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這些事情在他的確是如鯁在喉不吐不快。讀完之后,她多少有些茫然的感覺,是旁邊熟悉的燒肉味道將她從茫然中叫醒的。她不緊不慢地走過去,買了半斤鹵豬肝。丈夫就好這一口。過去許娟總是反對他多吃,因為肝臟的膽固醇含量高,而剛到三十的他,腹部已經開始微微地隆起了,如同初孕的少婦。

      稱好豬肝,許娟仔細然而又不容置疑地用那張印有高遠名字和文章的報紙將葡萄包好,然后帶好東西跨上車子胸有成竹、不緊不慢地往回趕。自行車前簍里放著丈夫愛吃的豬肝,兒子喜歡的葡萄,自己偏好的草莓,還有全家共同的選擇海貨;后座上放著一棵居家過日子離不開的大白菜。它們親密地呆在一起,如同一個有機的整體。這讓她的感覺非常踏實,或者說,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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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娟還在愣怔。老者見狀很是得意。他捋捋長髯,以勝利者的口吻道我說嘛。我看相從來就沒有走過眼的時候!許娟面色微紅,沒說什么話,給老者扔下十塊錢,然后起身向前走。街心花園里的梅花還開著,這淡淡的無處不在的芳香,讓許娟心頭漾起了一陣甜蜜而溫馨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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