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巴土嘎·劉 (英)青格央金·杜文萍 丁烽
編者按
在20世紀50年代之前,中國古玩界有一錯誤的“共識”——“元代無青花”。糾正這一誤識的,不是中國人,而是兩名外國人,一是英國的中國古瓷專家霍布森,一是美國的中國古瓷專家波普。他們糾錯的主要根據(jù),是1929年從北京古剎智化寺流失到倫敦大維德中國藝術(shù)基金會的兩件銘有“至正十一年”(1351年)的青花云龍紋象耳瓶,即世人皆知的元青花標準器——“至正瓶”。
然而,半個多世紀過去了,元代青花雖然得到普遍公認,并受到國際社會的推崇,對“至正瓶”的介紹和研究,卻僅僅仍然停留在照抄照轉(zhuǎn)霍布森和波普的結(jié)論,或者在霍布森和波普文章的基礎(chǔ)上附會演繹。更有甚者,以訛傳訛,美化倒賣這兩件文物的華夏民族的千古罪人。至于這兩件文物的燒制者是誰,在何地燒造,以及為什么供奉到京都智化寺,又因何故流失到英國?諸如此類謎團,從未涉及。本文作者根據(jù)先輩的鮮為人知的歷史資料,并經(jīng)過國內(nèi)國外實地考察,首先披露了一系列與元青花標準器——“至正瓶”相關(guān)的秘密。
英國倫敦大學(xué)亞非學(xué)院的帕西瓦爾·大維德中國藝術(shù)基金會(Percival David Foundation of Chinese Art, 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on Studies, University of London),以珍藏兩件產(chǎn)自中國、題有“至正十一年”銘文的青花瓷瓶——元代云龍紋象耳青花瓷瓶而聞名于世。這兩件青花瓷瓶,自20世紀50年代被美國佛利爾藝術(shù)館(Freer Gallery of Art)的中國古陶瓷學(xué)者波普博士確定為“14世紀青花瓷”以來,便成舉世公認的“至正型”元青花斷代的標準器,并被簡稱為“至正瓶”。
耿寶昌先生在《中國古代陶瓷藝術(shù)——元明清釉下彩》的開篇《淡潔雅致的釉下彩瓷》中寫道:“目前所知,流散于海外的高檔元青花瓷傳世品約200件,其中最為珍貴的,是兩件元至正十一年(1351年)款的青花云龍象耳瓶?!彪m然,在難以計數(shù)的關(guān)于中國古瓷的文章和著述中,幾乎都要提及“至正型”云龍象耳青花瓶或“至正瓶”,卻不曾有過能準確介紹該瓶從北京智化寺流失英國的經(jīng)過以及該瓶身世的文章,所有的,或人云亦云,或以訛傳訛。
筆者根據(jù)先輩遺留下的鮮為人知的資料,結(jié)合到國內(nèi)外實地考查,首先披露“至正瓶”供奉到京都智化寺的原因、經(jīng)過,以及對“至正瓶”流失經(jīng)過的誤傳,包括“至正瓶”的盜賣者們內(nèi)外其手和他們的結(jié)局,以糾此前輿論的舛誤。
北京古剎智化寺的興衰
如同苦難的人生一樣,已有842年歷史的“至正瓶”,從出生到如今,經(jīng)過了三段顛沛流離的歷程——江南廟宇供奉(1351-1681年)、京師古剎供奉(1682-1929年)、英國倫敦珍藏(1929-如今)。
本文先從“至正瓶”的第二段經(jīng)歷說起。這兩件珍寶及一批國寶流失海外,與北京古剎智化寺的興衰有著直接的關(guān)系。
(一)智化寺建立,香火鼎盛
智化寺,位于紫禁城東8里黃華坊內(nèi)的祿米倉東側(cè),即海岱門內(nèi)西100米處,占地面積30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它和天安門一起,最早被國務(wù)院公布為第一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智化寺,最初是明朝英宗皇帝朱祁鎮(zhèn)的司禮太監(jiān)王振住宅側(cè)面的家廟,建造竣工于明朝正統(tǒng)九年(1444年)三月初一。英宗賜名“智化禪寺”。
太監(jiān)王振之所以要大建宅第,大修家廟,并得到明英宗縱容,緣起于明朝歷史上的“托孤”事件。這就是廟存的《王振碑》中所說“宣宗章皇違豫,獨荷付托之,命……改元輔”。此即明英宗之父、宣宗朱瞻基駕崩前夕,授王振為元輔,命其輔佐太子朱祁鎮(zhèn)之事。從此,朝臣皆懼怕王振,咸恭稱他為“元輔翁老”?!睹魇贰分幸草d:“振……跋扈,不可制,作大第皇城東,建智化寺,窮極土木,興麓川之師”。
明英宗在王振死后下了兩道諭旨,使智化寺開始香火興盛,幾乎成了一處民間的皇家寺院。這兩道諭旨:一是“賜振祭,招魂以葬,祀之智化寺”;一是諭令皇宮的“僧錄司左衛(wèi)講經(jīng)僧官然勝”,為“智化寺開山宗師”。
從此,智化寺每一代住持,都是由皇帝賜封的佛門師祖,并掌朝廷“僧錄司印”。這種情況,一直延續(xù)到清朝康熙年間智化寺的第十五代住持容乾大和尚。
歷史記載,明英宗之后,智化寺的修繕,都是朝廷操辦。如明萬歷五年(1577年)重修時,萬歷神宗皇帝不但御書“敕賜智化寺”,還令“司禮監(jiān)管監(jiān)事,兼掌內(nèi)府供用庫印,提督禮儀房、太監(jiān)都督等”重修。
(二)康熙年大地震,智化寺大修后成清代風(fēng)格
到了清朝康熙年間,智化寺并沒有因為朝代更迭而冷落,香火反而更興旺。
朝廷對智化寺的重視和賜封,不亞于明代,反而有加,出現(xiàn)了智化寺住持兼任紫禁城皇宮內(nèi)佛殿住持的情況。第十一代住持的牌位上,就寫有“皇清示寂,欽命賜紫內(nèi)萬善殿正住持,掌僧錄司印,兼智化堂上第十一代師祖篤修德公和尚覺靈”字樣。
智化寺各殿閣結(jié)構(gòu)在康熙朝有過重大變化,原因是地震后重修。這次京城大地震,中外史籍從不同角度,多有記載。
清朝史料記:康熙十八年(1679年)七月二十八日庚申(9月2日),“京城地震,自巳時至酉時,聲如雷,勢如濤……宮殿、官廨、民居十倒七八……文武官及士民死者甚眾……帝避震于景山”。
當時在京城的法國耶穌會士杜赫德(Du Halde)記述:“1679年9月2日,在北京發(fā)生了可怕的地震。許多宮殿、寺院、塔和城墻都傾倒……這次地震延續(xù)了三個月之久,皇帝、太子和貴族曾離開宮殿,住在帳幕內(nèi)……”
當時擔任康熙皇帝起居官的沈荃,在他行書的《重修長椿寺碑記》中,記載京城廟宇被毀情況:“康熙已未十八年秋七月,地震,京師內(nèi)外寺觀、浮屠、相輪之居,莫不傾圮?!?/p>
震中在通州城西,離震中最近的海岱門內(nèi)的智化寺,受毀最烈,各殿閣無一完好。
地震當年,智化寺管事僧宗玉,雖然曾倡導(dǎo)募捐修萬佛閣,卻因缺少梁柱大木和房脊琉璃瓦,而未能動工。
在當時,修復(fù)宮殿所需的大木和琉璃瓦(當時稱金磚),是由皇家掌管、調(diào)配的。
燒造金磚在江南官窯場。當年十月十六日,江南巡撫慕天顏奏稱“此磚若冬間燒造,恐不堅固”。大學(xué)士索額圖也奏請改在來年(1680年)春后始燒。
至于梁柱大木,皇帝因“管理木稅,關(guān)系宮殿大木”的緣故,直到來年的五月初二,才選定工部主事巴克善,去古北口辦理梁柱大木進京之事。
就是說,地震后的第二年五月,皇宮內(nèi)外才開始震后修葺。最初,起修的殿閣,有萬福閣、壽皇殿、萬善殿。值得一提的是:紫禁城皇宮內(nèi),沒有“萬福閣”之名。“萬福閣”的諧音,應(yīng)是指智化寺內(nèi)的主殿“萬佛閣”。其主要的證明,便是重修好后智化寺“萬佛閣”和“智化殿”兩處殿頂上,鑲嵌的那兩副巨大獨具清代皇家特色、唯有皇家宮殿才可使用的五爪九龍(而且是中間一座龍,八方八行龍)方形天花藻井。
智化寺主殿修好后,側(cè)殿、后殿隨之重修。現(xiàn)更名“大悲堂”的極樂殿墻邊,埋露的石碑上,寫著“第十三代住持宗果……康熙二十年(1681年)二月初一開工,重修極樂殿日期記”。
大修后的智化寺,雖然樣式上仍仿明代時的模樣,卻有了重大改變,處處留下了清代時空的痕跡。
(三)智化寺衰落,廟宇幾成大車店
雍正皇帝繼位后,仍同先皇帝般看重智化寺。他諭令紫禁城皇宮的萬善殿住持,從皇家瓷器庫選挑當代的上品燒瓷,供奉智化寺如來殿,以示他重視該寺。
到了乾隆朝,一件仆毀塑像、拉倒石碑的奏折,從此改變了智化寺的命運——由盛轉(zhuǎn)衰。
乾隆七年(1742年),曾校閱《明史》而深知王振當年擅權(quán)作惡的山東道御史沈廷芳,發(fā)現(xiàn)智化寺內(nèi)仍有“逆振之像,儼居高座,玉帶錦衣,香火不斷……不禁發(fā)指”,遂奏請“立毀其像,投諸水火,并仆李賢之碑,以示懲創(chuàng)”。
后來,王振塑像所在的后廟西廡,改成了閻王殿。智化寺的香火漸稀。這種情況延續(xù)了一百五十多年。整個廟宇破舊,未再重修。
1900年,八國聯(lián)軍搶掠北京,加速了智化寺建筑的殘破程度。到了20年代初,高懸“敕賜智化寺”匾額的山門,已被封堵,進出只走西側(cè)甬道旁門;殘破的如來大殿內(nèi),昔日肅穆莊嚴的如來佛尊,蒙上了厚厚的灰塵,像前的瓷瓶、香爐、寶塔罩滿了塵埃,即便在午前陽光下,也難看清這些寶物的真面目。
寺廟香火少,致使智化寺逐步變得難以為繼。于是,僧人們在無奈之下,出租后院多間小房,以維持生計。更有甚者的是,僧人破戒,盜賣寺院廟產(chǎn)。當時廟里,有些古柏,也被賣給棺材鋪老板,做棺材之用。出租寺廟后院,五行雜居的廟宇成了大車店。院內(nèi)住著各種各樣做買賣的,有賣火燒的、賣羊肚的、賣蠶豆的、吹糖人、搖撥浪鼓的、賣針頭線腦的、開煤廠的,也有賣棺材的,等等。
“至正瓶”從江南廟宇移奉智化寺的原因與經(jīng)過
今日智化寺如來殿,大地震前稱“萬福閣”。修葺后,因如來本尊巨像自江南廟宇移奉到“萬福閣”,而更名為“如來殿”,其殿上層,仍諧音為“萬佛(福)閣”。
江南廟宇中珍寶移奉到智化寺,宥起于一宗驚動康熙皇帝和朝野的“圣人教”案。
江南這座廟宇,初建于唐僖宗光啟二年(886年),此后歷朝皇帝多有敕封。尤其是元朝延年間,元仁宗賜存多種全套佛經(jīng)經(jīng)卷。幾百年間,祭拜人流未斷。廟宇漸漸形成佛道同存的格局——中心大殿供奉如來佛祖,側(cè)殿為道家仙師,各路小神也位列其中。
康熙十九年(1680年)初,道家祖師張道陵天師的后世嫡孫張九富,在廟中設(shè)壇,仿照佛門“三乘圣教”,開壇立“圣人教”,聚眾甚多。官府逮捕了張九富等多人,押解入京。刑部三法司奏請“張九富設(shè)立圣人教名色,蠱惑庸眾,擬絞監(jiān)候”。五月初二,康熙帝批“處死太過,著減等發(fā)落”。退朝后,皇帝詢問大學(xué)士李,才知道江南這廟宇情況和張九富身世。兩天后,康熙帝更改了諭旨,并囑三法司怎樣重新擬一份奏折:“張九富……殊為可憫……可將張九富無捏造妖言事票明……再奏”。張九富被釋歸,“圣人教”仍然存在。但是,江南此廟卻給皇帝留下了印象。
這年十一月,欽天監(jiān)監(jiān)副邵泰衢奏請禁邪教,以崇正體?;蕦m萬善殿住持宗果奏請將江南此廟宇中如來本尊佛連同供物一并移來京師智化寺供奉,并改“萬福閣”為“如來殿”。上頜之。群臣奏頌:“皇上仁愛生民……仁民愛物”。
自江南移來、供奉在智化寺如來殿珍寶中,除如來本尊像外,尚有元仁宗延年刊行的多種佛經(jīng)經(jīng)卷;佛前各種銅佛像、七層玲瓏塔、元代精品青花瓷。精品瓷中,就包括令國人對元青花精品瓷感到撲朔迷離的、已流徙到今英國大維德中國藝術(shù)基金會的那兩件大元至正十一年燒造的元青花云龍紋象耳“至正瓶”。
“至正瓶”等智化寺
文物被盜賣經(jīng)過
說到“至正瓶”流失英國,必須要涉及不少當時的參與者。第一個“元兇”,是一個名叫吳賁熙的人。此人,在目前所見的文章和著述中,不是稱之為“古董商人”、就是稱之為“旅英華裔古玩商”,有的還稱之為“很有眼力的大收藏家”,更有稱之為“愛國華僑”的,桂冠不少。其實,這些冠名,多屬杜撰和想象。沒有人說到他的真實身份和他對中華民族犯下的惡行,當然也包括他的終局。
根據(jù)先輩留下的歷史資料知道,吳賁熙,系福建閩南人。此人愛貪小便宜,說話口噴唾沫,外號“吳管追”(閩南話,口噴熱水)。吳賁熙的營生,是賣棺材的,在北京琉璃廠附近開棺材鋪。在智化寺衰落時期,他租用了智化寺的佛堂做倉庫,在佛堂里存放待賣的棺材。他利用寺中和尚缺乏生計來源的機會,聯(lián)合寺內(nèi)普遠大和尚,砍伐寺內(nèi)百年古柏,做棺材。
參與盜賣“至正瓶”等文物的另一個人,名叫紀小辮。此人是一個混跡在琉璃廠的文物販子,住在羊尾(讀yi)巴胡同。因為橫行琉璃廠,惡吃惡打,人稱“紀三爺”。
吳賁熙在做棺材生意過程中,結(jié)交了不少琉璃廠的古董商人和文物販子。紀小辮便是他交結(jié)的臭味相投的朋友。
1920年代,先輩在奉天任匯豐銀行襄理,常往返北平、奉天。他酷愛收藏奇瓷異器,得知智化寺如來殿有幾件好瓷器,曾與寺中普遠大和尚交談,探口風(fēng),欲請走佛前供奉的瓷器。為此,他還專門跑到普遠大和尚的原籍——京東順義花梨坎,請普遠的親戚從中說合,未果。
1929年夏秋之際,先輩得知如來殿前的瓷器被賣掉,便連夜從奉天趕往北京,找到普遠大和尚,才知道賣掉的,不但有如來大佛前的銅佛和瓷器,還有如來肚內(nèi)的經(jīng)卷和佛殿頂上的兩塊九龍圖藻井天花板。經(jīng)手人就是住在廟里賣棺材的吳賁熙和混跡琉璃廠的文物販子紀小辮。
先輩通過打聽,找到了紀小辮,知道了智化寺中諸多寶物去向:
兩塊各重近一噸的九龍圖藻井,首先由吳賁熙買通智化寺住持普遠大和尚,接著由紀小辮設(shè)法運出寺廟。紀小辮為避人耳目,乘著雨天大雨,雇用天德扛房中靠抬棺材為生的勞力,將九龍圖藻井運到家中。過兩天,又運到了燕京大學(xué)設(shè)在盔甲廠的學(xué)校內(nèi)的一間空房中。接收這兩塊九龍圖藻井的人,是一個名叫塞勒的洋人。他是吳賁熙的朋友。
吳賁熙拿走的,有完整的佛經(jīng)卷和6件瓷器。其中有兩對瓷瓶,兩件瓷罐;紀小辮自己留下了所有的銅佛、一件青花香爐和一件雍正銅胎蒜頭瓶。
先輩當即買下了紀小辮手中的青花香爐、雍正銅胎蒜頭瓶和一尊銅佛,作為證據(jù),報了官。時任奉軍將領(lǐng)張作相將軍(1881—1949年),命令北平警察局追索。
北平有關(guān)部門立即開展調(diào)查,先是征詢普遠大和尚,查找盜賣寺中文物的參與者去向,并對智化寺財產(chǎn)進行登記,當時有土地二十六畝,房屋一百九十九間,銅佛像七尊,泥像木像七十一尊,寶鼎一座,銅鐘兩口,鐵鐘一口,大小鼓七面,鐺子一對,九音鑼一副,銅鈸、鑄各一份,有僧八人。
北平警察局隨即派人到北京西郊海甸燕京教會大學(xué)新址,找校長吳雷川(1870-1944年),索要叫塞勒的洋人。得知塞勒的全名叫“倫道夫·西·塞勒(Randolph C. Sailer,1898-1981年),中文名叫“夏仁德”,是民國十二年(1923年)8月經(jīng)燕京教會大學(xué)首任校長、后任美國駐華大使的司徒雷登(John Leighton Stuart,1876-1962年)介紹入校,任心理學(xué)系教授。夏仁德是美國北長老會教士,來華后在民間低下層中傳教。他在入校任職表上寫著“1898年出生在美國費城”。
吳校長找來夏仁德。夏說,是住在廟里的棺材鋪老板吳賁熙對他說,智化寺缺錢,有兩塊九龍圖天花板,不但工好,而且千年不蝕,他可以幫助買下,條件是幫他去美國或英國。
警察局追討這些失物和吳賁熙下落。夏仁德說,九龍圖藻井板已從天津裝船運往美國;吳賁熙由他協(xié)助,已由上海搭船去了英國。
吳雷川校長答應(yīng)向司徒雷登尋求幫助,索要這兩件九龍圖藻井板,并查找吳賁熙及經(jīng)卷、瓷器下落。
后來,美國傳來消息說,兩塊九龍圖藻井被運到了夏仁德家鄉(xiāng)的費城博物館(Philadelphia Museum of Art)。博物館的威爾遜又把其中一塊賣給了納爾遜博物館(The Nelson-Atkins Museum of Art)。
吳雷川校長憤怒,但已無法追回這些國寶,他于1931年春提出辭去校長職務(wù),并把這消息告訴了當時的中國建筑學(xué)家劉敦楨、梁思成二人。這才有劉敦楨當年自南京來北平,考察智化寺如來殿的舉動;才有梁思成去美國,借講學(xué)之機,找尋國寶之事。
盜賣智化寺文物販子的結(jié)局與“至正瓶”的現(xiàn)狀
以賣棺材為業(yè)的吳賁熙,帶著盜走的元代佛經(jīng)經(jīng)卷和“至正瓶”等國寶之瓷,去了倫敦。他通過當時的福建“福清幫”,把幾件元瓷推介給大維德中國藝術(shù)基金會的創(chuàng)始人帕西瓦爾·大維德。吳賁熙用盜賣智化寺國寶而獲得的不義之財,在倫敦萊斯特廣場的中國城開了家餐館,從此沒敢返回中國,死在倫敦。
混跡琉璃廠的文物販子紀小辮,在盜賣智化寺九龍圖藻井的當年,就被北平警察局關(guān)進了功德林監(jiān)獄(今秦城監(jiān)獄的前身)。由于功德林監(jiān)獄幾經(jīng)改造,紀小辮的檔案也無從查詢。
接收轉(zhuǎn)運兩塊九龍圖藻井到美國的燕京大學(xué)教授夏仁德,因盜賣偷運中國國寶等非法“地下活動”,1950年8月,被新政府定為“文化特務(wù)嫌疑”,驅(qū)除出境。1973年應(yīng)邀訪華,受到周恩來總 理的接見。
參與盜賣智化寺諸多國寶的智化寺第二十五代住持普遠大和尚,1950年,新政府要求他離廟還俗,返回了京東順義天竺鄉(xiāng)花梨坎村原籍。
吳賁熙盜走“至正瓶”等國寶元瓷后,曾首先想在琉璃廠賣掉“至正瓶”,但卻被琉璃廠當時的瓷器鑒定高手判定為贗品。因為在20世紀中期之前,中國古玩行似乎有一共識——“元代無青花”。
幾經(jīng)周折,“至正瓶”被帕西瓦爾·大維德收藏。令“至正瓶”得以著稱于世的,分別得益于英國的中國瓷器大家羅伯特·洛克哈特·霍布森(Robert Lockhart Hobson,1872-1941年)和美國的中國瓷器大家約翰·亞歷山大·波普博士(Dr John Alexander Pope,1929-1982年)的研究和介紹。當帕西瓦爾·大維德見到“至正瓶”之后,立即請在倫敦大學(xué)講授中國陶瓷藝術(shù)的霍布森進行了鑒定。霍布森早在1915年即出版專著《中國陶瓷》(Chinese Pottery and Porcelain)?;舨忌瓕Α爸琳俊背醪借b定之后,于1929年在《老家具》(The Old Furniture)雜志上發(fā)表了題為《明代之前的青花》(Blue and White Before the Ming Dynasty),對“至正瓶”進行了介紹。1934年,霍布森又將“至正瓶”收入《帕西瓦爾·大維德爵士所藏中國陶瓷目錄》(Catalogue of Chinese Pottery and Porcelain in the Collection of Sir Percival David)?;舨忌瓕Α爸琳俊钡慕榻B,引起了美國佛利爾藝術(shù)館的中國古陶瓷學(xué)者約翰·亞歷山大·波普博士的注意。他在反復(fù)比對了帕西瓦爾·大維德收藏的“至正瓶”之后,以這兩件瓷瓶為標準器,將供奉于伊朗阿爾德比爾神廟的中國青花瓷器和土耳其托普卡比宮中收藏的中國瓷器中幾十件與之風(fēng)格相近的中國瓷器,進行詳細比對,將所有具有“至正瓶”風(fēng)格的青花瓷定為14 世紀青花瓷,將元代青花瓷器從明代青花中分離出來,定名為元青花,并提出“至正型”理論。他發(fā)表了兩本奠定元青花理論的著作,即《14世紀的青花:伊斯坦布爾托布卡普宮博物館所藏的一組中國瓷器》(Fourteenth-Century Blue-And-White: A Group of Chinese Porcelains in the Topkapu Sarayi Muzesi, Istanbul,1952年)、《阿德比耳寺收藏的中國瓷器》(Chinese Porcelains from the Ardebil Shrine,1956年)。從此,以“至正瓶”為代表的元代青花瓷研究,引起了全世界的關(guān)注,也喚醒了國人對元青花的朦朧,催化了對元代精品瓷器的探討和熱情。
最后需要交代的是,大維德爵士于1950年將畢生收藏的千余件中國瓷器包括“至正瓶”悉數(shù)捐贈給倫敦大學(xué),并在倫敦大學(xué)亞非學(xué)院建立了帕西瓦爾·大維德中國藝術(shù)基金會,對外公開展出。2009年,由于缺乏資金而難以為繼,倫敦大學(xué)亞非學(xué)院帕西瓦爾·大維德中國藝術(shù)館將所藏的1691件中國瓷器全部移交大英博物館,陳列于何鴻卿爵士專門籌建的陶瓷研究中心,自2009年4月23日重新對外公開展示?!?/p>
編輯:陳暢鳴charmingchi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