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禪
一
事隔多年,我仍然記得初見黎明朗的那一個剎那,他如一道閃電刺亮了我,這個手指細(xì)長身材頎長的男生,有一種迷離而頹廢的味道,一瞬間,讓我癡迷。
彼時,我是A大二年級女生,男友是殷生,他帶來了黎明朗,然后介紹給我:這是我的好朋友,南京大學(xué)的高才生,我們曾經(jīng)同桌3年。他又指著我說:我的女友寶藍(lán)。我們坐在海邊喝啤酒,我喝了很多,和殷生劃著拳,一點(diǎn)也不像個淑女,這和我平時的表現(xiàn)大相徑庭。其實(shí),我一直很內(nèi)向很自卑,直到遇到殷生,他把我當(dāng)成掌上明珠。一直,我以為自己是一只丑小鴨,除去寫作,一無是處。殷生多才多藝,長相英俊,在別的女生看來,我是中了頭獎的幸運(yùn)者。
我應(yīng)該很知足,但是我遇到了黎明朗。從第一眼看到他,我便知,我和這個男人會有故事。
那天,我們一直沒有再看對方,我們一直喝酒。我和殷生喝,他也和殷生喝。我和黎明朗之間,沒有喝過半杯酒。
我們都喝多了,是黎明朗把我背回去的,我伏在他肩上,聞著他夾雜著汗水和海腥味的后背,還有頭發(fā)散發(fā)出的薄荷香。那是第一次,我與他的肌膚之親。
我懷疑自己是輕薄女子,喜新厭舊、見異思遷,但事隔多年證明,我不是。因?yàn)閷Υ杳骼?我一意孤行堅(jiān)持到底,甚至有一種決絕。那樣的戀與愛,如藤與樹之間的糾纏,沒完沒了,一生相隨。
二
黎明朗走后,我向殷生提出分手。
這不是應(yīng)該有的結(jié)局。殷生一聲聲問我:給我個理由,你看我們曾經(jīng)多么恩愛,而且,在別人看來,你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沒有理由。我縮著雙腿看著窗外,原來,女人變了心是一件最恐怖的事情,她的內(nèi)心薄涼,不再有微瀾,即使殷生苦苦哀求。
我開始給黎明朗寫信,以一個陌生女子的身份。我知道他的家鄉(xiāng)與殷生一樣,我知道那個中學(xué)有好多合歡花,我知道他喜歡站在樓頂吹笛子,這些,都是殷生曾經(jīng)說過的。
在信中,我說我是暗戀他的女子,我們曾在一個中學(xué)。那時,他路過我的身邊,帶著合歡的迷迭香,我喜歡看他在樓頂吹笛子。而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我的想象。
他回了信,問,真的嗎?你是不是那個穿著白衣背著大黑書包的女孩子,長長的頭發(fā),大大的眼睛,你是不是常常在學(xué)校外邊修道院門口的那個女生?
我想,如我一樣,他亦暗戀著一個女子。
我回應(yīng)他說,我是那個女子。
不久,我收到黎明朗的照片,果然是翩翩美少年,坐在中山陵的臺階上,眼神浩如煙海。
我不敢寄照片給他,我給他的照片是室友馬麗的,馬麗身高一米七,妖嬈婀娜,她是中文系的?;?典型的萬人迷。
果然,他很快來信,這次居然寄了掛號。他說,你出落得更加動人。我知道他說了謊,那個修道院門口的女子與馬麗不會是一個人,他只是被馬麗吸引而已。
我們依然通信,我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我怕從此永遠(yuǎn)失去他,即使他只是我的水中月鏡中花。
大四,殷生又談了新女友,走馬燈一樣。他的女友,永遠(yuǎn)是我這種類型,又瘦又高,短發(fā),眼睛大大的,面色蒼白。每次看那些女孩子坐在他的單車上,我的心就會浮起一層叫做疼痛的東西,一直飄啊飄,他把她們,當(dāng)成了我。
黎明朗的突然到來讓我分外慌亂,殷生來到我宿舍:寶藍(lán),黎明朗來了,我們一起去喝酒吧。
突然,一個念頭讓我驚恐:他是為誰而來?馬麗正在窗邊化妝,她總是把自己打扮得妖嬈靚麗。我說,馬麗,走,帶你去喝酒。
這個剛剛失戀的女子,就這樣出現(xiàn)在黎明朗的身邊,黎明朗的眼睛發(fā)亮。而我,布衣素裙,素面朝天,與兩年前并無區(qū)別。我們4個人去海邊吃燒烤,喝啤酒。
黎明朗的眼神落在馬麗身上,馬麗回應(yīng)著他,是的,黎明朗終于見到了自己的夢中情人,可這個馬麗,不是寫信的女子。
這次,喝多的只有我一個人,黎明朗和馬麗跑到海里游泳,他們一見鐘情了。他們嬉笑著,打鬧著,一切與我無關(guān)。在我身邊的是殷生,他問我,你的另有所愛是黎明朗嗎?
我驚住,回轉(zhuǎn)身去看那張?jiān)?jīng)熟悉的臉。愛我的人,了解我的人,才會洞察我細(xì)密的心思。
三
我不再給黎明朗寫信,此時離畢業(yè)還有3個月。我的愛情,以荒唐開始,以寂寞結(jié)束。
馬麗開始往返于A城與南京之間,每周一次。我知道,黎明朗與她開始了情愛之旅。馬麗說,謝謝你寶藍(lán),沒有你,我不可能收獲愛情,我迷戀黎明朗,我要得到他。
黎明朗沒有再寫信給我,我們中間,仿佛陷入了真空,他以為馬麗是我嗎?怎么可能啊?我們寫過那么多信,馬麗的輕浮放蕩他應(yīng)該看得出來,但他為什么選擇了沉默?
我后悔選擇了馬麗的照片給他,后悔帶馬麗去喝酒。一切,已經(jīng)將錯就錯。
3個月后,我去了北京。從此,與這些人再無聯(lián)系。殷生出了國,馬麗去了南京。而黎明朗,我不想再提起,那只是一個夢而已,夢里,都是落花繽紛。
3年后,我是一家國際化妝品品牌的華北代理,我開本田車,有自己的房子,定期去做美容足療。我亦有三三兩兩男友,但我只與他們談歡,不與他們言愛。他們,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
26歲,我在自己的博客上第一次寫道:黎明朗,我曾經(jīng)多么多么愛你。
7年之后,我勇敢地站出來,坦然面對自己的感情。愛過一個人,這樣刻骨銘心,我想,那是我的驕傲。
四
春天的時候,我去上海開訂貨會。我住和平飯店,那里還有一個會也在開,簽到處有兩個本子,我隨意瞟了一眼,然后,看到了他的名字。
黎明朗,黎明朗!沒有早一步?jīng)]有晚一步,我們遇到。
我們對視了足有5分鐘,他接過了我的包。
我如石破天驚,那樣傻傻地看著他。電梯門開了,他卻不下,又拉著我坐電梯下樓。他牽著我的手,走到簽到簿那里,指著那個名字說:寶藍(lán),這個字跡我七年前見過,它天天到達(dá)我的信箱里,我還要告訴你,我們學(xué)校沒有合歡樹,我也沒有喜歡修道院門前的女子,而馬麗,不是那個寫信的女子,我看到一個人的博客,那里面的人說,她喜歡我……
這個找了我7年的男子告訴我,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寫信的人是我,和我一樣,他第一眼就愛上了我。
這句話,我等待了7年。
(花戀蝶摘自《女士》
2009年第7期圖/連國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