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 雄

1967年9月,陳毅正經受著那場“大革命”的嚴峻考驗,他被狂熱的人們押上了批斗臺,戴上了一頂頂莫須有的、聳人聽聞的“大帽子”,無休止地接受革命小將的批斗。夫人張茜也因在“文革”初期參加了中央工作組,被指責為執(zhí)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受到了造反派們的批斗。

一代開國元老,一代人民功臣的一家,陷入了重重困境之中。就在這患難之際,在陳毅家當了十來年保姆的劉媽,面對著洶涌澎湃的“熱浪”,惶恐不安,終于動搖了。9月初的一個傍晚,她漲紅著臉,向十來年來與她休戚與共、親同家人的張茜提出了要離開陳家的要求?！皠?離開這里后,你打算上哪里去呢?”沉默良久后,張茜問道?！叭ド虾?胡夢蘭那里?！眲尵狡鹊貜目诖锾统鲆环庑?放到張茜的手中。

這是一封來自上海的、由一個名叫胡夢蘭的女人寫給劉媽的信,在信中,她稱劉媽為“干媽”,并以干女兒的名義,動員劉媽離開北京,去她那里,并表示她愿延續(xù)20年前與劉媽相處時結下的感情,奉養(yǎng)劉媽終老。

早在陳毅任上海市長時,張茜就知道胡夢蘭,她是一個資本家的女兒。當時,劉媽被她所雇傭,在她家當女傭。上海進入公私合營的時候,經人介紹,劉媽主動脫離了那個資本家家庭,來到陳毅市長家當保姆。

那時,陳毅家四個孩子都還幼小,最大的小羊也還不到10歲,最小的姍姍才剛出生。勤勞能干的劉媽的到來,無疑成為張茜料理家務瑣事的好幫手。由此,張茜才得以從繁瑣的家事牽累中脫出身來,進入五角場俄語學習班學習,后來又進入上海文藝出版社工作。

此后十來年中,劉媽與陳家朝夕相處、相依為命,跟隨著陳家從上海到北京,成為了陳毅一家理想的內當家。但是,風云變幻莫測,誰能料到一個人民的功臣在一夜之間竟會成為“階下囚”呢?

張茜雖婉言相留,但劉媽去意已決,目睹現時家中的困境,張茜也不好阻攔,只好與劉媽灑淚而別,眼睜睜地看著劉媽去了上海。

劉媽走后,沉重的家務又重新落在了張茜的肩頭。張茜一切從零開始,學習做飯做菜,學習洗涮縫補,艱難地挑起了全家人生活的重擔。

整整一年過去了,正當張茜進入“外辦”學習班(原國務院外事辦公室)學習時,1968年冬天,劉媽突然回到了北京,說要回到陳毅家繼續(xù)當保姆。張茜沒有同意。

此時劉媽離開陳毅家已整整一年了,這一年中,她在外的表現怎么樣,不得而知。當然,這表現主要是指當時風行的“政治表現”,因為陳毅家畢竟不是一般的家庭呀,何況當時那根“階級斗爭”的弦繃得正緊,就連他們自己的幾個孩子小羊、小魯進入中南海探望父母,也得經過審查批準,辦理一定的手續(xù)才可。劉媽自然是不能隨便進入中南海陳毅的家了。這時張茜本人也正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革命派”的審查與考察,她也實在沒有心思顧及劉媽。

好在劉媽與警衛(wèi)班的老魏等一班同志熟悉,她就在老魏他們的宿舍里住了一個月。后來,張茜從老魏他們的口中才知道一些劉媽去上海一年里的有關情況。

劉媽到上海后,和她的干女兒胡夢蘭相處得并不好。原來胡夢蘭慫恿劉媽回上海時,以為劉媽還是十多年前的那個劉媽,可以供她役使。但是,實際上劉媽已年逾花甲,力不從心,難以勝任胡夢蘭家的大量的家務活了。胡夢蘭在對劉媽失望之余,便與劉媽產生了矛盾。至于劉媽與胡夢蘭之間的矛盾到何等地步,劉媽又是如何一氣之下離開胡家,重返北京的,張茜就不清楚了。

劉媽在老魏處住了一個月,就回上海去了。大約兩個月后,也就是那年的春節(jié)前,剛從學習班回到家中的張茜忽然接到上海胡夢蘭拍來的電報,說劉媽突然逝世了!

劉媽怎么突然逝世了?死因是什么?她再回上海后的情況又怎么樣?這一切,因電報中都沒提及,所以,張茜與陳毅都無法知道。但是,一個曾與他們很好地相處了十來年的保姆的突然逝世,還是在陳毅夫婦那善良的心靈里引起了震撼。

后來,他們才知道劉媽是自殺的,她是在服了過量的安眠藥后與世長辭的。至于劉媽為什么服藥自殺,個中原因,不言而喻。

1970年12月22日,陳毅恢復了與他遠在江蘇連云港新浦生產建設兵團工作的小妹一家的聯(lián)系,張茜在恢復聯(lián)系后的第一封信中,就親筆向妹妹與妹夫敘述了有關劉媽之死的前后經過。

此后,張茜也還是沒有另外找保姆,家務活仍是一切自理,直至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