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崇山
宗圓在市作協(xié)編雜志,文藝圈有名氣。但在家,常遭妻埋怨,說他沒本事,說他清高。他不服,常吵。夫妻關(guān)系極不好。
宗圓住三樓,樓下有平房,低矮、陰暗、潮濕。那里的住戶默默無聞,一天忙著出出進進,根本聽不到他們說話聲,更別說吵架了。
他常坐窗前,見樓下一對礦工小夫妻,那親密、那恩愛、那依戀,讓他非常羨慕。他常想,他下輩子一定要托生那個小礦工,愿嬌妻對他愛的熾熱、真摯、甜蜜。
天漸黑,下雨了。他在窗中看到,那礦工妻,手拿一件雨衣,冒著雨,馳入雨中往外跑。跑得那么急、那么快、那么不要命。宗圓想,她牽掛誰呢?什么牽掛讓她如此忘我、如此急迫、如此不計后果呢?
宗圓看著雨,嘩啦嘩啦地下,礦工妻早已不在他的視線了。但宗圓腦中并沒有忘記那個圓圓臉的礦工妻。他想,她衣服淋濕了嗎?跌倒在雨中了嗎?有沒人碰著她,他對礦工妻很是牽掛。
然而他的牽掛是多余的,半個小時后,礦工騎著自行車,穿著妻送的雨衣,帶著她回來了。他多看了礦工妻幾眼,她臉紅紅的,衣服濕了,雙手摟著丈夫的腰,眼里放著幸福光彩。他真想對妻說,我寧愿要那個礦工妻。
然而他沒說,他知道,他要說這話,妻不會饒他、他不會占妻上風(fēng)、妻不會讓他安泰。想到這,他只有三緘其口。
礦工做的工風(fēng)險性大,那礦工回來晚一點,都會讓妻不安,宗圓常見她,在窗前徘徊,不時朝大路眺望。他知道,那是她丈夫回來之路,她眺望是看丈夫是否回來。窗前眺望不夠,還走出平房,朝大路上焦急地左顧右盼。不見丈夫影,還擔(dān)心家里什么,從大路上慢騰騰地回家,頃之,又走上大路上朝遠方眺望。她不見丈夫,心似貓抓,坐立不安。來來回回,腳步不停。看得出,她的腳步是沉重的多疑的擔(dān)心的。
有一次,丈夫回來晚了,丈夫一進家門,她就猛地撲上去,抱住丈夫,那高興、那親切、那熱烈,讓宗圓羨慕得要死。
有一次礦區(qū)響起了警報,這聲音,一般人都知道:礦上出事了??蓢槈牧怂赡苁窃谧鲲?,連圍裙也沒解,便拼命地朝礦區(qū)跑去。
宗圓知道,她丈夫一定在礦上,萬一他出事故,她怎么辦呢?有沒有人為她說話、有沒有人幫她辦事、有沒有人替她解憂排愁呢?宗圓不再往下想,他心中的牽掛由不得自己,尾隨著她朝礦區(qū)跑去。
她遇人便要停下問;然后又跑,她要親眼看到丈夫的面才放心才安心才甘心。
他遠遠地跟著她,腳步或疾或緩或站,他想幫她,但又不想讓她知道。
他們都跑到了礦區(qū),讓宗圓看到,他丈夫沒事,正站在出事的外圍看熱鬧。
她呢?見到丈夫沒事,本應(yīng)高興本應(yīng)歡喜本應(yīng)放心,然而她卻頓時軟了癱了一點勁兒也沒有了,是她一直憋股氣看到丈夫沒事這氣就泄了人兒也就虛脫了。她丈夫看她來看他卻直著眼問她:“你來干什么?”
宗圓真想沖上前對她丈夫的臉打一掌,還想大聲罵他垃圾。
這男人如此不解風(fēng)情、不懂妻的愛心。他哪里知道,妻對他的牽掛呢?
礦工生在福中不知福,他想他下輩子一定要托生這個礦工,讓這個嬌妻牽掛他讓他好好享受享受做丈夫的幸福。他心突然一怔!突然想,何必要等到下一輩子呢?事在人為,這一輩子不是也可以嗎?