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熹
寧浩堅信電影里最終導致觀眾發(fā)笑的東西其實就是“簡單”的“戲劇力量”,而導演和演員需要做的,就是用盡自己的智慧,把力量揮舞到最大。
“被酒瓶子尅的鏡頭拍了8次吧?!睆摹动偪竦氖^》里的男八號到《瘋狂的賽車》(以下簡稱“賽車”)里的男一號,“賽車手”黃渤在和“師傅”淋雨、被打的那場戲里,因為導演寧浩總是對鏡頭不滿意,而反復“被尅”?!捌鋵嵤桥牧?3次,他(黃渤)記得不準,因為我們準備了13個瓶子嘛,全用掉了了?!睂幒仆敌?。
“準是諧星?!我現(xiàn)在是電影明星!”臺灣藝人九孔去年在臺灣綜藝節(jié)日《國光幫幫忙》里,告訴大家他拍了大陸的一部電影,戲稱自己不再是“諧星”了,當然事后仍然在《全民最大黨》里延續(xù)著搞笑模仿?!半娪懊餍恰本趴自凇百愜嚒崩?,除了經(jīng)歷用刀捅自己肚子、被肥婆老婆打、被“職業(yè)殺手”打、被黃渤追打,最后還承受了被人往嘴里扔蟑螂,然后再噴殺蟲劑……
在電影拍攝的日子里,寧浩每天都在為如何“整治”這些角色而煞費腦細胞。被虐、被擠壓,似乎是成為寧浩電影里“明星”的必備經(jīng)驗值。在“賽車”里,寧浩把自己也擠壓了一下——他自己客串一個出租車司機,對著后視鏡里黑社會人士把骨灰當白粉的情景樂不可支,而后被他嘲笑的人把他塞進了車尾箱。
“我是覺得戲劇力量構建到了那樣一個程度,你不想笑也得笑。那是戲劇本身的力量,非常強大,沒有定義的界限。”寧浩堅信電影里最終導致觀眾發(fā)笑的東西其實就是“簡單”的“戲劇力量”,而導演和演員需要做的,就是用盡自己的智慧,把力量揮舞到最大。因此“賽車”里的被虐不能只是挨幾下花拳繡腿然后皮膚上出現(xiàn)部分青紫,要的是招招出奇,要動作指揮臺詞節(jié)奏,要使用“蟑螂+殺蟲劑”的生化武器,要讓被打的比打人的還high,要讓打出的傷口也萬紫千紅地跳躍表演,要讓“旁觀者”們看完暴力的“喜劇”之后不僅而如死灰還要一轉身坐地上感嘆一聲“牛B”。
把寧浩推到票房巔峰的不是“暴力”、“搞笑”,而是這些關鍵詞的一個前綴——淋漓盡致。今年2月初,寧浩帶著他的一班人馬,去新疆為他的下一部片子《無人區(qū)》做開機前的準備,“賽車”還在各地熱映,途中寧浩給他的朋友們群發(fā)了短信:“票房過億了!(真的)……”
對話寧浩“我只是回歸傳統(tǒng)"
現(xiàn)在我不喜歡荒誕喜劇了
《新周刊》:拍完兩部“瘋狂”,荒誕喜劇系列就不拍了?是不再喜歡了還是從未喜歡過這類電影?你不拍了,地盤被別人搶了怎么辦?
寧浩:電影有多種類型,什么樣的都可以,你不喜歡為什么要做?荒誕喜劇是我曾經(jīng)喜歡的,現(xiàn)在想要嘗試別的類型。同一類型的電影,拍的人越多,觀眾看法就越多。其實良性的市場是讓觀眾看到越來越多的東西,然后培養(yǎng)出觀眾群,這樣才能大家都好,不是說你一個人拍市場就能好起來。
《新周刊》:有媒體把你的電影中植入的廣告與《非誠勿擾》作對比,說“寧浩的廣告植入比馮小剛的生硬得多”,生硬是故意造成的嗎?是不是對廣告有很大抵觸情緒。
寧浩:“收人錢財,替人消災。”電影里有商業(yè)廣告,比較有中國特色,這和中國現(xiàn)在的電影產(chǎn)業(yè)有關,中國電影市場還在初級階段——電影還不能靠自身賺大錢,制作成本還是挺大的。我們既然在這種初級階段,那么就尊重初級階段的規(guī)則。如果有一天,電影靠它本身就能實現(xiàn)巨大的盈利,那么……所以這也是初期一個比較無奈的選擇。
《新周刊》:以后干脆直接插段廣告在電影中間。
寧浩:我想著要不咱們(電影)中間停一下,然后跳出一個播音員來,專門播廣告。我覺得這個有點搞……插播廣告,像電視臺播電視劇似的,這個挺牛B,下次試試。
《新周刊》:你的喜劇都是多線索的,人物眾多,四五年里就做兩個電影,工作內容非常龐雜。
寧浩:其實就是尊重傳統(tǒng),我覺得沒有什么創(chuàng)新,我只是回歸傳統(tǒng)。如果要整理一個方法,是說不清的。現(xiàn)在中國的電影制作,其實都挺不傳統(tǒng)的,都是亂七八糟的。都太個人化了,都從自己的角度出發(fā)。建國初期的電影都是很傳統(tǒng)的制作,充滿戲劇的力量,后面的電影都沒有。我從小就喜歡看《小兵張嘎》這樣的電影,后來80年代出來一批新電影,我都覺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新周刊》:是和生活距離太遙遠還是你本身就不認同那些電影?
寧浩:太個人化的東西你怎么認同?你在電影里說你自己的那套“情懷”,我上哪兒弄明白去——“你什么意思?”
《新周刊》:你自己的電影里的個人化不突出嗎?
寧浩:起碼大家都看得懂啊。電影既然要拍成電影,要不然你就別拿出來給大家看,既然是拍給你自己的,干嗎還拿出來給大家看。非要拿出來給大家看,最后還要怪大家看不懂,是因為大家沒素質。你有素質你自己看去。
《新周刊》:你拍的類型片可以定義為荒誕喜劇,中國人拍的很少,但是聊的很多。
寧浩:中國人老提蓋·里奇,因為中國觀眾大部分只知道蓋·里奇,其實歐洲好幾百年前就有類似的喜劇,從莫里哀那里就開始。太多人其實都是拍這類型的電影,電影是一步一步過來的,早期像《意大利人在俄羅斯的奇遇》等等,多線索敘事。從荒誕文學和荒誕喜劇來的,不是誰創(chuàng)造的,都是從前面的作品中演變過來。
《新周刊》:這種電影拍的人少,是否因為它線索復雜,節(jié)奏難以控制?
寧浩:不是說畫國畫就比畫油畫簡單,或者畫素描就比畫色彩簡單。單線索的電影也不簡單,各有各的手藝。
《新周刊》:既然這種類型片“古已有之”,為什么現(xiàn)在這個階段在中國票房如此的好?
寧浩:首先是電影開始產(chǎn)業(yè)化了,有渠道出來了。人民可以看電影了,這是個前提。還有就是開始引進一些新的東西,讓大家看,至于種類,如果拍一個好的愛情片,大家也會愛看。因為在中國來說有太多空白了。
中國電影沒有“中型投資”
《新周刊》:你曾經(jīng)說過“問一個導演要票房,就像問一個廚子要餐館營業(yè)額一樣”,你完全不管票房嗎?
寧浩:不是不管,管有啥用?
《新周刊》:但是票房會轉為壓力壓到導演身上。
寧浩:這個壓力要和我們的房貸比起來,那根本不算壓力。
《新周刊》:你的“中型成本”如何定義?為什么要選擇這個投資范疇,因為以你現(xiàn)在的影響力,想拉到大投資并不是什么難事。
寧浩:1000萬到3000萬就是中型成本。比較正常的產(chǎn)業(yè)結構應該是棗核型的,中型投資應該在棗核的中央。這樣的投資在中國就不能請巨大的明星,這樣就給很多演員巨大的機會,對明星制造業(yè)有很大的推動。在整個產(chǎn)業(yè)中,其實是不能忽視這一塊,(中等投資)其實是最最重要的。但是中國現(xiàn)在是沙漏型的產(chǎn)業(yè)結構,大投資和小投資眾多,其實是為了規(guī)避投資風險,把風險壓縮到最小。幾乎沒人選在
1000萬-3000萬的投資。
《新周刊》:你為什么選擇這樣的電影?
寧浩:荒地。我們是拓荒的,當初是撿了狗屎運了。你給投資方的信心是需要例證的,有各種投資神話在“欺騙,投資方。我們把這個神話實現(xiàn)了,就會有更多資本涌入這個中型成本電影中來。當這個局而形成之后,起碼能給演員提供一個中型成本的電影平臺,因為只有中型成本電影才能把演員培養(yǎng)成明星。以前香港的那些明星,也都是由大量中型成本的電影制造成大明星的,如果沒有這個過程——沒有上戰(zhàn)場的機會,又怎么會變成勇士——我們就永遠只是消費香港80年代起來的那些明星,變得后繼無人。
《新周刊》:開荒是件有成就感的事。
寧浩:我覺得人多少都得有點責任心——這話說得有點裝逼,但是你對產(chǎn)業(yè)負責任,產(chǎn)業(yè)就會對你有回報,就這么簡單。你如果真的能把這塊荒地耕出來,就有回報。
我的轉型也不見得不商業(yè)
《新周刊》:黃渤如果將來身價漲高,還會繼續(xù)出現(xiàn)在你的電影里嗎?
寧浩:人要看的,永遠是十年八年的事,不是一年兩年。黃渤你如果想要變成明星,不在我,不在機會,在(黃渤)你自己,要怎么走。你有多大的寬容度,有多大的能耐,付出了多少。
《新周刊》:你的演員,包括《瘋狂的賽車》里的九孔和戎祥,都是怎么定下來的?是要打開臺灣市場嗎?
寧浩:都是之前認識的。就是覺得他們合適,拍電影的時候還沒有大三通呢:拍的叫候就是挺喜歡他們,高捷我是挺崇拜的,非常男人的演員。我要先了解一個人,才能慢慢地去合作,我特別害怕那種毛毛楞楞的演員。
《新周刊》:你需要多久能完全了解一個人?
寧浩:聊天就可以,他的閱歷、知識儲備,他的善良與否。
《新周刊》:將要投拍的《無人區(qū)》與之前的商業(yè)喜劇很不同,萬一轉型不成功怎么辦?
寧浩:我后面做的東西也不見得就不商業(yè)。我理解的“商業(yè)”的東西,就是好看的電影。就是要拍好看讓大家都愛看。而且應該鼓勵大家多拍,讓更多的人和觀眾看到各種各樣類型的東西。
《新周刊》:《無人區(qū)》是怎樣一部電影?
寧浩:也是1000萬-3000萬的投資。西部牛仔電影,演員還沒最后定,應該也有黃渤。《無人區(qū)》是西部片,也是類型片。在中國很多類型片都是空白。美國的西部片已經(jīng)非常成熟,成熟到只要一個鏡頭閃過,照到一個牛仔帽或者靴子、槍,觀眾就會辨認出——只需要看一個鏡頭,就知道那是一部兩部片。不像警匪片、刑偵片,要看一段、一場戲,你才能辨識它的類型。西部片的類型感很強烈。中國的凹部,寫上英文就是“得州”,和美國的地貌沒什么不一樣。美國的西部片發(fā)展了很久,提煉出很多符號,比如手槍是美國西部片中必不可少的符號,但是你要了解槍在美國文化中的內涵,槍代表獨立,代表每個人的獨立的個性。在中國槍就沒有那么多文化含義。在吸取西方符號的同時定要結合本土,其中也存在符號的異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