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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塔寺

      2008-12-29 00:00:00錢二小樓
      上海文學(xué) 2008年6期


        正開啟山門的老和尚揉眼細瞧,眼前的這座石塔搖搖晃晃走過來……
        “石塔”向他雙手合十。
        哦,原來是一個穿灰色僧袍的小和尚。
        小師父你來干啥?
        掛單。
        多長時間?
        一輩子。
        天這么冷,沒把你凍死?
        不冷。
        不冷?
        這,有座火爐金塔。
        小和尚一指心口窩,語聲切切。說著便向大雄寶殿走去,拜佛,拜菩薩。
        
        三天單過后,方丈和尚還是忍痛把小和尚請出了山門外。五塔寺是十方叢林,一不收徒弟,二不留沙彌的單。讓小和尚住了三天,已經(jīng)是法外開恩了。就是將來的佛門龍象,也不能壞了規(guī)矩。那個老和尚很不滿方丈和尚的做法,跑到方丈殿去求情,“啥規(guī)矩,分明是沒有慈悲心嘛。你讓他出去歷練歷練,吃點苦頭,是五塔寺的和尚終究會歸單的。處處伽藍都是僧的家?!崩虾蜕卸迥_就走,偷偷地往小和尚香袋子里放了點路費,把人送出山門外。心想,受了大戒,成了比丘,誰還稀罕你這深山老林里的五塔寺。
        
        三年過后,那個曾睡在石塔旁的小和尚又回來了。
        人長開了,有些相貌堂堂。喜得開門的老和尚,跑到方丈殿去報信。方丈和尚說,你慌慌忙忙地干什么?回來了,回來了!誰回來了?同參幾十年,這點毛病,你始終改不了。十指有蓮花的那個小和尚,他回來啦……
        方丈和尚這回沒理由不留小和尚的單了。具足戒的比丘,就是天人師。五塔寺的僧眾,每吃一碗飯,便應(yīng)有小和尚的一碗。
        小和尚重新見了這場面:方丈和尚坐在前端的中間,高高在上,各執(zhí)事和僧眾坐在長條桌子后面兩廂,眾僧個個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動作也那么相似,不疾不遲。只聽得方丈把一雙筷子“啪”地一聲,放在桌案上,于是,眾僧雙手合十于胸前,獨唱之后又是合唱,聲浪震得窗戶紙響成一片。
        小和尚一步不差,不會再像第一次那樣讓方丈和尚喝出齋堂門外。他當(dāng)年出家的廟是小庵堂,三五個和尚,規(guī)矩少,比較隨便。
        
        這一天,方丈月西大和尚午間巡寮。叫板響時,他站在窗外向云水寮里張望,見通祥睡臥穿衣還算得上規(guī)矩,轉(zhuǎn)身離去。剛走出不遠,聽到背后有咳嗽聲,他站住了,說,圣仁師,你別躲。我知道是你。開門的老和尚嬉笑著,從他身后走出來。
        怎么樣?還上規(guī)矩?
        可以吧。我就知道你在考察他。
        考察誰?
        通祥呀。
        你是我肚子里的蟲?
        八九不離十。
        你忙你的去吧。
        那個啥。
        還有事?
        通祥的挑擔(dān)事,能不能告……告一段落……
        為啥?
        別把孩子給累壞了。
        等等再說吧。當(dāng)年,六祖惠能大師……
        你要培養(yǎng)他?
        我啥也沒說。
        
        話從頭里說,這個叫通祥的小和尚按現(xiàn)在的說法算個人物。在石塔旁醒來時,才十五歲零三個月。今年滿十八。月西大和尚所以要考察他,皆怪老和尚圣仁當(dāng)年的描述。什么他先像石塔,又向上伸出雙臂,手過頭頂,十指上各綻出一朵蓮花等等,如是舉止行為,那不是野孩子嗎?!和尚就要站有站相,睡有睡相。舉手投足,皆要講究個威儀。
        通祥中午聞叫響起床,隨眾洗了一把臉,就到齋堂附近的廚房去了。大和尚分派他幫廚做飯?錯。到磨房磨米?他沒六祖惠能那個福氣。通祥小和尚現(xiàn)在是五塔寺唯一的挑夫。別看他隨舅舅出家,跟殿一個星期,便把《楞嚴咒》、《大悲咒》和《十小咒》背得滾瓜爛熟,一個月后,各種法器拿得,也敲得,無師自通了。舅舅和尚斷言,他上幾輩子皆為和尚。這是什么?命!挑擔(dān),他可不在行,笨,笨得要死。雖生在鄉(xiāng)村,家境小時候算是不錯的,商人之家。無奈命苦,十二歲上死了爹,十四歲時媽媽得了那種病,小小的年紀遍嘗生老病死苦,否則哪會出家當(dāng)和尚,還埋首在糖罐里吶。
        當(dāng)挑夫是月西的決定。這五塔寺,是高山起平地。據(jù)傳說,三國赤烏年間,五百羅漢之一那羅延看好了這塊地方,不再云游行腳,于此結(jié)蘆修禪?,F(xiàn)在看,這梵僧很有眼光。你想呀,荷葉是浮著水面而生的,而蓮花卻突兀地上挺,懸于半空,五塔寺就建在高聳入云黃燦燦的花蕊上面。其花瓣為五座山峰,名字也奇,象王峰、天峙峰、筆架峰、牛角峰、夏涼峰,五峰簇擁著花蕊,磊磊相護。這么個好去處,對于現(xiàn)代游客當(dāng)然是最理想的佳地。特別是在夏季。可對居于此地的和尚,卻有諸多的不方便,想像是想像不出的。小和尚通祥,兩次選擇五塔寺這塊絕妙的高山盆地,緣于他的一個夢。那還是在出家三個月后的夜里,他清醒地夢見自己來到一個山峰,其山形地勢,林深水長,仿佛仙境一般。特別是那五座佛塔,更是奇絕。同樣的夢境,一連做了三天。小通祥便和舅舅講了。和尚舅舅說,那可能是你將來終生落單的地方。他信了,待千辛萬苦掙扎著來到五塔寺,夢境中的深山古寺,竟和這里一模一樣。所不同的,夢里的是仙境,現(xiàn)實中的是苦痛。他得每天挑上百擔(dān)的東西,供給全寺百十多號人用。雖然這挑擔(dān)已不是當(dāng)年PjyEJTf82JIZVCm1yhG6N1RtylFdBJ+rbiDWZJMsmm8=從山腳下挑到山頂,但這從山門挑到齋堂里的廚房,距離也夠遠的。等于從寺頭挑到廟尾。五塔寺可是依山而筑的七進殿吶。
        說白了,這苦是他自找的。就像出家為僧。大難臨頭時,他去找在臨縣當(dāng)和尚的舅舅。舅舅說,你出家了,說不定你母親還有救。他問,就沒有別的辦法?和尚回答,沒有!他找月西大和尚掛長單,月西說,去挑擔(dān)吧。我去坐禪,不行嗎?通祥討價還價。不可以,如果你想久住。在這件事上,月西寧作惡人。
        那就挑吧!
        “把性命交給龍?zhí)?,把骨頭交給常住”,何況挑擔(dān)也累不死人。通祥一跺腳,拿著副空擔(dān)向山門外走去。先是送米的車上來了,然后是煤車,圣仁老和尚點了貨,給了收條,兩輛車便揚塵而去,通祥不看圣仁,前后各一袋米,壓得一條扁擔(dān)嘎吱吱山響。擔(dān)物,他已有些上路了,不像一個月前物蕩秋千,站立不穩(wěn),出盡了洋相。圣仁站在遠處,手拿念珠,念佛。不是他不肯幫忙,而是月西大和尚有令,誰也不能去分擔(dān),一斤一兩,也不行。圣仁心想,通祥你千萬別覺得苦哇,想當(dāng)年我們比你苦多了。月西不舍得花三角錢雇工,我和他每天下山挑幾個來回,每擔(dān)百十來斤啊。話說回來,過去,他和月西不燒煤,青山無處不是柴嘛,撿一撿就夠了。后來人越聚越多,香火也旺了,再把樹當(dāng)柴燒,子孫會罵的……
        一年半后,通祥不挑柴了。被收服的那顆心,被重物壓壯實了,他到丈室,給月西大和尚當(dāng)侍者。
        通祥小和尚開始是不愿意干這個差使的。挑夫,已讓他嘗到了禪悅,還贏得了僧眾的尊敬。何樂而不為呢。后來圣仁老和尚告訴他,這個活,以前不是專人干的。雜物、吃食,卸到了山門前,在齋堂勞務(wù)的僧人和在家居士是齊上陣的。東西多了,全寺,包括方丈,都得動手。沒有一個人例外。話沒過幾天,就得到了驗證,天雨來了,不是一根扁擔(dān),而是幾十根扁擔(dān)在穿梭忙碌。通祥見了,心想平時這些扁擔(dān)放置在哪里,怎么跟變戲法似的。他寧當(dāng)挑夫,不當(dāng)侍者。什么侍者?不就是秘書嗎?可月西還是上回那句話:不可以。如果你想久?。繘]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去干。通祥的預(yù)感沒有錯,月西大和尚不是一個好侍候的和尚。何況動腦子跟動身子板,是兩股勁兒。想當(dāng)年,月西是編輯《民國日報》專欄的行家,玩文字比“放蒙山”、“打水陸”還溜。通祥啥水平,初中沒畢業(yè)。端茶倒水,送件寒衣還行。記錄、寫文章,比他當(dāng)初挑擔(dān)“物蕩秋千,站立不穩(wěn)”時更慘不忍睹。挑擔(dān)不出汗了,可一讓他捏筆桿便汗流浹背。沒辦法,要趕鴨子上架從頭學(xué)。半年后,他就有些熟門熟路。
        見他用功,月西大和尚讓他一邊忙丈室里的雜事,一邊參加全國自學(xué)考試的復(fù)習(xí)。半年過三科,一年過七科,雖然在他考上中國佛學(xué)院,還沒把紅皮的大專證書拿到手,但他已有能力把侍者的工作樣樣干得出色了。時年,他二十一歲。他的樣子猶如朗月,開始討居士們的喜歡,但背后的議論也多了。月西在征得他的同意后,在方丈殿由圣仁老和尚主持,正式收通祥為法子。成為臨濟宗第四十七代子嗣。圣仁告訴他月西大和尚傳的法卷,僅此一份。
        
        
        時光荏苒,通祥在佛學(xué)院讀書的第三個年頭上,月西大和尚病危。師徒相見于醫(yī)院,月西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徒兒呀,你把我弄回五塔寺。通祥不明就里,愣在那里,只叫了一聲師父。圣仁這東西怕?lián)?zé)任,對政府沒法交待,硬讓我住這兒。通祥把這件事辦成了。躺在自己的丈室里,月西笑了,說,和尚不死在廟里,算什么事兒。通祥面對病容密布的一張臉,他哭了,三個月前,你還好好的。這就是成住壞空?。≡挛髦钢约旱纳眢w,大聲說。佛住世八十年,我今年已八十有四了,該走嘍。圣仁上前去阻止他,大夫讓你靜養(yǎng),少說話。你這個人,膽小怕事,成不了大事。你呀,不如通祥!所以,你不傳法卷給我。圣仁笑著,話說半句走開了。
        三天后,月西坐著走了。和尚管這叫圓寂,也有說往生的。趺跏而坐,寂然長逝,是和尚追求最好的死法。通祥辦完師父的喪事,就回北京讀書去了。沒過兩個月,圣仁老和尚追來了。通祥不理他。師父的死,對他打擊很大,猶如天崩地裂,他的天塌了一半?;倚膯蕷獾鼗氐綄W(xué)院,整天躺在床上,除了上課,啥事也不想做。覺得沒意思,沒意思透了!見了圣仁老和尚,一句話也不想說。
        書讀不進去,還不如跟我回去。圣仁說。
        ……
        五塔寺,等著你呢。
        我決定不回去了。畢了業(yè)考研究生,然后留校教書……
        你要把老僧,氣死!
        萬事皆空。
        都空了,你留這能干啥?
        老和尚啊,我現(xiàn)在覺得干啥都沒勁,看啥都灰禿禿的。
        那老東西走了,把你的魂也勾走了嗎?
        你不要背后罵我?guī)煾福?br/>  不是空了嘛?
        ……
        一把灰,值得你……
        ……
        家里都亂成一鍋粥啦。
        不是還有你……
        我掌不了這個舵。
        ……
        我只能看個家,護個院。
        ……
        
        五個月后,通祥法師參加完最后一科畢業(yè)考試,沒拿到紅皮證書,就匆忙回五塔寺。在火車站,他給老和尚打了一個電話。電話是一個女孩接的,他問她你是誰?我憑什么告訴你,你是誰?對方比他還硬。求你啦,我找圣仁師父。他不得已把口氣軟下來。這還差不多,我給你找去。過了好長時間,圣仁才來接聽電話。他告訴圣仁,你來接我。但,我有一個條件,只你來,不用五塔寺的車,不帶任何人,你裝作沒事似的悄悄地來。
        五塔寺一老一小兩個和尚見面后,在一個小旅館談了一晚上。圣仁先回五塔寺,第三天通祥才一個人爬到山上。
        
        到了山上,圣仁緊繃著一張老臉先讓通祥到齋堂吃飯。人們奔走相告通祥法師學(xué)成歸來的消息。圣仁于晚課后,從西單走出,對全寺僧眾開言道:通祥回來了??伤皇禽d譽而歸,他給我們五塔寺丟了臉,是受了佛學(xué)院處分的??煞痖T以寬大為懷,他畢竟是五塔寺的人,趕出山門于心不忍,留單吧,又違月西老和尚定下的規(guī)矩,這讓老衲我左右為難。為嚴肅山規(guī),我做主他暫留單五塔寺,行挑夫事,住廣單云水寮。整個大雄寶殿內(nèi)一點聲息都沒有,眾僧面面相覷。這時,通祥從東單而出,來到圣仁面前,說感謝圣仁師父和大眾師父慈悲!然后,俯身于地上禮佛三拜。拜畢,側(cè)立一旁。兩序大眾魚貫而出,圣仁也拂袖而去。通祥低著頭,排在隊尾。
        犯了錯誤的通祥,在五塔寺重新做人。他從頭開始,日復(fù)一日,像他第二次回山時一樣當(dāng)挑夫。早殿、晚殿,晚上到禪堂去坐禪,他都樂得其事。和尚嘛,上殿、過堂,本分事呀。只是這睡廣單,開始他還真有點不適應(yīng),一時緩不過勁來。給月西和尚當(dāng)侍者后,他便一個人睡一個屋,到了佛學(xué)院也是二人一個房間。冷不丁,十幾個和尚睡在一塊,肩挨肩,鼾聲如雷,一時讓他六神無主。仿佛一下子從山林來到了車水馬龍的鬧市區(qū)??蓵r間長了,也睡得安穩(wěn)了。開始,全寺僧眾還議論紛紛,各種說法紛至沓來:這是老圣仁給通祥下馬威啦;明明月西大和尚選中的接班人是通祥,反倒圣仁坐在其位,死活不讓啦;通祥法師,你衣缽在手法卷在握,跟他干,告他去……通祥則不理不睬,一笑置之,坦然地行他的挑夫事。其實,五塔寺除了每天的菜,其他東西隔三差五才進一次貨。閑下來的時間,他就躲在無人的地方思謀著什么。
        正像老和尚圣仁說的那樣,五塔寺真成了燒糊了千百次做成的一鍋粥。通祥卻好像充滿了閑心,手里拿著一串念珠,到處游玩。五塔寺是夏天的福地。一天,晌午,他無心臥床,從云水寮溜了出來。大片的建筑空地上,暑熱難擋,即使站在古老的沙樸樹下,熱得他也直吐舌頭。他只好出山門,鉆進了一片竹海,沿著象眼泉,前往藏云溪。當(dāng)隨著九曲溪流來到一處開闊的陰涼地時,他站住了。那溪水一頭跌入虎跑坑,但見奔流跳躍清冽的溪水中,有一紅衣女孩于緩流處正在埋首捉魚。通祥環(huán)顧左右,再無他人,便不敢造次貿(mào)然向前。心想,真會選地方,五塔寺的熱地涼處,她占了正著。他坐在遠處的樹下,順手拔了一根草莖,刁在嘴里吸它的涼意。再往溪流中瞧去,那女孩捕魚的器皿實在不敢恭維。一個罐頭瓶大小的玻璃杯子,在水里和一群一簇的小魚周旋。漸漸地,他站起,靠近前去……魚為紅色,繞著她的裙擺,就是不肯入甕。她好像無意捉到它們,只不過借個由頭納涼戲水自得其樂而已。她似乎覺得周圍有了異樣,正要抬起頭,兩條小魚不請自進……
        在通祥眼里,一時間它們已經(jīng)不是魚了,猶如海里軟體的藻類,呈兩朵花狀,盛開了。把個玻璃器皿撐得滿滿的。且五彩繽紛。通祥心想不好,可能著魔了。欲跑開,兩條腿卻邁不動半步。眼見著器皿被脹得愈來愈大,成了一個大號的圓體魚缸。魚卻變了回來,只是大了,由紅而青,而藍,而綠……女孩子雙手捧著魚缸,銀鈴一般開心地笑起來。
        她發(fā)現(xiàn)了他,一點也沒有驚懼。
        你在偷看我?
        我?
        是吧。
        ……
        偷看就偷看了。我不怪你。
        你是人,還是……
        青天白日,我當(dāng)然是人嘍。
        這時大大的玻璃魚缸,變回成了小小的玻璃器皿。魚,還是兩條,只是小巧了,也細了。通祥不由得抬腕,揉了揉眼睛。他不知,哪個更真實。
        ……
        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連這個都不懂?
        你是誰?
        你這個和尚,已經(jīng)是第二次問我這個問題了。
        我不認識你,我怎么會問你?
        你別問我,最好去問我的爺爺。
        你爺爺是誰?
        圣仁呀。
        什么?
        五塔寺的。
        不會吧?我沒聽他說起過你。
        我爸爸哥五個,我在孫子輩排行老九,她們叫我九妹……
        九妹?
        對。
        
        第二天黃昏,通祥與圣仁秘密接頭于濯錦溪。此溪在倒爬嶺下,它沿九曲嶺曲折南行,集藏云溪和五蝶溪及南諸山之水,流入相岙水庫。通祥問起九妹,圣仁老和尚不無驕傲地說,九妹是我的孫女,在南京讀大學(xué),大二了。暑假,過來看我。她讀什么系?他問。哲學(xué)。圣仁回答。之后,一老一小兩個和尚默然往前走著,誰也不說話。
        濯錦溪,舊時十里梅花沿溪爭艷,落英入碧溪,以此得名,而現(xiàn)在,只是幽靜。
        身背后,突然響起一女子脆聲聲的讀書聲。驚得通祥一身雞皮疙瘩。
        九妹,你不要淘氣。老和尚轉(zhuǎn)過身,他的寶貝孫女白衣白裙,已來到近前。
        你跟蹤我們。通祥生氣地問。
        只可惜呀,濯錦溪今已不見梅花,但曲徑幽林,風(fēng)景仍佳。
        她不動聲色,目視前方,朗朗誦出文白相間的散句。
        你不要胡鬧了,九妹,我給你介紹這是剛剛從中國佛學(xué)院學(xué)成回來的通祥法師。
        知道了,他是挑夫。
        ……
        我還知道,你剛才心里在念道:奇怪,一個女孩怎么會去讀哲學(xué)。對吧?
        魔女。
        不對,我是艷若桃花的修羅女。
        ……
        你千萬不要迷喲。
        都夢幻泡影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如露亦如電嘛?
        不露,還是來電的好。
        你們倆別斗嘴了,好不好?愁死老衲啦!圣仁上前攔住兩個年輕人的唇槍舌劍。通祥,該快刀斬亂麻了。
        
        還沒到時候。
        我想也是。
        九妹說完,扭頭往回走。
        這丫頭,凈給我添亂。
        圣仁不放心,去追九妹去了。丟下個通祥面對溪水發(fā)呆。
        
        在做挑夫期間,通祥還遇見一個奇人。他收奇人為徒,給奇人一筆錢去考駕照。
        有人來山上報信,通祥的母親走了。他請了五天假,去發(fā)喪。
        五個月后,通祥從圣仁老和尚手里接過五塔寺的管理大權(quán)。僧眾恍然大悟,原來他過去的閑逛是在思謀出路問題啊。也有人繼續(xù)疑惑,他究竟為什么沒拿到佛學(xué)院的紅皮證書呢?
        
        又是盛夏。
        通祥從市里開會回來,車行至湖區(qū),見一個人的背影酷似九妹。他鳴笛,那個人向路邊靠一靠,轉(zhuǎn)過頭來。他搖下車窗玻璃,說:上車吧。那人摘下墨鏡,向車里打量。
        噢,通祥。她拉開門,躍身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你不當(dāng)挑夫,又當(dāng)車夫啦?
        就你話多。他踩了一下油門,車竄了出去。
        好漂亮的小車呀。
        九妹,你咋不打電話讓寺里派車下山接你?
        我想學(xué)你呀。
        學(xué)我?
        想當(dāng)年,你不是一步一步爬上山的?
        我是到五塔寺掛單的和尚,當(dāng)然要爬了。
        借著月光,深一腳淺一腳的,你怕不怕?
        誰說的?
        我爺爺,圣仁。
        那老和尚,沒說過我好話。
        通祥,你這是不務(wù)正業(yè)!和尚就應(yīng)該……
        念佛誦經(jīng),弘揚佛法!對吧?
        嘿嘿……
        唉,馬是騎出來的,人是逼出來的。這……這是讓你爺爺給逼出來的。
        啥意思?怎么講?
        你聽過“車匪路霸”這個詞吧?五塔寺就有幾霸,其中之一就是車霸。
        好玩。
        我為了治這車霸,讓我的一個徒弟考駕照,學(xué)會了開車。一天送客人到機場,這車怎么也派不出去。司機不動彈,竟公開揚言,沒有600元紅包,誰也別想去機場。于是,我把車鑰匙收上來,讓我徒弟去送客人。那個司機就打電話讓警察在半路攔截,說無照駕駛。后來,為了不受車霸的氣,我也被逼上梁山,學(xué)會了開車……
        還有幾霸哪?
        錢霸、物霸、人霸、庫霸、客霸……等等,一些些霸,只能慢慢各個擊破……
        我爺爺占了幾個霸?
        兩個以上。
        他能服你?
        我讓他進了禪堂,再給他蓋了幢別墅。
        養(yǎng)起來?
        不,是供起來!我天天早晨去拜他……
        更好玩啦。
        
        九妹去問她爺爺,圣仁說,他比我能,我服他。
        九妹頭一歪,哦?
        圣仁又說,他心里放著五塔寺,連紅皮證書都等不到拿就回來了。
        
        濯錦溪畔,清晨的霧還沒散盡。通祥和九妹不期而遇,他們相視而笑。九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上下打量著他。通祥胸前的一串掛珠,像在溪水里剛剛洗過,濕潤著,彌溢出少許木香。應(yīng)是檀。她的心頭,不由得暗暗地贊嘆:真是水一樣的秀美飄逸。
        聽說你明天要回學(xué)校?
        吃一個月的白菜豆腐了,該換一換胃口啦。
        我都吃了十年多了,這身體還不是很棒!
        你知道,香港、臺灣的那些老太太、老阿姨,背后叫你啥?
        唐僧。
        唐僧?
        哈,哈哈,哈哈哈……是電視劇里的那個唐僧,她們喜歡你,像喜歡佛似的。她們還嚷著給政府寫民愿信呢,讓給你升座哪……老追星族,還粉絲哪,真逗!
        通祥法師沉吟不語。此時,沒有一絲波紋的溪水里,倒映著一個英俊的唇紅齒白的和尚。光光的頭,朗朗的目,黑黑的眉,白凈的臉一塵不染。渾身上下充盈著一種清明、逸朗、靜穆的氣質(zhì)。他知道,近兩年來,臺港澳護法居士頻頻來五塔寺做水陸法會,或多或少,是沖這個相來的。僧相莊嚴,是佛教的幸事。月西大和尚也說,他上輩子是做香燈的,天天給大殿里的佛菩薩寶相開光,揩拭灰塵,打掃衛(wèi)生。因種上了,今生才趕這個果。誰知道呢?
        你怎么不說話啦,想心思?
        沒有哇。
        ……
        明年,我將在那一片種上梅樹,等你畢業(yè)了,就是一片梅林。
        想恢復(fù)舊地原貌?
        為旅游經(jīng)濟做貢獻嘛。
        再種些桃樹更好。
        也行。冬賞梅花,春游桃林……是個好主意……在這梅林和桃林的中間,再蓋一所全國一流的佛學(xué)院,到時請你來給學(xué)僧們上課……
        鬼迷心竅了。
        你說我好大的口氣吧?不,這些日子我就在跑這個事,已經(jīng)立項了。
        夢想。
        九妹,你說什么?
        迷了。迷而不悟。
        ……
        你就不想,像我一樣去換一個胃口?換一種活法?
        不想,我要一輩子白菜豆腐,在這深山老林教書育人……
        做五塔寺僧伽院院長?
        普通的教員足矣!
        有人不讓呢?
        沒有這個人……
        這個人,不會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吧……
        那得等。
        等多久?
        七世以后吧。
        太殘酷啦!你還要做七輩子的和尚呀?
        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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